為什麼要重新研究《資本論》

作者:聶錦芳    發布時間:2012-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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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重新研究《資本論》


位於德國古城特裡爾市布呂肯街10號的馬克思故居,是一座灰白色的三層樓房,是當時萊茵地區的典型建筑。1818年5月5日,馬克思誕生在這裡。


馬克思手稿

迅猛推進的全球化態勢,特別是近年由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引發的世界性的經濟危機,再一次証明了馬克思的基本理論及其對資本主義的深刻批判仍然是透視當代世界科學而有效的理論武器。《資本論》是馬克思一生最重要的著述,是詮釋馬克思思想最重要的文本依據。在當代新的境遇下要把馬克思主義研究推向新的高度和層次,仍然繞不開這座“思想高峰”。當然,今天的研究是要在過去奠定的基礎上進行的。但是檢視既往的《資本論》研究史,就會發現,我們的基礎其實並不雄厚,至少存在以下一些問題:

其一,很多論著將《資本論》視為一部業已全部完成了的而不是思想、體系處於開放狀態的著作,離開其龐大的筆記和手稿群,甚至離開馬克思本人的“第一手稿”,只是根據由后人整理“成型”、輾轉翻譯三卷“通行本”展開研究,缺乏真實、完整而權威的文獻基礎。

其二,很多論者把馬克思完整的思想硬性地區隔為“經濟學”、“哲學”和“社會主義”三個版塊,《資本論》則更多地被看作是一部單純的經濟學著作,而忽略或淡化了其寬廣的理論視界、深邃的歷史意識和深刻的哲學蘊涵。

其三,有的論者沒有看到馬克思時代與其身后20世紀整個世界發展的時空視差、社會變遷及其二者復雜的內在關聯,只是根據現實的需要便對《資本論》的思想和觀點進行隨意的概括和極端性的評論,實際上並沒有客觀地再現和揭示《資本論》的思想史地位和當代價值。

我們認為,現在是需要全面超越原有研究方式和水准的時候了。

站在世界學術研究的前沿領域,以權威、完整和准確的文獻資料、版本作為重新研究《資本論》及其手稿的基礎,以此廓清《資本論》發表百余年來爭論的眾多問題。

研究基礎的權威、完整和准確,對研究水平的提高具有不可限量的意義。隨著《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証版”(MARX/ENGELSGESAMTAUSGABE,以下簡稱MEGA2)第二部分“《資本論》及其手稿卷”15卷24冊即將於2012年出齊,再加上其第三部分“書信卷”第8-35卷大量涉及到《資本論》的通信和第四部分“筆記卷”第2-9卷所刊布的作為《資本論》准備材料的四個筆記等,馬克思准備、寫作、修改和整理這一著述的曲折過程將被完整地再現出來,同時也表明《資本論》文本實際上由如下幾個部分組成:

一是“筆記部分”。即MEGA2第四部分第2-9卷所涉及到的“巴黎筆記”(1843年10月-1845年1月)、“布魯塞爾筆記”(1845-1847年)、“曼徹斯特筆記”(1845年)和“倫敦筆記”(1850-1853年)。這些是馬克思在《資本論》正式寫作前的准備材料,記錄了他從思想先驅那裡汲取思想資源、展開自己的思考和重構的思路及過程,幾乎觸及到后來《資本論》手稿中的絕大多數材料和議題。特別是由於后來的手稿實際上也非常凌亂,各部分之間的銜接常常出現中斷,這些筆記就成為索解馬克思復雜的思想結構和敘述邏輯的重要參照。

二是“初稿部分”。在過去稍微深入一些的研究中,人們總認為《資本論》有三個手稿,即著名的“1857-1858年手稿”、“1861-1863年手稿”和“1863-1865年手稿”,而MEGA2根據新的文獻補充和修正了這種說法。它不僅通過第二部分第1卷的2個分冊、第3卷的6個分冊刊出前兩個手稿,而且通過第2卷將1858-1861年馬克思留下的材料(包括7個筆記本的前言、兩個提綱、《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准備階段”、第1分冊、《資本論》第1章的“計劃提綱”、“引文圖解”等)和恩格斯的評論一一予以刊出,又通過第4卷3個分冊將所謂“1863-1865年手稿”修正為“1863-1867年手稿”,公布了從1863年至《資本論》第1卷正式出版前馬克思的全部手稿。這樣,所謂《資本論》的“手稿部分”實際上指的就是1857-1867年間馬克思所寫下的《資本論》的初稿,而“三個手稿”的說法隻具有相對的或特定的意義。

