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善本駕機起義到延安

作者:韓朝陽    發布時間:2013-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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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善本原是國民黨空軍第八大隊上尉飛行員、作戰訓練參謀,也是我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第—所航空學校——東北老航校時的主任飛行教官。1946年6月,他為了反對國民黨反動派發動內戰,不顧個人安危,毅然駕駛美制B-24型重轟炸機飛向革命聖地延安,成為第一個駕機起義參加革命部隊的國民黨空軍飛行員。

籌劃起義

1943年,劉善本被派往美國學習駕駛B—24型轟炸機技術。完成學業后。1945年5月,他抱著洗雪國恥的雄心壯志,駕駛著B一24型重轟炸機,橫渡大西洋,踏上了回國的征途。可是到了印度重鎮卡拉奇(現巴基斯坦重要政治經濟中心),就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幾個月,人員在營房裡整天呆得心神不寧。沒想到已經走到祖國的大門口,卻不讓進去。至於為什麼不讓進去,誰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

8月15日,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劉善本萬分興奮,幻想著可以用自己的飛行技術為祖國的和平建設出力了。這時接到“火速回國”的指令,空軍第八大隊由卡拉奇轉場到上海大場機場。

過了幾天,國民黨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和政治部主任簡朴,向全體空、地勤人員講話:“我們有40個美式機械化師,美國還給了我們幾百架作戰飛機,3個月以內一定可以消滅共產黨。”

劉善本“航空救國”的鳳願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他十分苦惱:我堂堂七尺之軀,不能為祖國人民效死於抗擊侵略者的疆場之上,卻要被驅逼著向自己的同胞,尤其是向抗戰有功的八路軍、新四軍和民兵游擊隊投擲炸彈,殺害中國優秀的兒女,我決不能這樣干。

一天外出,他經過上海的北四川路,走到老靶子路三民書店門口,本想隨便買本什麼書消磨時間,意外的發現書報上有一本《新民主主義論》,翻開一看,第一個標題——中國向何處去?引起了他的興趣。於是就買了這本書,回去一讀就再也不願放下了。書裡精辟的論述,好像一隻巨手掀開了遮住視線的帳幕,突然使他看清了中國人民的前途。

他多次背著眾人,獨自一人在機場的辦公室中打開收音機,尋找延安廣播電台。一天晚上,經過細致地調頻尋找,終於聽到一個細弱然而十分清晰的聲音,女廣播員的聲調與別的電台迥然不同。從此每天晚上,他都關掉屋裡的燈,聆聽著延安的聲音……以后他又找到了張家口廣播電台。

是繼續留下來替美蔣賣命,殘殺自己的骨肉同胞﹔還是聽從真理的合喚,飛往延安。是應該決定的時刻了。他反復地思考、對比著:飛往延安,途中可能遇到千難萬險﹔飛往延安,會給妻兒老小的生活甚至他們的生命造成莫大的艱難與危險﹔飛往延安,要面對翻天覆地的巨變,思想上、身體上要經受極大的考驗……

就在這個時候,蔣介石給八大隊下一道手令,要在6月23日前將昆明美軍移交結國民黨的全部無線電器材空運到成都。劉善本受命經辦這件事。很明顯,國民黨准備將這些無線電器材運往內戰前線使用。八大隊也開始投入內戰的賭注上來了。

劉善本決心要用自己的行動給蔣介石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次共派出7架B一24型飛機,劉善本當時是八大隊司令部作戰訓練科的上尉飛行參謀。他強調執行如此艱巨的任務,需要有人掌握氣象和飛行中的問題,爭取參加了這次飛行。

離手今限走的時間很短,太緊張。可是決定起飛的權力不在蔣介石,而在劉善本。

6月19日,劉善本說:“大氣不好,不能飛!”

6月20日,劉善本又說:“天氣不好,不能飛!”

事實是,劉善本有許多起義准備工作沒有做好,不能飛。

6月21口,劉善本回到上海迪斯威路(現改名栗陽路)麥加裡(麥盛裡)家裡去,安排了一下。6月22日就到機場去起飛了。7架飛機各飛各的,並不編隊。

劉善本機組的到駕駛叫張受益,是個炮筒子脾氣,大家都叫他“小受”。其他5個人,有4個都是年輕小伙子,和劉善本也合得來,隻有一個姓李的領航員比較差勁些,大家結他個綽號“鬼樣子”,他平時對國家大鄉不聞不問,隻想跑單幫賺錢享受,最近又准備結婚,這架飛機上的幾大箱香煙,大都是他販的,指望賺一大筆錢。如果給他曉得去延安,准會出事。為了避免出意外,劉善本絞盡腦汁想對策。

