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安參加整風運動

作者:曹  瑛    發布時間:2013-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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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整風報告》(油畫)

回延安途中

1941年10月,我奉命從重慶回延安。和我一起回延安的八路軍重慶辦事處的一批干部中,有南方各省參加七大的黨代表,還有一些去延安學習的同志。我們分乘四輛大卡車,押車的是龍飛虎同志。由於政治環境很壞,沿途行徑非常艱苦,國民黨到處設卡,阻擋我們。離重慶以北150華裡有一個地方叫青木關,是出入重慶北面的門戶,國民黨軍隊在這裡設卡,過往行人一律嚴加檢查。由於周恩來同志親自送我們過青木關,國民黨特務不敢胡作非為,我們較順利地通過了青木關卡。

“雙十節”這天我們到了成都,這天是中華民國成立紀念日,是當時的“國慶節”,晚上全城提燈游行,我們的汽車在街上串來串去,找不到出路,串到天亮才出了成都城。從成都往北前進,經過棧道,到了劍閣,“劍閣天下雄”名不虛傳,盤山路又窄又曲折,傍山險路懸崖絕壁,危險得很。越過秦嶺來到寶雞,國民黨特務機關把我們的車扣留了兩個晚,對我們一個一個地檢查,我們就打電報給八路軍西安辦事處,葉劍英同志聞訊趕到寶雞,經過一番交涉才放我們過去。但有一個人被留下了,就是白崇禧的私人醫生周澤昭,他是一位醫術很高明的外科醫生,在桂林時就跟中國共產黨有聯系。特務發現了周醫生,就把他留下弄回去了(后來他還是到了延安)。被動員到延安去的醫生有好幾個,其中有一位是我在貴州認識的醫生,叫李志中。他愛人是護士叫沈元暉,他們一起到了延安。

在黨中央機關工作

回到延安的第二天,組織上就分配我到中央辦公廳秘書處工作。中央辦公廳由任弼時和李富春同志負責,秘書處長是王首道同志。我協助王首道同志工作,主要負責黨的機密,還有一項任務是為中央政治局和中央書記處的會議做記錄。當時由首道同志和我輪流做記錄,誰有時間就誰去。1944年11月王首道同志離開延安,和王震同志一起率領三五九旅南下,我接任秘書處長,為中央做記錄的工作就由我一個人承擔了。秘書處下設6個科室:機要科、材料科、電訊科、文書科、交通科、速記室。秘書處還辦了幾個刊物,有一個編輯委員會,成員有任弼時、李富春、王若飛、王首道、李華生(電訊科長)和我。我主要負責編輯《黨務廣播》,另外《中央電訊》、《中央通信》、《支部生活》等是電訊科管的,所謂《黨務廣播》就是把關於黨務方面的材料,黨的中心工作,每個根據地后方、前線的情況、工作經驗,用電報的形式發到全國各地,發給全黨。有的提供給新華社廣播電台,向全國全世界播發。《黨務廣播》現在中央檔案館還保存著一部分,當然是很不全的。

電訊科經常收到全國各地,主要是敵后抗日根據地黨組織用密碼發給黨中央的報告,內容非常豐富而且重要。有一次,我要李華生同志給電訊科密家凡同志一個任務,編寫一篇關於揭露日本侵略者對我抗日根據地進行蠶食掃蕩、實行“三光”政策的稿子,小密把各根據地給中央報告中的情況加以分析綜合,寫了一篇很好的文章,我把它發給了全黨,新華社廣播電台也播放了。有些材料,是我黨同國民黨蔣介石進行斗爭的有力依據,是宣傳抗日反對投降派的有力武器,我們把它整理好發到八路軍、新四軍各地辦事處。董必武同志在重慶同國民黨蔣介石作斗爭,動員大后方的廣大人民抗日就很需要這方面的材料。1943年8月有兩份《黨務廣播》發往重慶給董老:一份是《共產黨抗擊全部偽軍概況》,一份是《國共兩黨抗戰成績比較》。在《共產黨抗擊全部偽軍概況》中指出:“全國偽軍62萬余人,大部分為國民黨軍所偽化,其中90%(56萬人)以上為共產黨所抗擊,國民黨對之一槍不打。”《國共兩黨抗戰成績比較》以具體事實揭露了國民黨蔣介石消極抗日的真實面目,說明:共產黨抗擊了全部侵華日軍共36個師團,60萬人的58%(35萬人),國民黨僅抗擊了42%(25萬人),共產黨抗擊了偽軍62萬人的90%以上(56萬人),國民黨僅牽制偽軍不足10%。

