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历史上出版的“马恩全集”

马恩著作在法国的编译出版始于1872-1875年间由马克思亲自审阅过的罗伊法译本《资本论》第一卷的问世，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此间大小各种出版社编译出版的马恩著作不计其数，不过要论系统全面地试图收齐马恩著作的出版活动，可以说屈指可数。

第一套法文版马恩著作集由科斯特出版社在1924年到1954年间出版，主要译者是雅克·莫里托。这部著作集分为两部分：“马克思全集”和“恩格斯全集”，其中“马克思全集”包括：《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集》9卷，《资本论》3卷（14册），《经济学说史》3卷（8册），《哲学著作》8卷，《共产党宣言》，《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政治著作》8卷，《福格特先生，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3卷；“恩格斯全集”包括：《反杜林论》3卷，《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英国工人阶级状况》2卷，《德国维护帝国宪法的运动和农民战争》，《1870-1871年战争短评》，《恩格斯书信集（1884-1895）》2卷。这是法国首次系统编译出版的马恩著作集，有46卷53册，其中首次翻译成法文的有《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以及到1867年为止的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集。

马恩著作在这个时期的翻译出版受到俄国十月革命的鼓舞和影响，与对俄国领导人（例如季诺维也夫、托洛茨基和列宁）著作的译介密不可分。其负面影响是，马克思在一种列宁主义、甚至是斯大林主义的思想背景下得到理解，这种思想承继关系的颠倒造成了对马克思的严重误解，在法国人心目中塑造了一个同情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者和社会民主党人的马克思形象。另一方面，莫里托的翻译差强人意，编纂的分类理念也由于其任意性而受到后人指责，更遑论考证、注释和索引等工作的欠缺。因此，虽然这个阶段的马恩著作集编译工作得到政党力量的有力支持，但是由于时代局限性和编纂上的种种缺陷，在某种程度上成为马克思在法国长期遭受误解的主要根源。

二战后，法共领导下的社会出版社开始大规模出版马恩著作，于1970-1982年期间担任社会出版社社长的吕西安·塞夫更是全面启动了马恩著作集的编译工程，给大众提供了体例一致、可靠性高、实用性强、且不断在更新和补全的马恩著作集。直至1993年，社会出版社出版的马恩著作集共计45卷52册，其中马克思著作有15卷22册：《资本论》4卷11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法兰西内战》《1844年手稿》，《1857-1858年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2卷，《1861-1863年手稿》《哲学的贫困》《雇佣劳动与资本，工资、价格和利润》；恩格斯的著作有7卷：《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德国的农民战争》《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英国工人阶级状况》；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的有23卷，《马克思恩格斯书信集》12卷，《哥达纲领批判和埃尔富特纲领批判》，《德意志意识形态》《致库格曼的信》《关于<资本论>的信》《关于自然科学和数学的信》《哲学研究》《论宗教》《马克思恩格斯与第三共和国》《新莱茵报文集》3卷。

社会出版社的这套著作集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取得了公认的成就。一方面，它收文相对完整，除了未收入1874年10月以后的马恩书信之外，其完整程度基本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德文版（MEW）相当。另一方面，它的翻译力求客观且精益求精，例如，《资本论》第一卷尽管有马克思亲自审阅过的罗伊法译本，他们还是根据恩格斯1890年修订过的德文第四版推出了新译本，由列菲弗领导的研究小组负责翻译，1983年出版，这一译本得到普遍认可，1993年还被著名的法国大学出版社重新出版。此外，这套著作集在实用性和工具性上也有所加强，与科斯特版本相比，不但有人名索引，还新增了出版物和主题索引。不过，社会出版社受到法国共产党意识形态的影响，在马恩著作的收录上未免有所偏颇，留下一些空白。这套著作集就覆盖面而言，在马恩的全部著作中占不到三分之二，有许多文章和重要手稿没有收录，1874年后的马恩书信也没有整理。