飛機在昆明裝上機器,准備24日早晨飛成都。24日早晨昆明陰天,劉善本借口詢問成都天氣,跑到氣象台要氣象圖看,糟糕!陝西、山西、綏遠一帶正下大雨,這對劉善本來說,好像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愣了好半天,隻好走回停機線去。

其他飛機已陸續起飛,劉善本也隻好起飛了。穿過厚厚的雲層,飛行在一片白白的雲海之上,蔚藍的天空懸著明晃晃的太陽,分外耀眼。劉善本把自動駕駛儀調整好,對正飛往成都的航向,飛機平穩地飛行著。發動機發出單調的聲音像催眠曲一樣,副駕駛早已進入夢鄉了。劉善本的心濤也像白雲的波浪那樣起伏,起義計劃就這樣失敗了嗎?不!他還要盡最大努力抓住時機去解放區。

劉善本調了很長時間無線電羅盤,沒有找到延安廣播電台。美國造的無線電羅盤使用的波長范圍在200—1750千周之間,延安廣播電台是短波,不能用﹔延安機場的導航台,在導航資料上注明“要求開放”,預先沒有聯絡不行,顯然今天沒有開放。張家口廣播電台波長在1300千周附近,它的廣播時間劉善本早已記牢,完全可以利用來導航。現在西北天氣不好,看來隻有飛張家口。劉善本偷偷量了一下地圖,從昆明飛張家口,要經過重慶附近。這樣,不如先飛重慶,到人煙稠密,交通方便之處,向機組說明真相,不願去的可以跳傘,也就會願意了。

於是劉善本把副駕駛放在兩個座位中間的手槍裡子彈夾悄悄取出來,又把機械員放在劉善本左邊的地圖盒裡手槍的子彈夾也取出來,統統裝進了自己的褲子的口袋裡,隨即喚醒了副架駛,把領航員機械員都叫來說:“你們聽,新津(成都附近)的導航台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重慶導航台的聲音卻很大,現在又看不見地面,我看不如先飛重慶,再飛成都,免得迷航。”

誰知大家都不同意劉善本的意見,認為經過重慶太繞路,在雲上飛行不會迷航,何況地面已經通知新津,導航台一定會打開的。劉善本的理由本來不充分,無法說服大家,隻好作罷。只是心裡非常懊惱,眼看這滿飛機的無線電器材送不到延安而覺痛心。

在降落之前,劉善本就把機械員的子彈夾放回去了。只是副駕駛的槍擺在眾目所視之下,不能放回去,隻好等到飛機停在停機坪上,他們都下了飛機,劉善本才從飛機窗口裡間:“誰的子彈夾丟在飛機上?”從窗口扔給了副駕駛。

在新津機場上,劉善本遇到了成都無線電修理廠的陳副廠長,飛機運來的器材就交他們接收,他說這些無線電是安裝在汽車上的,拿到華北、東北平原地帶指揮作戰。他和劉善本是老熟人,因而一見面就暢談起來。

陳副廠長向劉善本表示想搭乘飛機去昆明。

“好極了!”一個念頭在劉善本的腦子裡閃了一下。

“我們后天走,老陳你來吧,你有多少東西都可以帶得了。”劉善本滿口答應。

智斗取勝達延安

6月26日,早晨起來,雨已停止,天空還是陰沉沉的。飛行人員坐上汽車,經過紅牌樓接上老陳,一塊兒來到新律機場,准備駕原機飛回昆明。

劉善本首先跑到氣象台問天氣,氣象人員無精打彩地回答說:還沒有收到任何地方的天氣報告。劉善本要最近的天氣圖。氣象人員回答說老早就不畫天氣圖了。滿屋灰塵亂紙,航空地圖扔得到處都是,頗有些倉惶撤退的景象。劉善本順手揀了些地圖,心想沒有能帶無線電器材去解放區,帶點航空地圖,也可能有點用。

老陳正在飛機前面等劉善本。此人30歲左左右的年紀,神氣顯得很干練,和機上的其他人都不認識。這時劉善本突然想到一個新的主意,於是在同機人員面前,將陳吹噓了一通,然后跑過去摟住陳的肩膀,在530號飛機前拍了張相片,然后又拉陳跳上吉普車,在機場裡兜了兩圈。

吃完早餐,一個氣象員來報告:“昆明的天氣來了,可以飛。”

