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陕甘宁边区对二流子的改造

论陕甘宁边区对二流子的改造

吴云峰

 

[摘要]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存在为数不少的二流子，他们不仅耗费了大量社会财富，而且威胁到边区社会的稳定。为了将二流子转化为劳动大军，并进行社会改造和社会动员，边区政府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对其进行改造，如组织二流子参加生产劳动，帮助其解决生产生活困难，由劳动英雄和积极分子带动其转变，代为保存粮食及劳动报酬，对二流子进行思想和精神生活的改造等。边区通过对二流子群体的改造，增加了社会财富，稳定了社会秩序，而且把大量二流子转变成勤劳守法的劳动者，积累了社会改造和社会治理的经验。

[关键词]陕甘宁边区；二流子；改造；社会治理

（本文系安徽省弘扬核心价值观名师工作室建设项目“《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工作室”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为：Szzgjh1-1-2018-16）

 

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存在着为数不少的二流子。所谓“二流子”，“指的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沿门乞讨，抽大烟，耍赌博，当巫神这号人”。【西北五省区编纂领导小组、中央档案馆编《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回忆录卷），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版，第217页。】二流子好逸恶劳，无正当职业，且大多有不良嗜好，属于社会边缘群体。为将二流子这类社会边缘群体改造为勤劳守法的劳动者，陕甘宁边区政府做了大量工作，本文对此做一番梳理和探讨。

一、对二流子改造的必要性

（一）增加劳动力，发展边区经济的需要

二流子的存在对边区社会是一个很大的隐患。陕甘宁边区地贫人少，缺乏劳动力，再加上国民党的包围封锁，边区经济面临严重的困难。为了增加抗战的人力物力，边区急需将二流子转化为生产大军。“全边区有二流子六千五百多人。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是社会上和生产中的一个消极因素。”【西北五省区编纂领导小组、中央档案馆编《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文献卷·上），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版，第24页。】改造二流子，对于提高群众的思想觉悟，促进生产发展，战胜经济上的困难是十分必要的。1942年12月，毛泽东在西北局高干会议上作《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的报告，指出：“抗战以来，我们是处在一种非常特殊的地位。国民党政府对于我们的军队，初则只给很少的一点饷，继则完全断绝，边区也被封锁，迫得我们不得不从事生产自给，维持抗战的需要。”【《毛泽东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59—460页。】二流子不仅不事生产，消耗社会财富，而且败坏了社会风气，影响了生产。“这类人物，一方面自己好吃懒做，不愿参加政府所号召的生产运动，或者对生产运动采取消极态度。‘只消费而不生产’，是他们的本性。同时，还阻碍劳动农民生产热忱的增长。他常常向农民说：‘你们只生产自己一年食用的粮食就够了，多余的还不是被政府征收去了’。煽动农民对政府生产号召取消极的抵制，对积极参加生产的农民，则取歧视的态度。……在生产运动中，‘二流子’常常起着破坏的作用，他们是‘成功不足破坏有余’的赘瘤。”【莫思：《反对农村中的“二流子”》，《新中华报》1940年12月29日。】针对二流子对生产运动的消极影响，1943年《陕甘宁边区优待移民难民垦荒条例》规定：“如移难民中，有不事生产之二流子，乡政府应予以更多的教育说服，必要时即予以强迫，务使其参加劳动。”【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编《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1辑，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63页。】边区闲散的二流子是潜在的劳动大军，将他们组织起来参加生产，可以解决劳动力不足和经济困难的问题。

（二）共产党进行社会改造和社会动员的需要

中国共产党从大革命时期就注重对包括二流子在内的游民群体的改造。由于游民也具有革命性的一面，陕甘宁边区建立初期，主要致力于根据地的巩固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尚未着手对二流子群体的消极因素进行系统改造。但毕竟二流子是威胁社会稳定的因素，随着各抗日根据地的创建和陕甘宁边区的巩固，中共加强了对根据地社会问题的治理，对二流子等社会边缘群体的治理和改造逐渐提上日程。