三是“整理、修改稿部分”。即MEGA2第二部分第5—10卷刊出的全部屬於《資本論》第1卷的各種版本,包括其德文第1版、第2版、法文版、德文第3版、英文版和德文第4版﹔第11—13卷刊出的《資本論》第2卷的馬克思手稿、恩格斯修改過程稿和恩格斯出版稿﹔第14、15卷刊出的《資本論》第3卷的馬克思手稿和恩格斯整理過程稿、恩格斯出版稿。

為什麼要花如此大的精力甄別同一卷次的這些不同版本呢?因為它們之間不僅在字詞、段落上有非常多的改動,而且在結構上、內容上也有比較大的差別,用馬克思評論第1卷法文版的話說,都具有“獨立的科學價值”。比如,迄今為止,幾乎所有的研究者所依據的《資本論》第1卷的版本都是由恩格斯整理的德文第4版,但MEGA2提供的材料表明,1867年出版的德文第1版隻有6章,而1872-1875年間分冊出版的法文版則擴展為8篇33章,1882年的德文第2版又修正為7篇25章,1887年的英文版則為8篇33章(與法文版也不完全一致),而1890年的德文第4版確定為7篇25章。再比如,把MEGA2第二部分第11卷(分2個分冊)中刊出的《資本論》第2卷的馬克思手稿與第12卷刊出的恩格斯對這些手稿所做的整理過程稿以及第13卷刊出的正式出版稿比較一下,就會發現,恩格斯刪減和增補的句子、公式和術語以及序列變更等超過5000多處,而且這還不包括標點符號、筆誤等技術性的處理以及恩格斯對馬克思原稿內容的概括部分,有些方面未必“只是形式上的改動”,實際上涉及到對《資本論》思想的“恩格斯式”的理解,而且恩格斯在整理這些手稿的時候,沒有查閱過一本馬克思當年寫作時參考過的書籍。

這裡還想指出的是,中文新版《資本論》(2004年版)改變了從俄文轉譯的做法,根據德文對原來的譯文做了校訂,這是值得肯定的﹔但遺憾的是,第1卷校訂依據的只是MEGA2第二部分第10卷(仍然是德文第4版),而對其他各種版本之間的不同也並沒有在注釋中詳加說明,更使人不能理解的是,第2、3卷校訂依據的竟然不再是MEGA2,而是倒退到作為“通行本”的柏林狄茨版(1963年)!這樣經過MEGA2編輯那麼多年悉心甄別、考察和辨析而取得的研究進展就沒有能夠在中文新版得到充分體現。

四是“書信部分”。MEGA2第三部分“書信卷”從第8卷開始到35卷大量涉及就《資本論》寫作馬克思與恩格斯之間的相互通信、馬克思和恩格斯聯名致他人的信、馬克思和恩格斯分別致他人的信,以及附錄中包括他人分別致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信、他人致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信以及他人相互之間的通信。這些書信表露了馬克思長達40余年艱辛創作的艱難經歷和真實心跡,也展示了同道參與這一巨大的思想建構工程的原委和過程。

以上關乎《資本論》的這些材料的刊布,將顛覆人們印象中它幾乎是一部已經完成了的著作的傳統看法,表明《資本論》“實際上仍然處於一種日益發展的進程中,處於一種沒有完成的、開放的,並且是具有疑惑和困境的發展過程中”的實際情形。如果不將這些文獻納入《資本論》研究當中,怎麼能不受到極大的局限、又怎麼能准確而全面地把握馬克思的原始思想呢?

