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父親學雷鋒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父親曾在原沈陽軍區政治部攝影組工作，是軍區“拍攝雷鋒”活動的組織者和參與者。那時，父親拍攝過很多雷鋒的照片，但署名大多是“集體創作”，他歷來秉持“隻要為宣傳雷鋒精神出力就行了”。父親低調、謙和的性格潛移默化影響著我。

第一次知道父親拍過雷鋒照片是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年“六一”，父母帶我去公園。我吃完水果順手將果皮扔到了地上，父親嚴肅地說：“撿起來，扔到垃圾箱裡！”我有點不情願，說：“別人也這麼做呀。”父親卻說：“你和別人不一樣，你家挂著雷鋒叔叔的照片。”我犟，氣頭上說了一句：“挂了那麼多，哪張是您照的？”

話剛說完我就后悔了，隻見父親的臉色從紅到白，又從白到紅，終於憋出一句：“大部分是我照的！”父親聲音不大，卻很有力量。我完全不敢相信，用懷疑的目光望向母親，母親使勁兒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早說？要知道每次同學到我家，望著那些照片，我真怕他們問我：“哪一張是你爸爸照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我可以驕傲地仰起頭，告訴小伙伴們：“這張，這張，還有這張，都是我爸爸照的！”能親自給雷鋒叔叔拍照，那是多麼光榮的事情啊……

“不許外傳！”父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曾經問父親：“您給雷鋒叔叔拍了那麼多照片，為什麼不宣傳自己？為什麼很多次您都在現場，卻沒有留下您的影像記錄？”父親淡然一笑，告訴我，因為當時自己是組織者、指導者，要放手讓基層同志在拍攝中鍛煉自己，提高拍雷鋒、學雷鋒的積極性。更重要的是他是老黨員，不能與群眾爭榮譽。

那時候，拍攝者從不同角度甚至同一個角度拍雷鋒，匯總照片時，會挑選最清晰、最有說服力的，然后以“沈軍”或是“集體創作”的名義上報。大部分拍攝者不計較名利，為能參與宣傳雷鋒精神活動感到自豪。大家積極宣傳雷鋒，更積極學習雷鋒。

我成年后不久，父親就因車禍喪失了語言能力，腿腳也不利索，出門基本靠輪椅。每次推他出門，看見地上的塑料袋、路邊的煙頭，他都要示意我撿起來。如果聽說有親朋好友遇到困難，他都第一時間找我商量如何幫助別人。從小他就教育我們說，“幫人就是幫己”。

父親雖然腿腳不好，但腦子還算好使。有時他坐在沙發上，歪頭想著什麼，然后突然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書櫃前，把裡面的影集翻出來。那是他攝影生涯引以為豪的歷史，像一座座豐碑。他張了張嘴，想描繪當時的場景，但是說不出來，隻能“哇哇”地喊，看他著急的樣子，我心如刀絞。好在父親天生樂觀，說不出來就比劃，那動作好像是業余舞蹈演員。

父親說，做一件事就要做好，絕不能半途而廢。那年，當我挂著軍功章、拿著軍區先進個人和二等功獎勵証書給他看時，他開始不相信，在看到我點頭示意后，他笑了。他讓母親拿出自己的軍功章，和我的擺在一起，然后給我敬了個軍禮，我發現，他的手在不停地顫！

那年冬天，父親因病去世，走的時候很安詳。在他去世前，我還幫他搓了搓手，搓了搓腳，我感覺他的手抓了我一下，眼睛有點濕潤。

父親，我想您了！想您在春天裡的樣子，想您在夏天裡的樣子，想您在秋天裡的樣子，想您在冬天裡的樣子，想您微笑著給雷鋒照相的樣子……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