时任延安县委书记王丕年谈到二流子的危害说：“因为农村里有了这种坏人，就免不了做坏事——抽洋烟、赌博、偷驴、盗马、勾结坏人、影响好人，拉了好人下水，弄得妻厌子不爱，以至勾结坏人，破坏社会秩序等。”【王丕年：《谈农村二流子》，《解放日报》1943年6月4日。】无论对于家庭还是对于社会来说，二流子都是不受欢迎的。有研究者认为，边区之所以要对二流子进行改造，除了其经济意义外，“更重要的是政治效益，二流子转变后，不被特务、土匪所利用，消除了边区乡村社会的不安定因素”【黄正林：《陕甘宁边区乡村的经济与社会》，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40页。】。毛泽东在1940年发表了《新民主主义论》，中共对未来新民主主义社会的构想逐渐明晰。二流子等不良社会现象的存在，“与共产党所倡导的民主与科学思想，所追求的美好、幸福、纯洁、和谐的社会理想是背道而驰的”【刘芳：《中国新民主主义社会研究》，齐鲁书社2007年版，第125页。】。另一方面，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后，国民党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加紧对陕甘宁边区实行封锁；日军也将中共领导的敌后抗日武装作为主要进攻目标，使根据地面临空前的困难。中共急需在边区着手对基层群众进行组织、动员和改造。根据地实行了整风运动、大生产运动等一系列新政策，这些新政策的核心就是动员起来，进行经济建设与社会改造。对二流子的改造也是大生产运动和社会动员的一部分。

对二流子大规模的改造，是在1943年以后。1943年11月，毛泽东在招待陕甘宁边区劳动英雄大会上的讲话——《组织起来》的报告中要求：“所有二流子都要受到改造，参加生产，变成好人。”【《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32页。】1943年12月，《陕甘宁边区第一届劳动英雄代表大会宣言》也提出：“明年要把全边区的二流子都改造成好人。”【陕西省档案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合编《陕甘宁边区政府文件选编》第7辑，档案出版社1988年版，第395页。】只有把所有群众的力量动员、组织起来，才能克服边区的困难，取得抗战的胜利。对二流子的改造，是中共在根据地从事组织动员与社会改造的重要一环。

二、改造二流子的措施与方法

为了改造二流子，使其成为抗战和根据地建设的积极力量，陕甘宁边区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一）组织二流子参加生产劳动

首先，为二流子制订生产计划，督促其参加生产。延川县的做法是：“给二流子订生产计划，帮助其解决困难问题，经常督促检查。如永胜区三乡乡长鲍光成，给高铜牌订了生产计划，发动群众给借农具、籽种，并将自己的吃粮节省下来，帮助高铜牌，经常去检查他的劳动情形。”【延国民：《改造二流子是长期经常工作》，《解放日报》1945年2月4日。】子长县南区为二流子制订了生产计划后，二流子纷纷交出赌具，转入生产。其中天神庙庙沟的女二流子吴志元婆姨，因为找不到参加开荒要求的保人，向区长哭诉说“谁也不保我，我以后一定改正了。”“工作组给她计划今年纺十斤线，每月一斤，二十多天后去检查，她已经纺下一斤十四两。”【石良秀、张志忠、杨风：《子长南区二流子迅速转变，一个月交出赌具二十五件》，《解放日报》1944年4月22日。】中国传统的小农生产是散漫的，二流子更是得过且过，无计划可言，这影响到了边区农业的发展。边区政府为二流子制订生产计划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其生产的散漫性。1944年，陕甘宁边区在春耕前将曾经犯法但经过教育有所转变的二流子提前释放，使其乘春耕时期，转入生产。“为了使他们恢复自由后，有正当业务，不再犯法，除被释者提出保证条件外，法院并酌量其具体情形，助其订出生产计划。”如二流子马礼福的生产计划是：“（一）开荒二饷种谷子，大路旁种西瓜一饷，再种棉花一饷。共可得小米九石二斗；（二）全年抽空从子长、永坪往延安贩鸡及鸡蛋十五次，可得小米六石；（三）老婆除拾瓜、照瓜外，纺线五十斤，可得小米三石。以上共得小米十八石二斗。”【洛林：《边区高等法院释放二流子使其转入生产，上月共释放廿三名都帮他们订了生产计划》，《解放日报》1944年4月23日。】二流子按照生产计划开展劳动，生活得以改善，增强了对边区党和政府的认同。