“其他地方的天氣怎麼樣?”劉善本希望了解一下西北天氣情況。

“沒有收到其他地方的報告。”氣象員搖搖頭。劉營本考慮了一下,成都這一夜大雨,說不定是西北的壞天氣推過來了,他判定西北的壞天氣已經過去了。

起飛后,很快就穿到雲層上面,對正了去昆明的航向,調整好自動駕駛儀,飛機乎穩地飛行著。這時老陳站在劉善本的座椅后看飛行,劉善本便站起身來,暗暗拍了一下老陳的肩膀、老陳便跟著劉善本出了駕駛艙,穿過炸彈艙來到后艙。

這時,劉善本用極其嚴肅的口氣說:“老陳,前面幾個人要飛到延安去反對內戰,你老站在前面,他們會懷疑你的。”老陳一聽,臉色頓時蒼白,以懇求的口吻說:“老劉,你知道我才結婚呀……你借個降落傘,我跳下去算了!”

“不行,不行!飛機現在在雲上,下邊是山是水也不曉得,如果掉到大山裡餓死了,怎麼辦?”劉善本一邊勸阻,一邊安慰,並表示:保証到那邊后,把陳送回來來。

老陳聽了,一屁股坐在二層甲板上,兩眼發直,一聲不響。這時劉善本回頭一看,在尾甲板上橫豎地躺著幾個人。這是通訊學校的畢業生,去昆明探家的。劉善本想來得正好,倒可以壯壯聲勢。於是,劉善本把后艙門閉上,可惜不能上鎖。到了駕駛艙,把門拉下來,就向通訊員要手槍。他正在放發,沒有說什麼,就把槍送給了劉善本。劉把它插在口袋裡。

“糟了,糟了!”劉善本裝著驚慌萬分的神情,他實際上心裡也很緊張。

“出了什麼事?”領航員、機械員和副駕駛都連忙圍上來問。

劉善本上座椅時,一邊用腳把小受放在座椅中間的手槍踢到正駕駛的座椅下,一邊伸手把自動駕駛儀轉變旋鈕轉動,嘴裡說:“先轉回成都再說。老李,把無線電羅盤調到新律導航台。”

等他調到新津導航台,劉善本才緊張地低聲說:“糟了,后邊全是共產黨,他們拿著手槍、手榴彈,威脅說一定要把他們送到延安去,否則就同歸於盡。”

駕駛艙裡頓時轟動了,你一言他一語地罵起來:“他媽的,場站真混蛋,怎麼讓他們上我們的飛機!”劉善本起大家亂哄哄的時候,悄悄把副駕駛放在自己座椅下手槍的子彈夾取下來,放在自己口袋裡。機械員的槍放在正駕駛格旁的地圖盒裡。劉善本去后船時,已經摘下了他的子彈夾,就這樣,飛機上的全部手槍都在劉善本的掌握中了。

“我的朋友也是個共產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們看怎麼辦?”劉善本征求大家的意見。

大家沉默著、思考著。

“我去跟他們講理去!”小受突然從座椅上站起來,冒出了這麼一句。

劉善本一把拉住說:“無論如何不能去,你毛裡毛躁的,准壞事﹔你一人惹了禍,大家跟你遭殃。”這一說,大家慌了,都不讓他去了。他坐下來,嘆了一口氣說:“管他的,去就去,反正延安也不是外國地方。”

小受這一句話打破了窘境,劉善本趁勢說﹔“對,反正延安也是外國地方,我們抗戰八年沒死,這樣死了多冤枉!就送他們去延安。考李,你找出地圖量一量。”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隻有“鬼樣子”眉頭打著結,嘴唇搭拉著。劉善本看出他是在想歪點子。果然,他一拍他的圖囊說:“沒有帶西北的地圖,這可沒有辦法啦!”

其實劉善本提包裡早就准各好了西北地圖,但直接說出來不好,同時,小受剛才想到后艙去說理,從另一方面提醒劉善本要到后艙去向那裡的人交待一下.以免萬一后艙的人跑到前面來,西洋景不就戳穿了嗎?於是劉善本站起來大聲說:“我去告訴他們,沒有西北地圖,不能去延安!”