以上的爬梳、考証和甄別絕不是為了羅列和鋪陳文獻,更主要是試圖據此使《資本論》發表百余年來發生的那些眾多的爭議可以獲得進一步的廓清,諸如:1、馬克思是怎樣由“副本”批判轉向“原本”批判的?這對他一生的思想探索意味著什麼?2、“巴黎筆記”與“巴黎手稿”、“巴黎手稿”與《穆勒評注》究竟是什麼關系?3、如何看待“異化勞動”在馬克思思想發展中的地位?4、“倫敦筆記”對於馬克思經濟學建構的意義何在?5、是什麼促成了《資本論》結構由兩卷本——六冊計劃——三卷本——四卷本的不斷變化?最后馬克思放棄了“六冊計劃”的構想了嗎?6、“1857-1858年手稿”與《資本論》的關系?它是不是“《資本論》的初稿”?7、“1861-1863年手稿”的意義何在?馬克思是憑借什麼超越古典經濟學的?8、《資本論》第1卷德文第1版、第2版、法文版、德文第3版、英文版和德文第4版各個版本的在內容上有何差別?如何估價這些差別?9、《資本論》第2、3卷的馬克思手稿、恩格斯修改過程稿和恩格斯出版稿之間的差別說明了什麼?對5000多處不同做怎樣的界定?如何估價恩格斯在《資本論》理論建構中的地位?10、馬克思為什麼沒有完成《資本論》的整理工作?他的晚年筆記與《資本論》究竟是什麼關系?等等。

突破把《資本論》僅僅看作是單純的政治經濟學著作和哲學上只是對唯物史觀的運用與檢驗的傳統而狹窄的研究思路,而要在扎實的文本、文獻解讀的基礎之上將其寬廣的思想視野、深邃的歷史意識和深刻的哲學蘊涵全面地展示、提煉出來。

《資本論》浸透了馬克思長達40余年的思考和探索,他以文字描繪出一幅他心目中的社會圖景、歷史圖景、理論圖景和思想圖景(盡管他從沒有認為自己已經思考和敘述得很完整、很透徹)。因此,用現代學科的界域去衡量和界定他的工作的所指和所屬,必然陷入誤判。即如第1卷是從探討“商品”開始的,但它只是一個習見的經濟現象和事實嗎?不!當時市場上隨處可見、大量堆積的這種東西蘊涵著多少復雜的社會內容,體現了資本多麼強大的創生力量,又映現出多少人不同的生活境況和歷史命運。此外,諸如價值、勞動、生產、管理、流通、所有權、積累、市場等等,哪一個是單純的經濟范疇、經濟現象和經濟運動呢?在我看來,支撐它們的實際上是馬克思思想中那些最深層、最精髓而長期以來又重視不夠的方面:

一是觀照和把握復雜社會的方式、方法的提煉。《資本論》所要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而為了達到這一目的,馬克思可以說處心積慮,煞費苦心,用心良苦!他嘗試並最終概括、提煉出可以上升到“歷史哲學”高度的諸多社會認識方式、方法,諸如“普照光方法”、“從后思索方法”、“人體解剖方法”、“抽象——具體方法”等等。馬克思注意到,“在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一定的生產決定其他一切生產的地位和影響,因而它的關系也決定其他一切關系的地位和影響。這是一種普照的光,它掩蓋了一切其他色彩,改變著它們的特點。這是一種特殊的以太,它決定著它裡面顯露出來的一切存在的比重”。更進一步說,“對人類生活形式的思索,從而對這些形式的科學分析,總是採取同實際發展相反的道路。這種思索是從事后開始的,就是說,是從發展過程的完成的結果開始的。”他還指出,“人體解剖對於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反過來說,低等動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動物的征兆,隻有在高等動物本身已被認識之后才能理解。因此,資產階級經濟為古代經濟等等提供了鑰匙。”特別是由於“資產階級社會是最發達的和最多樣性的歷史的生產組織。因此,那些表現它的各種關系的范疇以及對於它的結構的理解,同時也能使我們透視一切已經覆滅的社會形式的結構和生產關系。”為此,他認為“分析經濟形式,既不能用顯微鏡,也不能用化學試劑。二者都必須用抽象力來代替。”可以說,這些方式、方法是馬克思哲學認識論中最重要的內容。