其次，组织变工组、札工组，参加集体劳动。除了个别改造外，边区还组织二流子参加集体劳动，以改造其惰性和各种恶习。1945年，延川县“全县有八十一个二流子参加了变札工，在集体劳动中，一方面有经常的督促检查，同时可以提高二流子的生产技术”【延国民：《改造二流子是长期经常工作》，《解放日报》1945年2月4日。】。赤水县三区六乡乡政府“把全乡八个二流子组织起来，到沟里去修水地，修成后种菜蔬。二流子家里的庄稼由村上帮助锄草，揭地，另外还给他们每天二千元工资；修成的水地作为全乡义田”【《赤水三区六乡组织二流子修水地，乡长亲自参加领导，休息时给他们读报》，《解放日报》1945年7月25日。】。甘泉甑家湾的二流子路保良，之前是面色黄瘦浑身无力的“浪荡鬼”，自从参加了变工队，就和过去变得大不相同了。他感动地说：“开始变工挖荒时挖几下就熬了，晚上回来满身骨头疼，乏的‘灰溜溜’的，没有信心坚持下去。这刻吃的饭多了，挖地满有劲，觉得下苦很痛快的，变工队能改造我，对我的教育满实际。”【北群：《甘泉变工队是改造二流子的学校》，《解放日报》1944年4月22日。】可见，变工队的集体劳动和集体生活，是改造二流子思想和生活的学校。

中国近代社会经济的衰落，农村的萧条是二流子存在的温床。所以要改造二流子，必须为他们找到生计，保证他们有活干，有饭吃。定边县为改造二流子，设立了生产训练班。“他们白天生产，早晨上课，晚上开讨论会。边区委员高崇珊等地方有威望的人，都亲来上课。……转变快的编入各生产组，作为将来长城工业生产联合社的组成部分。”【《定边改造二流子，设立生产训练班》，《解放日报》1944年10月1日。】该训练班组织了土木工程队、铁工合作小组、皮工合作小组、毛工合作小组、毡工合作小组、鞋工合作小组、油刷裱糊合作小组等。通过集体劳动，二流子培养了劳动习惯，学习了技能，并获得了一定的劳动报酬。

当然，陕甘宁边区对二流子的改造，并非一帆风顺。中国的游民问题由来已久，二流子的改造工作稍微放松，就会出现反复。有的地方因为工作不细致，导致改造二流子流于形式。为此，陕甘宁边区强调：“如果是二流子的农户，那就要不时的检查才行，不然，按户计划就会落空的。”【西北五省区编纂领导小组、中央档案馆编《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文献卷·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版，第245页。】只有加强管理，建立奖惩制度，才能从根本上克服二流子的散漫性。延安市对于改正的二流子，依地区、性别，指定或选出小组长，帮助他们订立生产计划。“计划订完之后，再给他（她）们订一个公约，这个公约内容包括下面几项：‘一、不吸大烟；二、不偷窃；三、不搬弄是非。女的还要加上不乱串门子、招闲人。谁要违反，三次以下罚工一次；三次以上，罚工二次；组长知道而不报告的罚工二次，别的组员知道不报告的罚工一次。生产好的，给予奖励。’”【张汉武：《谈延市二流子的改造》，《解放日报》1943年5月24日。】延安市为了改造二流子，曾组织“劳动工厂”，但二流子们以种种手段消极抵制。于是该工厂通过加强管理、建立奖惩制度来对二流子进行约束。“从此以后，大家就收心摇起了纺车，最多的如姬富兰，一天可以纺到二两，最少的也能纺到五钱。虽数量很少，但表现在她们的身上都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王郎超：《关于组织二流子集体生产》，《解放日报》1944年5月3日。】根据地通过加强管理、监督，实施严格的奖惩制度，确保二流子真正投入生产。

（二）帮助二流子解决生产生活困难

由于缺乏生产、生活资料，二流子有的吃穿没有着落，有的缺乏生产资料，要翻身有一定困难。根据地发动干部、群众帮助二流子解决生产生活问题。安塞六区二乡“为了帮助二流子备荒，党员首先要设法给他们调剂吃粮，而这恰是最困难的工作。因为群众都讨厌二流子。一政村勺水沟的村民会上，党员协助乡政府，进行了耐心的说服（对群众）和教育（对二流子）工作，终于感动了群众，连较穷的胡福才也慷慨地说：‘好，只要你种，我帮助你十装荞麦粪！’有些二流子也离开赌场，走向山上种荞麦了。”【《安塞六区二乡支部备荒中具体解决群众困难》，《解放日报》1945年7月27日。】靖边靖镇区二乡合作社向二流子赊出货物、借给生产资料来帮助其解决生产生活困难。“如过年时赊出十余万元年节品且不取利息；帮助过去的二流子张生江借牛料黑豆二斗，以推动他生产。”【《靖边靖镇区二乡合作社帮助改造二流子》，《解放日报》1944年3月13日。】葭县螅镇的李书春，“今年五十一岁，他当二流子已三十多年，全家四口，只有一个碗，自己卖花生、瓜子等收入，只能供他一个人化费，但在去年政府苦心规劝之下，并有本村农民向他说：‘如你改好，你的食粮直到秋天都由我们供给。’他受了很大的感动，去年四月，一个月内便完全戒了嗜好，在本村王家畔，十天内就开了九亩荒地，共收入等于前年的十七倍，计收了谷子四石、穈子二斗、高粱三斗、棉花四斤等等，全家丰衣足食，连今年都吃不完。……他不但自己改好，还帮助二流子王三等转变。此外葭县开劳动英雄大会，他当选为劳动英雄，并在大会上提出生产竞赛，除提出开荒三饷、种山地六饷、种棉花外，还特别提出本人要改造五个二流子，和他们一起变工。”【江平、吴力夫等：《葭县李书春当了卅多年二流子，生产一年变成劳动英雄，今年计划帮助五个二流子转变》，《解放日报》1944年2月24日。】曲子县也帮助真正决心转变的二流子解决生产中的困难，“如土桥区二流子马汉荣，政府借给他一千元农贷，即买驴一头、铧一页，种了五十亩熟地，还开了十亩荒”【《曲子逯县长报导，大部份二流子参加生产》，《解放日报》1943年7月16日。】。只有保障了基本的生活条件，为其提供必要的生产资料，二流子才有可能通过生产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三）由劳动英雄、积极分子、干部带动二流子转变