老陳兩手抱著頭,躺在后艙二層甲板上。劉善本一叫,他猛然坐起來。劉善本說:“老陳,你知道前艙的人要到延安去,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劉善本這時拍拍腰間的手槍套繼續說:“你可千萬不要到前邊去!否則,發生了性命危險,莫怪我做朋友的沒關照。你也告訴他們。”劉善本指了指躺在機尾甲板上的幾個人。他們大概因為初次乘飛機,都暈倒了。

劉善本說過后,心中輕鬆不少,把炸彈艙門關好,急急回到駕駛艙宣布道﹔“我的朋友說,他們話已說出口,不管怎麼樣,一定要送到延安。地圖,他說有,就在那裡。”劉善本指指暖水壺后邊從氣象台揀來的一堆亂七糟的地圖。

領航員過去翻了翻,沒有。

這時,劉善本也過去翻,又在自己提包裡翻。最后,把西北地圖拿出來。笑著說:“共產黨真有辦法,什麼時候把地圖塞到我提包裡來了!”

小受說:“准是你和他兜風的時候。瞧你朋友那副神氣,我就知道來頭不小,老資格的地下工作者。”

領航員在地圖上量過后,告訴劉善本從新津到延安的磁航向和距離。劉善本過去量過這個數據,與告訴的數據差不多,這說明領航員沒有搞鬼。於是把磁羅盤的指標調在去延安的航向上。這時,飛機依舊在雲上飛行。不久,無線電羅盤的指針調轉180度,說明過了新津導航台,便扭轉自動駕駛儀,把飛機對准了延安的航向。

越往前飛,雲層越厚,雲頂越高。因考慮到若在更高的高度上做長時間飛行.需要用氧氣,便把飛機調整在3700米,鑽入雲中。從地圖上看,航線距成都西北一個海拔5000多米的山,隻有幾十公裡,為了避免撞山,便向右轉了 90度,飛了3分鐘,又向左轉,對正了原來的航向。

雲裡的雨越來越大,雨點打得飛機喀喀響,玻璃窗上水花四射,好像飛機往煙筒裡鑽,越來越黑了,起初兩個機翼尖看不見了,后來連外側發動機出看不見了,庫艙裡黑暗得很,但機身卻一點也不顛簸,這是劉善本學飛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惡劣天氣,這樣濃黑的雲。原來以為西北壞天氣已經過去,誰知竟還是這樣嚴重。劉善本不禁有點擔心,人的問題初步解決,起義還會被氣候破壞嗎?

這時,“鬼樣子”伸過頭來說:“我們在雲中亂飛—氣,把后邊的人甩昏了,抓活的!”劉善本一時沒有想出理由反駁他、便信口哇啦了幾句,連自己也不知道說的什麼,好在發動機聲,雨聲響得很,“鬼樣了”聽不清,看到劉善本表情是堅決不同意,便縮回頭去。

過了一會,“鬼樣子”又說:“我們前邊都有傘,我們干脆跳傘,把后邊的共產黨摔死!”劉善本又對他哇啦了幾句,表示不同意。

檢查地圖,秦嶺最高峰是4000多米,這時無法判定飛機的確切位置,便隻好把飛機上升到4300米飛行。領航員的鬼點子又來了:“他們后邊沒氧氣,我們繼續上升,把他們憋死!”劉善本心裡有點生氣,就是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謀算著破壞飛延安,不刺他一頓,他不死心。於是劉善本大聲說道:“‘鬼樣子’你怎麼啦?你是跟我們大家過不去嗎?共產黨遍天下都有,你整死了這幾個,你還想活嗎?俗語說,為朋友兩肋插刀,你卻要拖我們往死路亡走!”

小受是躁脾氣,一聽這話,火了,也哇啦畦啦向他吵了一頓。

接著,劉善本又點了他一下:“你不想回上海結婚啦?”

這一反擊,果然有效,“鬼樣子”縮著腦袋,不再那樣囂張了。把這家伙制住了,完全放了心。過了一陣,“鬼樣子”又說﹔“現在天氣這樣壞,西北山又多,沒有無線電導航不行,要他們告訴我們延安導航台的波長呼號。”

劉善本回答:“問過了,他們說按照導航資料上的波長呼號。”於是劉善本把准備好的那本導航資料丟給他。他按資料調整無線電羅盤,立刻找到了。劉善本覺得奇怪,他本想是搪塞他的,延安導航台是“按要求開放”,可是在預先沒有聯絡的情況,莫非碰巧他們正在開放?劉善本仔細聽了聽,原來是領航員聽錯了無線電呼號前一個字母的電碼,西安h a,延安是y a,他把西安聽成延安了。劉善本也不好說明,便把無線電羅盤關掉說:“節省電,反正距離不遠,歸航不可靠,等到近了再用。”劉善本怕的是按著這個電台歸航,引導到國民黨的機場去。劉善本心中是有底的,萬一延安飛不到,飛張家口是沒有問題的。