社会出版社于1993年宣告破产，并在1997年得到重建，新的社会出版社继承了旧版马恩著作的所有权，从2008年开始有计划地进行再版、重译和补卷工作。目前已经再版的有2011年发行的1980年版列菲弗译《1857-1858年手稿（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计划中再版的有2012年即将发行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和《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已经重译的有2008年出版由索尼娅·达扬-赫茨布伦（Sonia Dayan-Herzbrun）新译的《哥达纲领批判》，2010年出版塞夫等人新译的《第六章：资本论第一卷的1863-1867手稿》，预 .于2013年出版《纽 .每日论 .报文章，第一卷（1852-1853）》和《恩格斯青年时期著作选（1837-1844）》。

这些重译和补卷工作是在马恩著作法文版编译工程（GEME）的框架下进行的，与之紧密关联。这一工程由法共发起的加布里埃尔·佩里基金会赞助，最初的倡导者正是70年代启动马恩著作集出版工程的原社会出版社社长塞夫，目前主要由伊莎贝尔·加罗和让-努马·迪康热等人负责组织翻译，译者团队由来自日耳曼学、共运史学、哲学、政治经济学等不同学科背景的许多专家学者构成。

GEME工程的目的是为来自各种不同学科的众多学者及受过良好教育的广大公众提供全面而可靠、既具有可读性又方便于研究的马恩著作集。他们依托德国MEGA小组的工作进行法文版的补卷工作，由于资金和人员所限，不能亦步亦趋地跟从MEGA小组将马恩全集的历史考证版全部译出，只能力所能及地设计自己的蓝图，避免卷帙浩繁。GEME工程与MEGA2的主要差别在于：一、关于马恩著作的不同版本，只是以附录的形式展示各种版本之间的显著差异，《资本论》第一卷收录德文第四版和罗伊版法译本。二、马恩之外的人写给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信，除了特别重要的一些以附录的形式给出，其余均不收录。三、不收录MEGA2第四部分收录的马恩笔记，只是选择重要的文本以附录形式给出，例如马克思关于瓦格纳的笔记、关于巴枯宁《国家制度和无政府状态》的笔记等。GEME工程的工作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包括著作、论文和手稿，基本按照时间顺序编辑，兼顾文本之间的密切关联；第二部分是作为专门著作的《资本论》，从1857-1858年手稿到第三卷的最后一版；第三部分包括按时间顺序编排的马恩通信。三个部分由不同的编译小组负责，同时进行整体协调。

GEME工程有三个特点：一是翻译的统一性。现有的许多法译本在很大程度上不统一，时常引起争议，GEME工程试图系统和深入地解决马恩全集翻译中的问题，通过定期举办的研讨班，建立一套整体一致性原则，将已达成共识的翻译方案在全部著作中进行统一，尤其留意在作者那里不同年代的语言演变。二是建立索引。之前版本的马恩著作集缺乏整体性的目录索引，GEME工程要逐章逐卷乃至为全集建立包括人名、概念和出版物在内的目录索引，以便读者进行定位和查阅。三是电子化。GEME工程的译本电子版和纸质版并行。电子版保证了一种开放性，可以随着研究的加深而接受必要的修订；电子版可以轻易实现索引与各章各卷乃至全集的关联，同时提供问题词与其详细解释的链接；更重要的是，电子版相对于纸质版的独立性减轻了对出版社的依赖，突破单一出版社投资的局限，从而向更多出版社敞开合作的可能性。

这些特点反映了马恩著作集在法国编译出版的趋势：翻译活动突破个体行为和单一学科的局限，通过多学科专家学者的共同研讨提高了翻译的学术水平，增强了翻译的统一性；译本的工具性和科学性大大加强，便于各种学科的研究者使用，向广大公众开放。

然而，这项事业也延续了先前的问题。首先，从科斯特出版社的第一套马恩著作集开始，法文版的体例与俄文版或德文版马恩全集不同，不是按统一编号安排全部著作，而是既有单行本，又有文集，类似一套著作之间彼此无关联、仅外在形式一致的丛书。这种体例沿用至今，在后来社会出版社的两次大规模马恩著作出版工程中都没有改变。这一法兰西风格虽然在出版和发行上有灵活自由的优势，但是缺乏全局性，给卷册的统计也造成了困难，也许正因为如此，法国的马恩著作集始终很难被称作“马恩全集”。其次，仍然是人力物力上的捉襟见肘，以致于GEME工程实际上并没有一个长期而具体的工作进程表，将来的发展方向难以预测。

（作者：中央编译局马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