二是社會有機體系統理論的建構。馬克思曾被普利高津等稱為“現代系統論的鼻祖”和“社會結構學說的奠基者”,《資本論》是對這一判斷最好的注解。在對社會歷史現象進行詮釋和透視的時候,馬克思確實是把其看作是一個復雜的有機體。而我們知道,人類社會是由許許多多按自己的主觀意願行事的人所組成的,它的發展規律和趨勢就深藏在其無數的意見、計劃、情緒、意志、願望之中,擺在人們目前的迫切任務是游過這些意見、計劃等構成的汪洋大海而達到彼岸。面對復雜的社會歷史,馬克思提出勞動實踐以及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社會存在、社會意識以及社會革命等概念,真實地從理論上再現了各種社會現象之間的內在聯系,揭示了社會生活發展、變化的原因、途徑、趨向,使得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活顯現出井然的秩序。這無疑是歷史觀上真正重要的變革。

三是歷史形態與歷史詮釋之間關系的甄別。《資本論》對人類社會形態演變的劃分不是一種尺度、一個標准,而是多層次、多角度的,諸如“人的依賴性”的社會→“物的依賴性”的社會→“人的全面發展”的社會、自然經濟→產品經濟→商品經濟、原始公有制→私有制→共產主義公有制、漁獵社會→農業社會→工業社會、野蠻社會→文明社會、部落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國家所有制→封建或等級的所有制,等等。檢視《資本論》的創作歷程,我們還會發現一個相當普遍的現象,就是馬克思善於把社會歷史形態的思考、論証和闡發與關乎這一問題的學說史的梳理和評析緊密的結合起來。像作為“1861-1863年手稿”重要組成部分、后來被編為《剩余價值學說史》的寫作就是為了配合原創性理論的建構而進行的理論史梳理。在這部手稿裡馬克思真正把歷史形態與歷史詮釋、理論與理論史極其密切地結合起來了。他當然堅持歷史存在的客觀性和規律性,但歷史以怎樣的方式顯示自己的存在?對歷史如何敘述才能顯現出其當代意義?源於時代境遇和社會實踐的理論又如何表達才能顯示其真正的意旨?等等,所有這些都關乎“歷史闡釋學”的重要議題。馬克思以其豐富的文本寫作實踐觸及到諸如歷史表現、歷史想象、歷史隱喻、歷史理解、歷史敘述、歷史方法、歷史寫作等問題,並且在其具體闡釋中蘊涵著大量有價值的創見,需要我們進一步探究、挖掘和提煉。

四是“資本的本性”與資本的邏輯的揭示。在《資本論》中,馬克思是把資本當作一個富有生命的有機整體來分析和把握的,他以深邃的哲學眼光洞察“資本的本性”,透徹地分析資本主義社會“拜物教”的實質。資本作為一個有機整體,擁有一種特殊的“主觀意志”,即作為內在動力推動著資本主義的運動和發展。在以私有制為基礎的商品生產條件下,特別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存在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和資本拜物教。《資本論》的全部經濟范疇——商品、貨幣、資本、地租等從整體上再現了資本主義的歷史發展。

五是資本批判與人的解放之路的探究。馬克思剖析資本及資本的邏輯,論証共產主義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其根本宗旨仍在於人,在於“人的全面發展”。表面看來,《資本論》探討的是商品生產、商品流通和總過程的各種形式,探討的是物質、利益、財富、階級和所有制等問題,但貫穿這些方面的價值歸旨是“現實的個人”的處境及其未來,是“實踐的人和人的實踐”,是“人與人的關系”。即如“時間”,我們一直把它看作是世界的存在方式,是一種可以度量的、勻速流逝的、物理狀態的間隔,然而在《資本論》看來,哲學意義上的“時間”與自然時間是有區別的,它離不開人、人的活動和人的感受,衡量這一層面的時間的不是物理的尺度,而是社會的尺度、資本的尺度、人的尺度,時間成為人類發展的空間。用馬克思的話說,就是“時間實際上是人的積極存在,它不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發展的空間。”

