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必求致用”

——翻譯家趙必振的治學之道

作者:胡振榮    發布時間:2024-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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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必振譯《近世社會主義》

學人小傳

趙必振(1873—1956年),湖南常德人,近代翻譯家、教育家,譯著《二十世紀之怪物——帝國主義》《社會主義廣長舌》《近世社會主義》等,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作出了重要貢獻。

趙必振是一位在翻譯、辦報、國學、教育、文史等諸多文化領域均有所建樹的學者,他早年深受康有為、皮錫瑞等人的傳統國學影響,崇尚經世致用的思想,具有中國士大夫“每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人生價值取向,從而形成其極具特色的治學思想。

借鑒“他山之石”啟蒙民眾

趙必振投身“新學”翻譯工作一 開始就是本著為民眾啟蒙、為民族尋路的目的。他在自己的第一部譯著《日本維新英雄兒女奇遇記》的《自序》中寫道:“今天下救時之彥,愛國之儒,百喙一辭,萬聲同籟,莫不曰維新維新。叩其維新之道,師法歐美者十之三,師法日本者十之七。”日本“維新”取得的顯著成效,啟發了趙必振等有志青年。對當時國人之萎靡愚昧、國家之窮困落后,趙必振痛心疾首,一種借鑒“他山之石”奮起直追的強烈願望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正是在這一思想的影響下,趙必振開啟了翻譯新學以求救國的為學之路。1901年至1903年,短短兩年間,他就翻譯了31部、近百萬字反映新觀念新思潮的日文著作,對國人的思想覺醒產生了積極影響。他翻譯的《二十世紀之怪物——帝國主義》《社會主義廣長舌》等作品,系統介紹了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學說,為國人打開了一扇思想之窗﹔《日本維新慷慨史》《東亞將來大勢論》等著作,宣傳了維新變革思想,為當時我們的維新變革提供了借鑒﹔《埃及史》《土耳其史》等作品,總結了其他文明古國亡國的歷史教訓,希冀國家免於蹈其覆轍﹔《拿破侖》《世界十二女杰》等英雄人物傳記,鼓舞了國民革命志氣,宣傳了女權思想。這些譯著內容廣泛,涉及東西方政治、歷史、社會、文化、教育、衛生等各個方面,向民眾傳播了新知新學新思想。他的譯著在諸多學術領域都具有開拓之功,如當代學者張旭就曾評價:“以譯書形式為女子作新傳則始於趙必振。”

趙必振在20世紀初就翻譯出版了《近世社會主義》等社會主義學說著作,這在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史上具有開創意義。《近世社會主義》用近2萬字的篇幅著重介紹了馬克思的生平事跡、《資本論》的主要觀點以及共產主義者同盟與第一國際的主要活動,比較系統詳細地向中國讀者介紹了社會主義學說,趙必振因此被譽為“中國傳播社會主義的先驅”。

將國學闡發與經世、救亡、圖存結合起來

趙必振在青少年時代就接受了系統的國學教育,打下了堅實深厚的國學功底,並在研習國學的過程中堅持創新變革精神。憑借深厚的國學素養,他撰成了國學專著——《國學概論》。這部著作成書於日本帝國主義企圖吞並中國、民族危機日益嚴重之際,趙必振反對侵略、以書言志的強烈愛國情懷躍然紙上。他在書中將國學闡發與經世、救亡、圖存的政治目的緊密結合起來,反復強調:“國學之不昌,則亡國滅種之禍,迫於目前而不自知。”他意圖通過“國學之昌”,實現一個“為斯民謀幸福,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政治。

趙必振國學思想的創新變革精神,首先源於他對國學本質的透徹認識。他認為的“國學”,就是歷代傳承的“學術”文化。他在《國學概論·緒言》開篇便稱:國學者,我四萬萬五千萬同胞歷代祖宗自有文字以來相傳之學術也。他將國學的落腳點放在“學術”上面,這是觀念上的一個重大創新。

趙必振指出,中國傳統國學的產生,本是起源於民間,是出於純粹學術的目的,並且是立足於全體民眾的利益。后來,雖然封建統治階級企圖按照自己的意願解讀各種經典,但他堅定地認為:“聖賢師儒相傳之學說,無論其為漢學宋學,真讀書人,必有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文天祥有言: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豪杰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強調了傳統國學的研究價值。

趙必振提出的研究國學的目的,也反映了他開闊的學術胸襟。他說:“居今而談國學,決非僅如百年以前之學者爭道統、爭學派而已。今日我國民之所爭者,乃對外而爭自存,非對內而為門戶之爭明矣。”對此,有學者給予高度評價:“博而約,簡而明,舉出國學之重要,關系國家盛衰存亡。並以今文學為基礎,臚列百家,不持門戶黨派之見,詆毀他人。”

“有教育者存,無教育者亡”

趙必振的教育工作經歷十分豐富。早在1904年,他就執教於海南澄邁縣,並擔任《澄邁縣高等小學講義》的編纂負責人,撰寫“修身”“文學”“中國歷史”三科講義。從1928年起直至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夕,他先后在北京民國大學、華北大學、北京香山慈幼院高中部、長沙孔道國學專修學校、常德私立明義中學等校,負責“歷史”“國學”等課程的教學工作。

趙必振在后半生專事教育,是基於他對教育功能之教導后代、啟迪民眾、激發民族意識的深刻認識。這從他最初開始從事翻譯工作就可以體現出來。在他的譯著成果中,關於“教育”專業的著作也不在少數。如《精神之教育》《萬國教育志》《實用衛生自強法》等,無不是反映當時先進教育思想的重要譯本。1902年,趙必振在《〈教育叢書〉序》中說:“生存競爭,風潮烈哉,何以生存,曰惟教育﹔何以競爭?曰惟教育。”以開闊的眼界強調“教育救國”的重要性。“有教育者存,無教育者亡。”這一清醒認識,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在教學實踐中,趙必振始終貫徹“學術必求致用”的教育理念,他指出:“學術必求致用,不能致用而談學術,則無用之學也。學之何益?”面對當時日寇蹂躪的亡國危機,他經常在課堂教學中,以南宋史事比喻時局,借以激發學生的愛國熱情。期望青年學子“以己為鑒”,關心時局、奮發圖強,擔負起挽救民族危亡的重任。他在讀過《孫子兵法》之后,寫下一首七絕詩《題〈孫子〉十三篇后》贈與學生陳旭麓:“相從談道復談兵,百感英雄髀肉生。胸有陰符誰可授,圯橋獨坐待天明。”寄語學生學而致用,效仿秦末英雄張良拯救國家。他用“學以致用”的教育思想滋育了史學名家陳旭麓,也滋養了無數國家棟梁。

趙必振翻譯思想的民族家國情懷,來源於其堅信中華民族必定復興的自豪感和心懷天下、謙遜求教的治學精神﹔他的國學思想的創新變革精神,來源於他振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使命感和嚴謹求實、開放包容的治學風格﹔他的教育思想的學以致用理念,來源於他作為中華文化傳承者的責任感和經世致用、敬業奉獻的治學態度。他的治學思想是我們的一筆寶貴財富,值得深入學習、積極傳承並發揚光大。

來源:《學習時報》(2024年1月31日A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