二流子具有顽固性，往往不能一次改造就完全转变。比如“延市是处于半城市半乡村的情况下，所以表现在一般二流子身上的主要特点之一，就是多带有浓厚的城市游民性和多样性，因此部份的二流子，是很顽固的”。一些二流子认为自己日子过得好不好跟政府不相干。“有的说：‘他把我个病鬼还能怎的。’还有的说：‘咱又没吃他的，没穿他的，没打他，没骂他，就是饿死于他公家何相干！不是猪槽里没食，把狗愁着咧！”【王郎超：《关于组织二流子集体生产》，《解放日报》1944年5月3日。】二流子的思想觉悟很低，认识不到自己的生产劳动与抗战事业、与根据地稳定的关系。

有的二流子思想认识落后，或者碍于面子，不愿接受改造。边区政府通过教育和耐心劝说帮助其解决思想问题，并由干部和劳模带领，细心帮扶，使其改掉二流子习气。如子洲县苗区五乡干部，改造二流子颇有成绩，其经验为：“（一）周家圪崂杜修成，起初乡干部将他‘训’了一顿，给订了生产计划；杜修成在背后对人说：‘我生来就这样，老人也把我没法，他们为啥‘训’我，打不下粮又不饿着他们。’后来，乡干部感到单靠‘训’一顿是不行的，便又慢慢的去劝他，替他打算度过光景。杜修成说：‘过去你们来一回训一回，不管有人没人，我觉得太丢人，不愿听你们的话；现在你们这样细心的帮助我，我很高兴，今后决心转变。’（二）徐家河张毛骡，早年没了父母，没有好邻家帮助，他是个年轻的二流子，乡政府帮他搬在张国祥院里住，由张国祥来帮助他，现在种了八饷地，还搅了‘一角’长工。（三）园子沟拓深，劳力不好没人雇他，拓如扬为了帮助他，让自己的儿子去打短工，雇拓深给自己做活。这样不但拓深转变了，拓深婆姨的生产也加紧了，两个月纺了三斤线，织了十三丈布。”【《子洲苗区改造二流子参加生产》，《解放日报》1945年6月29日。】

