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寫報告文學《紅色娘子軍》的回憶

作者:劉文韶    發布時間:2014-05-28    來源:中國共產黨歷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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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年前,我有幸發掘、採寫了大革命時期戰斗在海南島上的瓊崖工農紅軍獨立師娘子軍連的事跡,寫成了《紅色娘子軍》報告文學,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30周年征文,發表在1957年8月號的《解放軍文藝》上。由於這篇報告文學第一次比較完整地宣傳了娘子軍的事跡,記載和描述了娘子軍的戰斗、工作、學習、生活和她們的思想感情,成了難得的珍貴的史料,為文藝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在發表后不太長的時間裡,就出現了表現紅色娘子軍的電影、歌劇、戲曲、舞蹈等文藝作品。

最近,我在整理資料時翻出了當年發表這篇作品的《解放軍文藝》,還找到了當年和娘子軍連長馮增敏合拍的照片。翻閱那發黃的書頁,重讀這篇報告文學,不由地引起對當年往事的一些回憶。凝視我和馮增敏的照片,當年英姿勃勃、開朗健談的娘子軍連長已經故世,我這個小伙子也變成老年人,但是採寫娘子軍的往事卻依然歷歷在目。

1950年我參加解放海南島渡海作戰后就留在海南,並在那裡工作、生活了整整10年。1956年我在海南軍區政治部做宣傳工作,當時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決定在全軍開展建軍30周年征文活動,廣州軍區政治部專門發了通知,軍區政治部領導讓我負責做好這項工作。我想除了做好發動和組織工作之外,自己也動手寫一篇有分量的東西。當時我考慮海南島是老革命根據地,瓊崖工農紅軍建立比較早,在戰火中不斷發展壯大,在其悠久的歷史中有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過去由於受客觀條件的限制,並沒有很好宣傳,所以我想在建軍30周年這個時機,能夠深入地挖掘一下,加以宣揚。由於我在軍區機關工作,找材料比較方便,我就從各有關方面到處尋找搜集瓊崖部隊的材料。我從一本油印的關於瓊崖縱隊戰史的小冊子中,發現有這樣一段記載:“在中國工農紅軍瓊崖獨立師師部屬下有一個女兵連,全連有一百二十人。”僅有這一句話,其他再沒什麼內容。當時我想在中國工農紅軍的歷史上,女指揮員女英雄是很多的,可是作為成建制的完整的女兵戰斗連隊過去還很少聽說過,瓊崖紅軍中有這樣一個連隊是很可貴的,這是一個重大題材,應該下功夫挖掘。我把這個想法向軍區政治部和宣傳處領導作了匯報。他們非常支持,並交待我可以把別的工作先放下,集中時間把這件事情搞好。領導的支持使我增加了信心,可是當時只是有一個線索,其他什麼文字材料都沒有。我詢問了不少在瓊崖縱隊工作過的同志,因年代太久他們都不了解情況,於是我決定去找我們軍區的副司令員馬白山將軍,他是瓊崖縱隊的老領導,可能會知道有關的情況。馬副司令聽了我講的意圖之后,非常贊成,他肯定當時確有一個女兵連,活動了兩三年時間,影響很大。他說:你到樂萬老根據地會找到當年女兵連的人,並讓我到區黨委去了解一下。我到海南區黨委見到蕭煥輝書記,他同樣肯定了女兵連的存在,支持軍區首長的安排,並交代有關部門對我的採訪給予幫助。於是在區黨委開了下到縣裡的介紹信,又在軍區開了介紹信,經過簡單的准備,我就出發了。因我不懂海南話,軍區政治部攝影記者王學海和我同行,給我當翻譯。

我們乘長途公共汽車,先到了樂會縣委,縣委辦公室主任熱情接待了我們,並告訴我們一個好消息,縣婦聯主任馮增敏就是一位老紅軍,可先找她談一談。我們在縣委招待所安頓下之后就去婦聯,婦聯秘書說馮主任下鄉去了,明天回來,於是我們約好明天下午再來。第二天我們應約去婦聯,第一次見到了馮增敏。她高個子,大眼睛,年紀大約40來歲,留著短發,皮膚黝黑,一副風塵朴朴的樣子。經過交談,得知她就是當年女兵連的連長,我真是喜出望外,就這樣開始了在樂會縣長達一個多月的採訪。