結合對20世紀資本批判史的梳理、結合目前資本全球化的發展態勢來重新理解和評價《資本論》中的資本理論及其對資本邏輯的批判,確立其思想史地位和當代意義。

《資本論》把對資本的批判推向了那個時代的頂峰,但在其身后資本世界又出現了新的變化和發展,人們也就一直沒有停止對其的分析和批判。作為馬克思戰友的恩格斯,作為他們的學生的倍倍爾、李卜克內斯及伯恩斯坦、考茨基,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第一代的盧卡奇、柯爾施、葛蘭西等人,都作了程度不同的思考和反思。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法蘭克福學派更把對於資本的批判發展為一種完善的社會批判理論形態,諸如霍克海默對工具理性的批判,阿多諾對於資本主義文化基礎同一性哲學的批判,馬爾庫塞和弗洛姆從“性壓抑”(弗洛伊德主義的)對現代社會的揭露,哈貝馬斯對“資本主義合法化危機”的批判,霍耐特“為認同而斗爭”的理論,等等。而屬於“存在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譜系的列斐伏爾的日常生活批判理論,梅勞·龐蒂對馬克思主義的存在主義式的理解,薩特用存在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的補充﹔“結構主義和后結構主義”形態中阿爾都塞對於《資本論》的新的理解,巴裡巴爾對結構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的辯護,普蘭查斯對於階級斗爭理論的再研究,鮑德裡亞對於消費社會的研究和批判﹔“分析的馬克思主義”形態中柯亨對於歷史唯物主義基本概念的分析,威廉·肖對馬克思的歷史理論的闡述,羅默對社會階級和剝削的分析,埃爾斯特對馬克思思想的重新理解﹔屬於“后現代主義”形態的德裡達關於“馬克思的幽靈”不散的提醒,詹明信的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研究,德勒茲對於資本主義“精神分裂”的批判,拉克勞和默菲對於意識形態的研究,等等,這些資本批判既承接了《資本論》的批判鋒芒,又注意到資本本身在20世紀的調整、轉型和變異。隻有置於這樣一個理論和思想史的序列中,才能看出后來的資本批判與馬克思之間的復雜關系,即它們超越了還是沒有超越《資本論》、怎麼超越的、超越到什麼程度。

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席卷世界范圍內的全球化態勢,更直接關乎《資本論》當代價值的重估。對於全球化,目前不同的人存在著各種不同的理解和評價,但就實際狀況而言,資本的全球化仍然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現象。在當代的資本全球化進程中,《資本論》所研究過的諸如雇佣勞動、“物奴役人”的現象、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和資本拜物教等等情況依然存在,由此產生的那些經濟根源、社會實質與功能也不能說與馬克思的時代相比已經完全消失。但當代的全球化更多地表現為各個國家的經濟主體在生產之外的貿易、投資、金融等領域的經濟活動在全世界范圍內的急速展開。這種活動借以實現的形式就是跨國公司和國家資本。它們憑借雄厚的經濟實力、壟斷的先進技術,實現了越來越大的范圍的企業的國際分工。還需要注意到的是,在最近30年中國的發展中,資本也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國外資本一直備受青睞,中國成為“世界工場”,更進一步成為貿易大國。而當我們有了新的發展、具備了一定實力之后,我們也開始向外投資,涉足諸如非洲的石油、澳大利亞的礦業乃至美國的銀行,特別是我們在非洲的投資已達數十億美元,影響越來越大,商業利益也越來越多。我們的這種投資當然有獲取足夠的原材料和更多的資金以滿足國內經濟迅速增長的需要的考量,但不也給落后國家帶來世界視野、全球眼光、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向發達國家表達了中國希望世界和諧與發展的理念嗎?應該說,這是一種真正的雙贏和回報。

以這樣的情形來看當代資本,就不能說它仍然“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骯臟的鮮血”,實際上,經過變化、修正和轉換,較之過去它某種程度上更代表著一種規則、尺度、秩序、進步甚至文明,資本繼續改變著世界的面貌,但它所造成的不完全是對立、沖突,更不是充斥著“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般的慘烈,形成的是差異、等級、多元、示范、導引和推動。這樣說來,處於當代全球化態勢下的“資本”已經不完全是《資本論》中批判的那個“資本”了。這就提醒我們,必須注意《資本論》當代解釋力的界域,正視時代變遷所導致的差池,寫出它的新篇章。

(作者:北京大學哲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