延安县采取“三懒夹一国，想懒不得懒”的办法：“就是要二流子参加本村札、变工队，最好要有劳动英雄、乡、村干部、积极份子，经常检查督促，使他想‘流’也‘流’不成，并且要帮助他解决困难。”【马康：《备荒中如何改造二流子》，《解放日报》1945年8月1日。】金盆区共有23个二流子，除掉两个有病，四个在集中时逃跑外，全部参加变工队。又如吴满有村的二流子许克有，便参加了吴满有的变工队，吴满有还借给他一斗五升粮。所谓“跟好学好，跟衰学衰”，在劳动英雄的带领下，一些二流子发生了转变。环县的劳动英雄雅生华对本村的二流子刘万荣进行“帮扶”，苦口婆心地劝他，还“借牛粮给他，他共种地一百亩，收粮二十石”。【刘文山：《本报陇东讯》，《解放日报》1944年2月2日。】陕甘宁边区曾掀起赵占魁运动，将赵占魁树立为工业生产的模范，赵占魁运动的开展使许多二流子改变了劳动态度：“不安心工作的现象，大部分克服了，二流子工人也开始转变，好吃懒做的懒汉被看做是耻辱。”“边区被服厂的一个著名二流子工人，现在反省出：‘我自进工厂以来，挂了一百多次病号，可是只有一次才是真病。’他要求订个人生产计划，在墙报公布，请大家帮助他，督促他。”【西北五省区编纂领导小组、中央档案馆编《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文献卷·下），第268页。】“新华化学厂王全德，曾有二流子习气，赵运展开后同样彻底转变，说：‘工厂比过去好，我打架比过去少，他们一天起多少碳酸钙，我就担多少。”【西北五省区编纂领导小组、中央档案馆编《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文献卷·下），第277页。】延安县甘谷驿市基干自卫军排长马汝明，“为了改造二流子，他带着自己的一排人天天出去劝说，从未有过间断。张清祥是市上一个最顽固的二流子，十三岁上就好吃懒做；在国民党军队里混过，更染上了许多坏习惯。以前市政府派人劝他改，没劝下。马汝明同志看准了他，就决心帮助他改造，常常检查他，给他讲道理，说服他，后来把他领到市政府帮助他生产，张清祥终于改悔了，现在变成一个好劳动，一个人种地三十饷，生活过得很好”【《甘谷驿市基干自卫军帮助政府教育二流子》，《解放日报》1944年6月6日。】。劳动英雄的模范带动作用和帮扶，对二流子的转变产生了积极影响。

（四）代为保存粮食及劳动报酬

许多二流子恶习难改，一旦缺乏监督就不会好好生产，而且不善于理财持家，挥霍无度。他们虽经改造，情况好转后又容易出现反复。如延川县“有的二流子当得到生产品后，便又旧病复发，大吃大喝，一下用光，不是偷卖粮食，就是探卖棉花。如城市区五乡安家塬的刘安德，去年收了五石细粮，不到两三个月，就化光了。六乡的毛成，探卖棉花，又探卖粮食，能收一石穈子，便探卖了八斗”【延国民：《改造二流子是长期经常工作》，《解放日报》1945年2月4日。】。二流子在被改造过程中经常发生动摇，改造往往出现反复。

有的二流子不善于经营钱财，“蟠龙区五乡马家沟二流子井保成，于今春经模范党员申长林耐心说服教育，表示决心转变，政府借给他粮食四斗，镢头一把，他随即开始劳动，开荒地三饷，种熟地八饷，这十一饷庄稼估计能打粗粮六石。井保成眼看劳动果实即将到手，流性复发，瞎做生意，于七月间将估计能打一石未熟穈子二饷，换取村长刘长有已熟玉米一饷，最近又探卖五石米”【景存和：《申长林同志提议政府代转变不彻底的二流子保存粮食》，《解放日报》1944年10月28日。】。经过改造的二流子虽通过劳动创造了财富，但由于不会营生，很难彻底转变。

边区政府为了防止二流子浪费劳动果实，采取了代为保管粮食和劳动报酬的做法。安塞六区二乡给二流子分次借粮防止胡花。“给二流子调剂的，并没有全部交给他们，集中起来存在乡政府，规定他们按月向政府领取一定量的粮，这样做，一则是为了防止他们胡吃浪用，甚至偷卖掉，二则可以用陆续借粮的方式使他们坚持下来，直至参加变工锄草。”【《安塞六区二乡支部备荒中具体解决群众困难》，《解放日报》1945年7月27日。】延安县金盆区四乡自卫军连长周随旺，不仅负责改造三个二流子，还替他们计划开支，防止他们滥用、收不抵支。“如二流子石富山，给合作社搅工，一年挣二十八万元，作了一百天工，就预支了十万二千元，超支二万二千元，如此下去，不到半年，就会把钱支光，婆姨娃的生活就成问题。于是周随旺就找他和合作社主任，合计一同商量，以后他要支工钱，一定要说明有正当的用途，并须得到周随旺的同意才能给他，并保证如果到年底尚有四万元的工钱，就给他两大石谷子，起初他还不高兴，以后经过我们解释，他同意了，并高兴的说：‘节省下的钱，又不是给你拿去还是算了我么。’”【马康：《备荒中如何改造二流子》，《解放日报》1945年8月1日。】再如鄜县城关区改造二流子的办法是：“发挥他们的一技之长。会做生意的叫做生意，会轧花的叫轧花，除吃用外，余下的钱要交出来，替他存在信用社里，准备给他们做衣服，并给打下过日子的基础。其中王小脑（过去是一个顽固的二流子），至现在已交给区长五千元存入信用社。”【《鄜县城关区改造二流子发扬其一技之长，余钱交信用社代为保存》，《解放日报》1945年5月15日。】给二流子保存粮食和劳动报酬的做法，可以帮其养成量入为出的好习惯，改掉胡花乱用的恶习。