這些刊物,也是整風准備工作的一部分。

參加整風運動

1942年,我黨開展了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整風運動。2月1日,毛澤東同志在黨校開學典禮上作了《整頓黨的作風》的報告,2月8日在延安干部會上發表演講《反對黨八股》,連同在1941年5月發表的《改造我們的學習》共三篇文章,是毛澤東同志關於整風運動的基本著作。毛澤東同志講得很清楚,“反對主觀主義以整頓學風,反對宗派主義以整頓黨風,反對黨八股以整頓文風”,這就是整風的任務。1942年6月8日,黨中央發出了《關於在全黨進行整頓三風學習運動的指示》,從此在全黨開展了以整頓三風為任務的整風運動。中央成立了三人領導小組:毛澤東、任弼時、王稼祥。

整風的目的是為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作准備。我黨的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是1928年6月在莫斯科舉行的,到1942年已經有14年的時間沒召開黨的代表大會了。這十多年中,我黨經歷了艱苦曲折的歷程,黨的組織遭到很大破壞,紅軍遭到極大的損失,全黨的思想也比較混亂。黨中央決定利用抗日戰爭相持階段的空隙,即日本侵略者沒有力量進攻我們,我們也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反擊日寇,雙方相持,保持現有的陣地,把前方各地的干部集中到延安黨校學習,進行整風。整風就是通過學習文件,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總結歷史的經驗,以達到統一全黨思想的目的。

在組織上,首先是整頓中央黨校。毛澤東同志親自擔任了黨校校長,並把中央黨校分為四個部。即“黨校第一部”,學員是高級干部和七大代表﹔“黨校第二部”,學員是地師級,以及團級領導干部﹔“黨校第三部”是培養馬列主義理論干部﹔“黨校第四部”的學員,是文化較低的干部。他們在中央黨校,首先參加了整風運動。“實事求是”就是在整風運動中提出來的,中央黨校校訓“實事求是”四個大字,就是毛澤東同志的親筆題詞。為了搞好整風學習,從中央到基層都成立了學習委員會,中央是總學委,毛澤東同志總負責。中央辦公廳秘書處學委成員有王首道、我、李華生、李金德、曾三等,王首道同志總負責。

整風運動的發展過程,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學習整風文件,提高干部思想認識。規定學習22個文件,高級干部專門學習《六大以前》、《六大以來》,研究黨的歷史上“兩條路線”斗爭,總結歷史經驗。5月2日一23日,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后,即以學習《講話》為中心,進行人生觀的教育,進一步提高了干部思想水平﹔第二階段,理論聯系實際,主要對各種錯誤思想和自由主義進行批判﹔第三階段,審查干部。這次整風運動很民主,沒有抓辮子、打棍子的現象,真正做到了暢所欲言。

整頓黨風主要是反對宗派主義,特別是山頭主義,現在叫“派性”,當然“派性”不是革命的,像“文化大革命”時期的資產階級派性。而那時山頭主義還是革命的,是不自覺形成的,是由於歷史的原因和戰爭環境造成的,各根據地被敵人封鎖切割,互不聯系,這樣很容易形成山頭。敵人佔據著大城市,當然我們隻有佔據山頭打游擊戰。山頭有井岡山、太行山、大別山、五台山、五夷山等等。“山大王”佔據著山頭,有的山頭別人插不進去,考慮問題,處理事情非常缺乏全局觀點,隻從本山頭的利益出發,這就是山頭主義。我們的黨,我們的軍隊,當時確實存在著比較嚴重的山頭主義,這個地方的干部調到那個地方去工作就不行。新四軍就是由湘鄂贛、閩浙贛、海陸豐、湘鄂西、鄂豫皖等根據地的軍隊組成的,就是新編第四軍。為什麼叫“新編”?因為北伐戰爭時有一個第四軍,李濟深為軍長,后來是張發奎為軍長,我黨派出的葉挺則擔任第四軍獨立團的團長。抗日戰爭時期組成的新四軍,葉挺任軍長,由於他剛從德國回來,尚未回到黨內,屬於統戰人物,蔣介石也比較容易接受。皖南事變后,陳毅同志為代軍長,劉少奇同志為政治委員,張雲逸為副軍長。新四軍由很多山頭組成,如果不反掉宗派主義,這支軍隊怎麼打仗,怎能團結到一起呢?