馮增敏的記憶力很好,也很健談,可能是由於過去從來沒有人採訪過她,幾十年前紅軍女兵連的往事長期埋在心底,現在有區黨委和軍區派人來採訪,使她非常激動,那些往事像泉涌般迸發出來。她講得滔滔不絕,非常興奮地講了女兵連怎樣成立,怎樣學習,怎樣生活,怎樣工作,怎樣戰斗,直到由於革命低潮的到來,女兵連不得不分散隱蔽。在成立女兵連時,她怎樣去報名,參加的條件是什麼﹔女兵連的第一次戰斗,保衛特委、保衛蘇維埃的戰斗,打敵人炮樓的戰斗,以及和主力軍失掉聯絡后一些女兵在森林裡艱苦跋涉的情景,等等,她都講得很具體。當講到娘子軍的英勇戰斗時,她手舞足蹈,慷慨激昂﹔講到女兵連姐妹壯烈犧牲時,她沉痛地流下了熱淚。我深深地被女兵連的英雄事跡所感動所鼓舞。由於語言不通和事隔年代太久,採訪相當困難,因為要弄清當時的情況,特別是重要的情節、細節、人物的語言、行動,以及人名、地名、物名,都相當吃力,有時隻好讓她寫出來,或一起畫一個圖。翻譯王學海的普通話水准也不怎麼高,有時為了把一件事情、一個地點、人物的一句原話搞得清楚准確,要花好長時間來琢磨研究。比如海南婦女的“定命’就是包辦婚姻的意思,這兩個字該怎麼用。再比如女兵連打白匪炮樓時,挖地道用火燒,叫做“蒸團豬”,這幾個字怎麼用,都要反復的問,反復的研究。由於馮增敏擔任的職務比較多,工作很忙,採訪很難集中大塊的時間,隻能根據她的工作安排,擠出時間來談,多半是在晚上﹔同時常常又是根據她講過的情況,把需要深入了解的問題向她提出來,請她慢慢回憶,加以准備再來談,所以採訪要非常耐心和細心。經過幾個星期的採訪,基本上把女兵連從成立、發展到解散的歷程和其中的主要事件弄清楚了,這樣我心裡就有了底。在縣裡談的差不多了,我決定到馮增敏的老家去看一看。她的老家在和坳鄉母黨村,我們騎單車經過一段跋涉,到了她的家。那是一座很破舊的房子,房間裡陳設非常簡單,因為她家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她的哥哥在紅軍時期是縣委干部,她12歲就和哥哥一起參加革命活動,后來哥哥犧牲了,她的丈夫也被日軍殺害了,現在隻有一個母親,80多歲了,她有一個16歲的女兒在中學讀書,和她一起住在城裡。在她家裡我們了解到一個重要細節,就是在敵人大規模“圍剿”、娘子軍解散時,曾在她家的牆壁裡藏了三條槍。