（五）对二流子思想和精神生活的改造

二流子群体存在的一个深层次原因是精神生活的贫乏。为了使二流子从思想和精神层面彻底转变，边区政府采取了不少有针对性的应对措施。

第一，利用道德、舆论的监督。在乡村社会，人们看重“面子”，道德和舆论对规范民众的行为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延川县对个别没有决心转变的二流子采取挂“二流子牌”或找保人的办法。如城区六乡高家湾的梁占胜，转变的决心不大，经挂了“二流子牌”之后，自己感到名誉难听，便决心转变了。永远区一乡梁家沟的刘交，自己找保人，保证转变。结果计划种地4饷，完成了6饷，有了收获。舆论监督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二流子’已经成了坏人的代名词，成了一项十分肮脏的帽子，谁也不愿意戴它，难怪有一位‘流里流气’的青年听见人家喊他‘二流子’就急了，‘谁骂我就和他拼’，也难怪有些二流子听见政府要登记他，给他挂二流子牌的时候，就马上具结找保上山劳动了”【王丕年：《谈农村二流子》，《新路东》1943年6月18日。】。延安县对不肯转变的二流子采取孤立的办法：“使二流子在群众中孤立起来。使他感到‘不劳动不成’。如川口区二乡南蟠龙村，有个二流子，群众就采取不理的态度。群众吃饭时也不让他吃饭（平时‘流’到谁家里，就吃谁家的饭），同时再加以说服教育，于是他就给人家搅工了。”【马康：《备荒中如何改造二流子》，《解放日报》1945年8月1日。】

第二，提倡正当娱乐，帮助二流子改掉陋习。二流子大多有不良嗜好，如抽大烟、赌博等，造成这一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正当娱乐活动的缺乏。有研究者指出，近代“我国人口增加不已，工商各业皆不发达，人民家居无事者，不知凡几，国内又无相当娱乐之游戏，闲居无聊，乃以一灯一枪，为其消遣虚度时间之计”【陈恭禄：《中国近代史》，中国工人出版社2012年版，第37页。】。当人们有正当职业，忙于生产，又有正当娱乐，二流子自然就不容易存在了。志丹二区采用提倡群众学鼓乐、扭秧歌的做法来帮助二流子戒赌。基层干部对禁赌问题颇感棘手，他们认为在群众觉悟程度尚不太高的情况下，应从在农闲时建立正当娱乐方面做起。志丹二区的经验是：“各村一致同意合资买些锣鼓之类的乐器，一则农闲期间可学吹学打，正月里闹起秧歌，代替了聚赌；二则对活跃农村生活、教育群众等亦有裨益。”【赵国卿：《志丹二区禁赌好办法，团结群众学鼓乐，自然禁止了赌博》，《解放日报》1945年1月17日。】绥德也曾设立戒烟所，教育二流子戒烟和参加生产。【参见黄正林：《陕甘宁边区乡村的经济与社会》，第339页。】赌博陋习由来已久，而且具有一定的群众性，采取一味禁绝也难以奏效，而通过提倡正当娱乐加以引导，客观上能减少不良嗜好和习俗的危害。

第三，激发二流子内在的生产动力，为其树立生活信心。集中生产的办法虽然能强迫二流子劳动，但无法调动其内在的生产积极性。“过去的改造方法是强迫的，将所有的二流子，编成一个队，在劳动中去改造，忽视了思想上的教育。当时是起了作用，但一解散回去以后，又恢复原状了。”许多二流子因为贫困，或者无一技之长，游手好闲，对生活丧失信心，满足于苟活，缺乏生产的内在动力。子洲县瓜园区由二流子自己确立生活前途、制订生产计划：“首先召开了二流子座谈会，由他们自己发表意见，确定自己以后的生活前途，并作坦白反省报告，自己订出计划，自己划押（民间的办法）。座谈两天之后，就按区域分别编成小组，互相检查，由村长负责。火石沟八个二流子并订出公约，互相监督。第一次座谈会后，过了七天，乡政府召开了一个检查会，谁也没犯公约。他们八人又组成了一个变工队，种一百余饷地，头次草业已锄完，并计划订抗战报与群众报，进行读报识字，向模范村艾家畔变工队挑战。对于两个游手好闲者，分别交给劳动英雄与变工队去改造。”【《子洲瓜园区改造二流子注意思想教育，由二流子自己提意见订计划，互相检查监督》，《解放日报》1945年9月10日。】由二流子自己确定生活目标、制订生产计划比强制劳动效果好。

