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七二○事件與“全面內戰”
按照毛澤東原來的設想,自上海“一月奪權”開始的全國范圍的奪權活動,在1967年2月至4月間就可以看出“眉目”來,即省級奪權基本結束,“文化大革命”由此進入“掃尾”階段。然而,動亂既起,一時誰都難以駕馭。盡管黨中央為穩定局勢發出一系列文件,甚至派軍隊介入,但仍達不到預期成效。在“奪權”的浪潮中,各地普遍形成相互對立的兩大派或更多的派別組織。它們雖然在政治傾向上有這樣那樣的差別,但總體上都是在極左思潮支配下活動。從維護各自的派別觀點和利益出發,它們對中央的指示各取所需,各行其是。在“權”這個根本問題上,各派之間互不相讓,爭奪激烈,發生無數的糾紛和沖突,釀成大規模武斗,不少地方的武斗甚至動用了槍炮。毛澤東后來把這種局面稱為“全面內戰”。有些地方軍隊介入之初,往往不但沒有平息派別對抗,反而使自身也卷入派性爭斗之中,更加劇了事態的復雜性和嚴重性。干部的結合也是如此。造反派組織各自選擇幾個領導干部作為“結合”對象,力爭由自己一派為核心來實行“大聯合”和奪權、掌權。許多原來的領導干部被打倒后,不願或不能站出來。有的剛剛被這一派造反派組織“結合”,片刻之間又被那一派打倒。
1967年五六月間,四川、浙江、廣西、安徽、陝西、雲南、河南等省區分別發生武斗流血事件。4月底在一些鐵路沿線進行的大規模武斗,使鐵路平均日裝車量直線下降,7月中旬隻有2.9萬多車,9月下降到1.9萬多車,為計劃日裝車量的46%。黑龍江雞西各煤礦從4月22日發生武斗導致傷亡后,煤炭日產量由4月上旬的21300噸下降到5月上旬的7000噸,11個礦隻有3個維持生產。
7月間,湖北武漢爆發了震驚全國的抗議和聲討中央代表團代表事件。7月14日,國務院副總理兼公安部部長謝富治和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王力奉中央之命,以“中央代表團”成員名義抵達武漢(此時毛澤東、周恩來已在武漢)。他們違反周恩來的指示,四出活動,在宣講中央關於解決武漢問題的方針時,發表明確支持某一派的言論,因而遭到被壓制的另一派組織“百萬雄師”的強烈反對。7月20日,“百萬雄師”一些人沖入武昌東湖謝富治、王力住處,要求與二人辯論。出於激憤,群眾和與他們觀點相同的戰士將王力打傷並強行帶走。與此同時,武漢三鎮數十萬軍民連續幾天舉行聲討謝富治、王力的示威游行,形成聲勢浩大的群眾性抗議風潮。這就是所謂“沖擊中央代表團住地”、“綁架中央代表”的武漢七二○事件。
七二○事件的發生,是“文化大革命”以來武漢地區以至全國各種矛盾積蓄、沖突的結果,表現了地方和軍隊相當一部分干部、群眾對中央文革小組人為地制造社會動亂的強烈不滿和抗議。事件本身並非有人預謀、策劃,然而林彪、江青等人卻無中生有地編造出武漢發生了“反革命暴亂”的謠言,隨即聯手制造了一系列揪出、打倒武漢及全國各地“軍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事件。7月22日,中央文革小組組織數萬人在北京西郊機場歡迎謝富治、王力回到北京。25日,北京舉行了歡迎謝、王歸來,支持武漢造反派的群眾大會,林彪親自出席。江青等在將武漢軍區負責人陳再道、鐘漢華以“兵變”的罪名撤職批斗之后,又借機煽動在全國揪“陳再道式的人物”,並揚言要追查七二○事件的“黑后台”,把攻擊矛頭指向徐向前、徐海東等老一輩革命家和軍隊領導人,並對參與事件的干部群眾進行迫害。
七二○事件后,中央文革小組的幾個頭面人物和他們所支持的造反派頭頭,變本加厲地煽動群眾組織之間無休止的爭斗。7月22日,江青對河南一派群眾組織發表講話,公開表示贊成“文攻武衛”的口號,鼓動“左派”不要“放下武器”。此后,全國武斗急劇升級。8月初,上海造反派頭頭王洪文在中央文革小組支持下,制造了攻打上海柴油機廠的大規模武斗事件,打傷、關押數百人,用武力壓制另一派。8月28日,由康生一手煽動造成的寧夏青銅峽流血事件,傷亡230余人。在此前后,河北、河南、安徽、浙江、江蘇、貴州、黑龍江、湖南、廣西等地的流血武斗都迅速升級,國家資財和人民生命財產蒙受巨大損失。
7月底至8月初,在中央文革小組的慫恿和支持下,北京和外地的數千個造反派組織組成“揪劉(少奇)火線”,數十萬人在中南海周圍安營扎寨,上百隻高音喇叭日夜高喊著打倒劉少奇等人的口號。陳伯達、康生、江青還違背毛澤東關於“對劉(少奇)、鄧(小平)、陶(鑄)不要搞面對面的斗爭”的意見,公然在中南海組織批斗劉、鄧、陶夫婦,肆意侮辱、抄家。
8月7日,謝富治在公安部機關召開的大會上公然提出“徹底砸爛公、檢、法”的口號,並要求向下傳達。由此,全國普遍發生沖砸公、檢、法機關,搶奪檔案,殘害公、檢、法人員的事件。整個公、檢、法系統處於癱瘓狀態,社會治安難以維持。
同日,王力在接見外交部“革命造反聯絡站”代表時,違背周恩來關於“外交大權屬中央,誰也不能奪”的指示,鼓動造反派“動一動”外交部的領導班子,並支持提出“打倒陳毅”的口號。他說,外交部的運動阻力很大,不要把外交神秘化,紅衛兵也能搞外交,外交部的三結合班子要“以革命造反派為主體”。造反派當場成立“奪權指揮部”,外交部政治部被砸,姬鵬飛、喬冠華等部領導被關押。造反派還擅自以外交部監督小組名義向駐外機構發號施令。在此前后的一段時間裡,因少數國家出現的反華、迫害華僑等事件,也由於極左思潮所導致的中國駐外使館和涉外人員的某些做法引起駐在國不滿,中國駐若干國家的大使館受到沖擊,甚至發生流血事件。在這種情況下,受極左思潮煽動的一些群眾對印度、緬甸和印度尼西亞駐華使館進行報復性襲擊,砸毀了這些使館的一些設施。8月22日,因港英當局鎮壓香港工人、拘捕新華社香港分社記者並封閉香港《文匯報》等報紙,在北京發生了數萬人圍困英國代辦處,焚燒辦公樓,批斗英國代辦的嚴重涉外事件。中國的國際聲譽受到空前的損害。
以上一系列嚴重事件表明,“天下大亂”、“全面內戰”的局勢已發展到難以控制的程度。這種情況是“文化大革命”的發動者所沒有預料到的,而這一災難性局面又恰恰是“文化大革命”錯誤理論和實踐的必然結果。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1949-1978)上,中共黨史出版社2011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