過了秦嶺,按計算再有30分鐘就可到延安了。地圖上這一帶的山都在拔海2000米以下,劉善本便將飛行高度下降到2300 米飛行,這時雨小了,雲也沒有剛才那麼黑了,座艙裡也亮多了。看來越往北飛天氣越好,心放寬了不少。

這時左下方發現了一條河,河東邊有一個城市,按方向、速度、時間計算和地形、河流看,應該是甘泉,但用的這張日本繪制的導航地圖上,甘泉是在洛河西岸,這時“鬼樣子”已經變得無精打彩,既不向外看,也不看地圖。劉善本隻好把地圖章過來,自己計算。假定是甘泉。從甘泉到延安要飛8分鐘,於是改飛航向10度。一路上盡是連綿起伏的山嶺。飛行了約9分鐘。過了一座山嶺,忽然看到有三條河岔,一片開闊地展現眼前,依地形看,應該是延安了。但是,既看不見城市,也沒有機場。無奈,他們就在這個河岔上空盤旋尋找。

幾年前,劉善本問過到延安的飛行人員。他們都說延安的機場很不好,就是一塊平地壓了壓,莫非這幾年已經種了庄稼?但城市還應該有的,在隋唐小說上就寫到過大破延安,延安應該是個很不小的城市才對。

“看,那邊有房子!”小受忽然喊起來,他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座青色磚瓦房子(后來才知道這就是楊家嶺禮堂)。劉善本立即向右轉彎,一條明顯整齊的跑道出現在眼前。他高興極了,對正跑道右邊山飛去,這才看清左邊山腰上一排排密密層層的窯洞房子,原來延安城在這裡。

劉善本這時想到飛機距山頂隻有幾十米,下邊一開槍、炮不就打下來了嗎?隻有盡快落地最安全。所以,飛機繞過寶塔山,飛過跑道,劉善本急忙喊:“放下起落架,全關油門,全放下襟冀”,飛機向左急轉彎,對正了跑道,將機頭一推,迅速下降,便著陸了。原來跑道是這樣平直,也相當長,用了一點兒剎車,飛機滑到跑道另一頭,便停住了。

這時,劉善本的心又被另一個念頭抓住:萬一不是延安,而是國民黨機場,那就糟了。所以、他沒有馬上關掉發動機,而是坐在機艙裡持了一會,准備隨時重新起飛。這時,外面還在下著小雨,劉善本看見左邊有兩個穿灰色軍服的士兵兩手端著槍,彎著腰向飛機接近。看見了他們衣領上的紅布,這一定就是當年的紅軍﹔劉善本完全放了心,伸手把530號B——24型重轟炸機的4台發動機全部關了。

直到這時候,劉善本緊張的心情才隨著飛機的發動機平靜下來。也是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確實到了延安——全中國人民的希望所在。一陣狂熱的喜悅涌上了心頭,涌上了眼角。他掏出手帕擦呀擦呀,可是眼暗怎麼也是模糊的,他真想仔仔細細看一看延安,看一看多年來夢想的地方。他從窗口伸出手去,熱情地向那兩位戰士招手。兩位戰士立刻看出了劉善本友誼的手勢,便直起腰提著槍走過來。

劉善本拿起所有的手槍便往下走。

“讓后邊的共產黨先下去好了。”領航員拉了他一把說。“沒關系,我先下去看一看。”劉善本邊說邊跳下飛機,跑到一位帶手槍的同志面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我們是來反對內戰的。”說著,就把帶下來的4支手槍全部交給了他。

“我叫油江,是延安場站站長,熱烈歡迎你起義……”帶手槍的人熱情地回答著。

“這是到了什麼地方?”有人在后艙窗口問。

“延安到了!”劉善本拉長聲音回答,音調充滿了愉快、興奮。

劉善本駕機起義的革命行動,是對國民黨反動派發動內戰的有力打擊,影響很大。1946年7月1日晚上,毛主席、朱德總司令和中央其他首長,接見了劉善本機組全體人員。毛主席賦詩:“劉善本,性本善,駕著飛機反內戰。”朱德總司令指出,劉善本駕機起義“標志著全國人民爭取和平、民主、獨立的新高潮。”當劉善本握著毛主席的手時,許多話奔涌到喉頭.—時不知說什麼好,好容易才說了一句:“主席,我終於到你這邊來了。”

(摘自: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中共黨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