三、改造二流子的成效

（一）增加了社会财富，保证了根据地的军需民用

陕甘宁边区对二流子的改造，取得了很大成效，使大部分二流子发生转变，增加了社会财富。1945年，“延川全县二百三十五个二流子，已经改造的有一百二十五人”【延国民：《改造二流子是长期经常工作》，《解放日报》1945年2月4日。】。神府六区有62%的二流子转入生产。陕甘宁边区地多人少，劳动力严重缺乏。加上国民党的封锁，经济十分困难，通过对二流子的改造，中共将其纳入了抗战和民主新政权建设的轨道。延川县清延区“二十三个二流子，在政府循循善诱说服教育具体帮助下，经去年一年，全部改造了。他们都参加变工、札工进行生产。去年共种地三百五十饷，收获粮食一百四十九石，照原任务超过十一石。现在他们都不愁吃穿了，征粮时自动要求出公粮”【高振东：《延川县清延区二十三个二流子全部转变》，《解放日报》1944年2月2日。】。定边县的左英禄，由二流子转变为劳动英雄后，带领群众修公路，学纺织。当时《解放日报》的报道介绍说：“定边七乡的左英禄，是去年由二流子转变的劳动英雄，去年冬天做了三件事情：一、自动领导群众修路廿多里。二、在本村成立冬学一处，而且他还帮助白马崾崄的两个识字组解决困难。三、他用纺线织布解决穿衣问题的事实，向妇女们宣传纺织的好处，并帮助解决了六个纺线车，教会九个妇女纺线。”【《二流子变英雄，定边左英禄和群众修路廿里》，《解放日报》1945年1月19日。】无论是抗战还是根据地的发展都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通过改造二流子，根据地将这些边缘群体转变为劳动者，增加了粮食、布匹等社会财富，保证了根据地的军需民用。

（二）转变了乡村社会风气，稳定了社会秩序

二流子属于社会边缘群体，不务正业，不少人以赌博、迷信为业，败坏了社会风气，影响了社会稳定，破坏了乡村社会秩序。边区社会秩序的稳定关系着中共边区政权的巩固。通过对二流子的改造，稳定了社会秩序，使乡风出现了新面貌。甘泉四区四乡的裴家湾等村子通过乡约的形式，改造二流子，革除乡村陋习。该村召开群众生产动员大会，“会上曾宣布二流子公约：（一）保证不偷人、不赌钱、不串门子。（二）参加变工到底，服从队长领导。（三）遵守乡民公约，完成生产计划”【史厚斋：《改造二流子简报》，《解放日报》1944年4月9日。】。这些乡约不仅对二流子产生了约束，也引导教育了村民群众，改变了当地风气。由于陕甘宁边区卫生条件落后，一些巫神乘机以治病为名装腔作势，骗取钱财。在大生产运动中，这些人都受到了改造。“子洲县双湖峪三乡，有个刘巫神，不参加生产，捣鬼治病，后来在群众大会上，对他进行了批评和斗争，他坦白了过去一套装神弄鬼的把戏。区干部帮他定出生产计划，经常进行检查，他向群众说，再不骗人了。以后他生产很努力，工作有办法。此人后来彻底转变了，还入了党，被选为乡长。”【西北五省区编纂领导小组、中央档案馆编《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回忆录卷），第218页。】边区通过对巫神的改造，破除了迷信，将他们转变为生产大军的一分子，使社会风气为之一新，也使得社会秩序更加稳定。