整頓學風,就是反對教條主義,當時教條主義的代表人物是王明、博古。教條主義者就是本本主義,照抄照搬蘇聯經驗,搬馬恩列斯的本本、生吞活剝,講起話來引經據典,但並不理解其精神實質,只是會背誦一些詞句概念,開口就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怎麼講的,我們的黨員大多是工農出身,本本知識很少,沒有什麼理論,很容易做教條主義的俘虜。特別是一些青年學生,聽了感到很新鮮,很帶勁,而聽毛澤東同志的報告反而不大感興趣。王明、博古、凱豐等人,根本沒接觸中國革命的實際,講起話來,隻會引用馬列主義的一些詞句,空洞無物,實際對馬列主義也不真懂,隻不過是用馬列主義的一些詞句嚇唬人。要指導中國革命取得勝利,不反掉教條主義,不把馬克思主義原理同中國革命的實際相結合,是不可能的。

整頓文風,就是反對黨八股。八股調是清朝時考秀才的一種作文格式,我們黨當時的文風是一種新八股,講話、寫文章都是從國際形勢開始,其次是國內形勢,一整套形式主義的東西,空洞無物。王明的一篇典型文章叫《為中共更加布爾塞維克化而斗爭》,不是講實際斗爭,不是有什麼寫什麼,而是生搬硬套,矯揉造作。封建主義統治者用八股調來束縛人們的思想,為的是不讓人民起來造它的反﹔教條主義者用這種八股調來僵化人們的思想,脫離實際。

在延安整風運動中,也提出“反對經驗主義”,實際上是對著周恩來同志的,周恩來同志當時很誠懇地作了自我批評,作了檢討。由於形勢的發展,需要周恩來同志工作,就沒有深入地“批判”他。當時要做統戰工作呀!不僅是國內,還要在國際上搞統一戰線,爭取國際援助,這個工作非這位全才周恩來同志不可,因此經驗主義沒有深入反下去。

在“整風運動”的第二階段,大家認真學習文件,聯系實際來提高思想覺悟,熱心地幫助有思想錯誤的同志,積極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對待犯有錯誤的同志,堅持了和風細雨、擺事實講道理、以理服人的方針,不論是比較正確地執行了中央路線和方針政策的同志,還是犯有錯誤的同志,都解決了思想問題。錯誤非常嚴重的王明,他不承認錯誤,總是把責任推給“共產國際”,他說:“那些東西不是我們的,而是共產國際的指示。”就是對王明這樣頑固堅持錯誤的人,也沒有斗他,堅持擺事實講道理,把他的問題嚴肅地指出來。后來王明要求去蘇聯治病,黨中央照樣同意他去了。

整風學習開始強調民主,號召大家提意見,即使是錯誤的意見,也不立即反駁。可是不久,在某些單位出現了對錯誤思想開斗爭大會。中央黨校也召開了斗爭大會。在邊區高干會上檢查邊區過去歷史經驗教訓時開展了“清算錯誤路線”的斗爭。

1942年10月間,毛澤東同志在邊區高干會上講話,指出整風不僅要弄清無產和非無產(半條心的),而且要弄清革命與反革命(兩條心)的問題,提出“要注意反特務斗爭”。1942年12月,運動進入到第三階段,出現了不正常的現象,審查干部搞極左與反特斗爭混在一起。1943年4月3日,中共中央作出決定,在整風的同時進行一次普遍的審查干部運動。審干本來是正常的事情,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國民黨反動派妄圖消滅共產黨、八路軍,通過各種渠道往延安派遣特務,搞我們的情報。為了純潔我們黨的隊伍,消除異己分子,防止敵人鑽進我們內部來搞破壞,為了不讓敵人的破壞陰謀得逞,審干完全必要。但是不能亂審查呀,要有事實,不能毫無根據地猜測呀,說什麼這裡黨是假的,那裡的組織也是假的,這個地方的黨是國民黨發展起來的,那個地方的黨也是國民黨發展起來的,國民黨搞什麼“紅旗政策”,說是這些共產黨是“打著紅旗反紅旗”等等。在康生極左思想指導下,審干越搞越厲害,搞逼供信,搞得人人自危,最后發展到搞“搶救運動”,就是說你這個人已經是叛徒、是特務了,要把你挽救過來,名義是“搶救”,實際上是捕風捉影,逼供信、車輪戰、疲勞戰,整得你沒辦法,隻好承認“我是叛徒”、“特務”。這樣就成了特務如麻。1943年4月,搞出了所謂“陝南、甘肅、河南、湖北、隴海等特務案”,其中有個河南的共產黨員叫張克勤,被逼得沒辦法,就編造了一套謊話,說他成立了“紅旗黨”,如何發展黨員,如何打進共產黨內部等等,於是,似乎各地都有“紅旗黨”,是國民黨的紅旗政策。不得了啦!張克勤卻用這一套過了關,不但不再斗他了,還請他到處去作報告現身說法,騎上高頭大馬,到處給他吃大米飯、好菜。當時氣氛很緊張,搞得特務如麻,草木皆兵,所以亂捕亂殺的現象也產生了。