經過和馮增敏長時間的交談,掌握了基本情況之后,我便到處去找當年女兵連的其他人。這個工作相當艱苦,我們從縣委借了兩輛單車,到鄉下去找。騎單車走鄉間小路,有時是走稻田埂,我的騎車技術不高常常下來推車走,有時是扛著車走。花了十幾天時間,總共找到了十來個人,在我的記錄本上有談話記錄的有指導員王時香、排長龐學蓮和營部的勞務陳菊,班長蔡親民、戰士馮錦英,另幾個人沒有談話記錄,其他人實在是找不到了。當時想如果將來編女兵連史志,應該發動當地干部群眾廣泛去找。採訪時作記錄非常困難,因為當時沒有電燈,農村都點煤油燈,為了節約,夜裡沒重要事是不點燈的,我也不好意思讓老鄉長時間點燈,有時隻好借著灶火和抽煙的光來記一記。從對這幾個人的採訪中又了解到不少材料。王時香指導員具體講了連隊黨團活動、政治教育和進行宣傳工作的情況。當時連隊多數戰士是共產主義青年團員,都是秘密活動的,上級的指示首先經過支部討論,然后再傳達貫徹。她還具體講了吸收旗兵龐華國入團的情況。當時講政治課是在晚上或早晨,講的是怎樣做個紅軍戰士,怎樣為共產主義奮斗,怎樣為人民服務,團政委也來講課。上級發來有政治課本,還組織學文化,在晚上學。女兵連還經常到群眾中去做宣傳工作。陳菊講了女兵連打炮樓的情況,還講了女兵和男兵比賽打球做操,女兵怎樣得勝,講得很生動。大家還回憶起當時參加娘子軍的條件一共有7條:(1)15歲至25歲﹔(2)身體健康﹔(3)貧農中農成分﹔(4)本人自願﹔(5)家庭同意﹔(6)有革命的思想覺悟﹔(7)在斗爭中有好的表現。

一個多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軍區打來電話讓我回去,要向上級報告建軍30周年征文的題目。我們很快便返回軍區,我把各個單位報來的征文題目匯總整理,上報廣州軍區。不久,廣州就打來電話告訴我娘子軍連的題目軍區已列為重點征文題目,並已上報總政,要我務必把這篇東西寫好。我把工作料理妥當之后便開始了第二輪的採訪,主要是採訪當年的老領導,關鍵是要找到馮白駒將軍。我找了在軍區工作的當年瓊崖隊的老同志,找了軍區的老首長庄田和陳青山,然后便專程去拜訪馮白駒將軍。馮白駒將軍在1930年時是瓊崖黨的負責人,以后一直長期領導海南的革命斗爭,為瓊崖紅軍和革命根據地的發展壯大,為堅持海南的革命直至取得民主革命的勝利,為海南的解放作出了重大貢獻。他當時任廣東省副省長,經過廣州軍區和廣東省委聯系,他同意我去見他。那天廣州軍區專門派車送我去農林下路他的住所,可是不巧,他上午剛剛去了從化。我在他家裡坐了片刻便返回軍區招待所,第二天趕赴從化,在從化溫泉見到了這位仰慕已久的領導人。他正在這裡療養,我在他的住處同他談了兩個多小時。他身軀高大,面色紅潤,講話聲音宏亮,普通話講得很好。我說明來意,要了解瓊崖紅軍女兵連的情況,撰寫建軍30周年征文時,他非常高興,表示這樣做很好,應該好好把女兵連的事跡加以宣揚,這對發揚革命傳統,教育今天的年輕人和婦女非常重要。他先是講了1930年當時瓊崖革命的形勢,講了他參加廣東黨的代表大會和召開瓊崖黨的第四次代表大會的情況。瓊崖黨根據中央和省委指示精神決定實行土地革命,普遍建立蘇維埃政權,擴大紅軍。當時把瓊崖各地紅軍正式編成中國工農紅軍瓊崖獨立師,下轄3個團。因為海南的婦女非常勤勞,很能吃苦,在部隊中已有女兵,為了打破封建統治,喚起婦女的覺醒,增加革命的力量,瓊崖特委決定吸收更多的婦女到紅軍中來,先成立一個女子特務連,以后人多了還可以成立第二連、第三連。這件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各縣都推選人送來,婦女主動報名參加的人很多,連的干部是特委審批的。女兵連成立以后,表現很好,作戰很英勇,在海南人民特別是婦女中產生了很大影響,推動了婦女參加革命斗爭。1931年冬和1932年蔣介石派陳漢光旅和空軍一部來“圍剿”瓊崖紅軍,瓊崖紅軍和敵人展開了激烈的戰斗,女兵連表現得很英勇。