（三）将二流子转变为勤劳守法的劳动者

通过改造，二流子本身的生活状况和思想面貌得以改变，成为勤劳守法的劳动者，有的甚至成为劳动英雄。如三边劳动英雄刘生海，原来是个到处惹人讨厌的二流子，没米没面，连老婆也要和他离婚，后来在政府的帮助下，种了28垧地，收了6石多粮，铺盖衣服都换了新的。子长县东一区的二流子吴生昌也积极转变，政府帮他制订了生产计划，“他种地十六饷，收粮九石。他又拿六斗小米换来半饷苇子，编了三十多块席子，卖了四万五千元。现在他已拾粪十五袋”【高振东：《本报子长东一区讯》，《解放日报》，1944年2月2日，第2版。】。延安县牡丹区的一个二流子刘某，“过去不种地，不种菜，不管冬夏，披个烂棉袄，缩绻在冷炕上，抽大烟，婆姨娃娃在饥寒中啼哭，他也不管。在大生产运动中，经过批评教育，立下保证书，决心转变。后来变好了，自己开荒种地，还帮助改造了另外两个二流子，他当上了乡上的生产主任，成了劳动英雄”【西北五省区编纂领导小组、中央档案馆编《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回忆录卷），第218页。】。当时的报刊不时报道二流子转变的例子，介绍他们的转变过程和相关经验，发挥了舆论引导和社会监督作用。比如米脂银城七乡李延应、卧羊区五乡高余周，子洲县周复区三乡冯家渠冯水福，米脂银城市周五、民权区二乡高家圪崂常成宽、河岔区二乡马家园子女二流子顾汉福妻艾氏，葭县倍甘区四乡李文昇、张成富等，都是改造成功的二流子。【参见江平、吴力夫等：《葭县李书春当了卅多年二流子，生产一年变成劳动英雄，今年计划帮助五个二流子转变》，《解放日报》1944年2月24日。】二流子徐天福的转变也很有代表性，他原来“吊儿郎当，什么也不肯作，当了勤务员，装病耍赖，吹开饭哨子，塞一塞耳朵装没听到，给别人吃冷饭，却腾出时间去偷瓜”。经过改造，徐天福彻底转变，还被推选为乙等模范公务员。在枣园总务处的劳动英雄模范工作竞选大会上，徐天福报告了他的转变过程：“从九月份以后，我变好了！大家也应当知道、看到的，我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事，而且比两个人做得还要好。过去食堂只有十一张桌子，十五个菜盆，一个桶；两个人干。现在增加到十五张桌子，四十五个菜盆，两个桶；吃饭的人增加了三倍，我一个人干。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地天天扫，碗桶也用开水烫。”【枣园通讯小组：《在劳模运动中二流子徐天福大有转变》，《解放日报》1944年12月26日。】通过劳动，很多二流子改变了身份，在生产、工作中发挥着积极作用，也改善了自身的生活状况。

（四）积累了社会改造与社会治理的经验

通过对陕甘宁边区二流子的改造，边区政府积累了社会改造与社会治理的经验。1944年，林伯渠在边区政府委员会第四次会议上作《边区政府一年工作总结》报告，其中讲到：“假使说变革社会是一件艰巨的工作，那末不难想象，改造人的意识更是一件艰难的工作。但大家知道，我们已有了改造四千五百个二流子转入生产运动的经验。”【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编《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1辑，第383页。】中共在陕甘宁边区改造二流子的工作，提高了对乡村社会的治理能力，为中共在全国执政后解决乡村社会问题积累了经验。新中国成立后对社会遗留问题的处理，如禁烟毒、禁娼妓、剿土匪等等，借鉴了延安时期改造二流子的治理经验。还有其他一些治理社会问题的做法和措施，也多可以从陕甘宁边区改造二流子陋习的政策中找到渊源。比如依靠基层政权，走群众路线，是成功治理社会问题的重要前提；宽严相济、区别对待，是成功治理社会问题的方针政策；尊重人的基本生存权利，注重教育感化，是成功治理社会问题的关键态度。【参见刘世超：《建国初期中国共产党对主要社会问题的治理及其成功经验——以禁毒、禁娼、剿匪为例》，天津商业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

结语

二流子是乡村社会的一个边缘群体，其存在有深层次的根源，包括经济生活的萧条、生计的困难及精神生活的缺乏等。二流子的存在不仅消耗了根据地的财富，增加了政府负担，而且不利于社会稳定和根据地的巩固。为了将其纳入抗战和政权构建的体系，陕甘宁边区采取多种措施，对二流子群体进行改造，诸如组织他们参加各种形式的生产劳动，并加强监督管理、建立奖惩制度；帮助其解决生产和生活资料的问题；发挥劳动英雄、积极分子的示范作用，带动二流子转变；代为保存粮食和收入，培养其理财持家的能力；加强舆论、道德监督，改掉二流子陋习，为其树立生活信心等。虽然改造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但边区政府采取了灵活有效的应对措施，从而使二流子改造取得了明显的效果。这些举措，对于我们当前的社会治理，特别是扫黑除恶、依法打击和惩治黄赌毒等违法犯罪活动，解决就业矛盾，合理利用剩余劳动力等都具有借鉴意义。

（本文作者：吴云峰，黄山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安徽黄山245041）

（责任编辑：樊宪雷）

（来源：《党的文献》201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