1943年7月15日,康生在楊家嶺中央大禮堂作了“搶救失足者”的報告,於是在延安、在陝甘寧邊區進一步掀起了“搶救運動”,大搞逼供信、車輪戰、疲勞戰,那個厲害勁難以形容,整得你暈頭轉向,沒辦法,隻好“算了,去他的”,承認是“特務”,是“叛徒”。記得在楊家嶺禮堂“搶救”一名年輕的女同志,她叫小余,是蔡暢大姐領導的中共中央婦女工作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是河南人,還不到20歲,說她也參加了“紅旗黨”,頭天晚上開大會一直搞到第二天天亮,非說她參加了“紅旗黨”不可,她死也不承認。大會不斷高呼口號,也有謾罵的。主持會的人說:“你不說,我們有証據,不坦白加倍治罪。”小余說:“有証據拿出來吧!”吳玉章同志當時正在病中,聽說了這件事,他拄著一根棍子來到會場,他完全出於好心,哭著說:“小余呀,你就承認了吧。”小余很是感動,沒辦法就說:“好,我承認,我是參加了紅旗黨,是特務,來延安是搞破壞的。”好了,這一下算是解脫了,從寬處理。搶救方式很多,有勸說、控訴、個別談話、大會小會批判等,結果很多人被迫“坦白”了自己的“問題”。在楊家嶺,“青委”有一青年人,是清華大學的學生,叫什麼忘記了,他也是從敵佔區到延安來的,看到到處搞逼供信,他害怕,就自殺了。有的也被抓了起來。

在“搶救運動”中,我們中央秘書處總算是健康的,沒有發生大問題,王首道同志是比較穩的,他主張不實的東西不要輕易下結論。但個別同志也受到了懷疑,如當時秘書處的密家凡同志,他是湖北地下黨送來的七大代表,由於七大一時開不成會,就調他到中央秘書處來暫時工作。這個同志思想活躍。在大搞逼供信的情況下,有人咬他,說他是“特務”。於是他成了“失足者”,在秘書處的學習會上,大家“搶救”他,給他提出一連串的問題,讓他回答,有些問題提得很離奇,甚至是推理推出來的,如說,“你在白區工作,你被特務、內奸包圍得水泄不通,你一定叛變當了特務。”小密很年輕,他就反駁。我覺得他駁得很有道理,所以我在會上幾天沒發言。后來,在半夜裡社會部派來一輛馬車把他抓走了,關在“西北公學”,就是康生的社會部的一個學校裡,第二天早晨小密不見了,才知道被抓走了。我是長期做組織工作的,比較清楚組織工作的特點和方法。我對那樣搞有些想法,認為不對頭,但不敢說。

另外,還“搶救”過柯慶施,他是統戰部副部長,部長是王明。柯慶施同志很早就在蘇聯,傳說他是我們黨惟一見到過列寧的人。不知道是什麼人在中央大禮堂的石頭牆上寫了“柯慶施是特務”幾個字,在一次大會上,被發現了,康生等人也不調查研究,就立即搶救起來了。鬧得柯慶施不知所措,他的愛人得知柯被搶救,就投井自殺了。我們都不知道,第二天早晨起來發現每口井都加了木蓋加上鎖,這才知道這事。后來幸虧中央發現是錯誤的,很快糾正了。

后來大家慢慢地對這個搶救運動懷疑起來了,看到這樣搞不對頭。我們中直機關黨委書記是李富春同志,我也是委員,都發現這樣搞不對頭。怎麼收場呢?轉個彎子,把搶救運動改為“自救運動”,就是說自己有問題自己交待,這實際上就是“搶救運動”收場了。毛澤東同志最后總結了“一個不殺,大部不抓”、“嚴禁逼供信”兩條方針的經驗。這兩條方針對整個解放區是重要的,當時各根據地也搞整風運動、審干運動,要是沒有這兩條方針,把根據地搞亂,問題就更大了。從黨的歷史看,在蘇區也有類似“搶救運動”,造成了嚴重的肅反擴大化,傷害了很多好同志。

中央紅軍到達陝北之前,陝北也搞了一個肅反運動,是高崗他們搞的,也是“左”得很,把劉志丹同志抓起來了,幸虧長征勝利,中央紅軍到了陝北,毛澤東同志知道了,才派周恩來同志把劉志丹同志放出來,再晚一點劉志丹同志就會被殺害的。周恩來同志跟我說過,志丹同志是在戰場上犧牲的,本來他是高級指揮官,沒必要去沖鋒陷陣,他就是為了洗刷自己,証明自己不是什麼特務,寧可沖鋒陷陣犧牲自己,所以莫明其妙地沖了上去,犧牲了。沒有這個肅反運動劉志丹同志也不致於犧牲。“陝北出了個劉志丹”,這是陝北民歌唱的歌詞。陝北是很重要的,二萬五千裡長征在歷史上寫下了光輝的篇章,但沒有陝北根據地,就沒有長征的落腳點,紅軍到陝北時隻剩下3萬人,如果沒有這個落腳點,這3萬人能否保住還是個問題,那就無家可歸了。陝北也是抗日戰爭的出發點,所以陝北被稱為“革命聖地”。毛澤東同志用“落腳點,出發點”,來概括陝北根據地的重要性是非常正確的。

審干、“搶救運動”,這些“左”的東西不僅在延安,早在江西中央蘇區也搞了,叫“AB團”﹔洪湖地區、鄂豫皖也搞了,叫揪“改組派”。江西蘇區我沒身臨其境,但很多同志跟我講過,一個支部開會,都到齊了,突然保衛局把會場圍住,將人抓去審問,非法用刑,殺害了不少革命同志。

那時也搞株連。一個人總要有些社會關系,家屬、親友、同鄉、同學等,一個受審查,株連一片。真是“左”得很,很多同志參加革命,沒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卻死在自己人的手裡。我們中國革命的代價大啊,非常之大,大得不可估量!我們黨內這種互相殘殺的教訓非常沉痛。所以說,我們黨的歷史上,除陳獨秀的右傾、王明的先“左”傾后右傾以外,大多數犯錯誤是“左”傾,至今“左”的殘余也還沒肅清,運動一來誰敢說話呢?說了就是右傾。

延安整風運動后期極左的“搶救運動”很快被黨中央糾正了,毛澤東同志指示“搶救運動”停下來,轉個彎子把“搶救運動”改為“自救運動”。1943年8月15日中央通過了《關於審查干部的決定》,提出9條方針,即“首長負責,親自動手,領導骨干與廣大群眾相結合,一般號召與個別指導相結合,調查研究,分清是非輕重,爭取失足者,培養干部,教育群眾。”反對“逼供信”的主觀主義的錯誤做法。10月9日,毛澤東提出一個不殺、大部不抓的方針政策。這樣才把這場運動停下來,最后一審定,全是假的,連張克勤也沒有問題。黨中央及時地做了善后工作,給被審查受迫害的同志賠禮道歉。毛澤東同志有一次去黨校講演,我陪他一起去,我親眼看到,在講到“搶救運動”時,他脫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向被“搶救”的同志表示道歉。這種實事求是的作風,使在場的同志非常感動,至今記憶猶新。

延安整風運動,雖然中間有一個審干的搶救運動的插曲,傷害了一些同志,但總的來說,整風運動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事實上整風運動是中國共產黨黨史上一次偉大的學習運動,通過這次整風大大地提高了全黨的馬列主義理論水平,提高了識別能力,使廣大黨員認識了什麼是正確路線,什麼是錯誤路線,什麼是符合馬列主義的,什麼是違反馬列主義的。全黨對山頭主義認識比較清楚了,看到了它對革命事業的危害性。有這種思想的人,感到不合法了,沒有市場了,見不得人了。從而山頭主義得到了很大的糾正和克服﹔主觀主義,教條主義更是沒有市場了。全黨明確了要指導中國革命到勝利,必須使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同中國革命的實踐相結合﹔黨八股從此使人見了就討厭、就抵制,一種新的文風在全黨開始形成。當然,這些非馬克思主義的東西,要一下子完全去掉也不可能的。蘇聯有一本小說,叫《前線》,講的是蘇聯反法西斯戰爭中,斯大林反主觀主義、反教條主義的故事。小說中一個前線的高級指揮官,名叫哥爾洛夫,他是保守思想的典型代表,被斯大林撤職了﹔另一個叫客裡空,是教條主義的典型,夸夸其談不干實事,是一個受到了各方面的批判和鄙視的知識分子。這本小說,當時配合整風運動當作教材學習,對干部教育意義很大。那時候,每個人一提“哥爾洛夫”,誰都懂得是批評主觀主義的代名詞,一提“客裡空”就知道是指代表講空話的知識分子。

整風運動的成績是偉大的,為我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勝利召開奠定了基礎,為中國革命勝利的到來准備了條件。

(摘自: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中共黨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