馮白駒將軍還講了一個非常感人的女兵的事。這位女兵叫吳伯蘭,出生在貧苦農家,長得很漂亮,被國民黨一個團長強迫去做小老婆,在夜裡趁團長睡覺時,用小刀把他刺死,逃了出來。后來參加了娘子軍,在連裡做傳令兵,戰斗中非常勇敢。陳漢光部隊進攻瓊崖特委時,就是她把特委的命令傳達到女兵連的。在特委和娘子軍決定轉移時,她在傳令的路上被敵人的子彈打中,英勇犧牲了。經過幾十年之后,馮白駒將軍還記著這位女英雄,並能講出她的名字,可見她的事跡感人之深。

馮白駒將軍告訴我,由於革命進入了低潮,紅軍受到了挫折,女兵們不得不分散隱蔽。他激動地說:女兵連為瓊崖革命斗爭立下的功勞是不可磨滅的,她們的革命精神會永遠激勵后人。他還說,事實証明海南黨組織重視婦女的力量是正確的。他還囑咐我,一定要把這篇東西寫好,並要我到當年的老革命根據地去走一走、看一看,聽聽他們的反映。由於談的時間已經比較長,醫生來看他,我不便再打擾,便向他道謝告辭。

通過採訪馮白駒將軍,我對當年瓊崖革命斗爭的形勢、斗爭的基本狀況、瓊崖黨和紅軍的斗爭戰略策略,以及女兵連成立的意義和作用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征文的主題思想更明確了。

由於受到馮白駒將軍談話的鼓勵,考慮到廣州軍區和總政已經把女兵連的題材定為建軍30周年征文的重點,為了進一步挖掘和充實材料,把征文寫好,我決定再次去樂萬根據地進行採訪。下去之前,我盡可能地搜集、閱讀有關瓊崖革命斗爭史料,閱讀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廣東和全國的有關史料,加深對當時斗爭歷史的了解,以便搞好採訪和寫作。

經過一番准備工作之后,我第二次前往樂萬老革命根據地,這次和我同行的是軍區文工團演員林秀瓊,他的海南話和普通話都很好,給我當翻譯。我們到樂會縣以后,又找到馮增敏,向她進一步了解核實有關情況,並再次找了上次來談過的幾位同志,作了補充採訪。之后,我又找了當年女兵連活動地區的干部和群眾,去了解情況。因為白天他們都要參加勞動,所以都是在晚上才能找得到,有時是請幾個人一起談。我的記錄本上有這樣一頁記載:5月4日深夜12時與益良鄉提榜社老革命談娘子軍。她們說,自己的丈夫在紅軍裡,去會丈夫時常見到娘子軍,那時想,這麼多男男女女出來干革命,革命一定會勝利的。她們講了很多關於娘子軍連打仗的情況,特別是打敵人炮樓和團總陳貴苑的事跡,勝利后群眾去慰勞,贊揚女兵跟男的一樣能打仗。她們還講了娘子軍跟男紅軍一起訓練和進行體育比賽的事,娘子軍勝了以后,她們買毛巾做米飯團送給娘子軍。經過一段艱苦的採訪之后,我們回到縣裡又找縣委領導談了娘子軍的情況,並了解了馮增敏的現實表現。

在老區活動了半個多月之后,我又到了海口找區黨委蕭煥輝書記、林樹蘭書記,請他們談了對娘子軍的看法和海南婦女參加革命斗爭的情況。然后又找了海南區婦聯主任何佩玲和海口市婦聯主任蘇覺醒作了採訪,他們都講了很有價值的海南婦女深受苦難和在大革命時期參加革命斗爭的情況。蘇覺醒原名叫莫若蘭,參加革命后改了名。她講了很多海南婦女受壓迫的情況。婦女是在最底層受壓迫最深的,在這方面海南婦女的苦難尤其深重,她們八九歲時就要同人家養牛,再大一點就要參加勞動,就要“定命”或做童養媳,待到嫁人就等於被賣出去,經常挨打受罵,所以婦女反抗封建壓迫的要求很強烈,在她的家鄉那裡,曾經有過7個婦女用一條繩子捆起來憤然投江的事。這些事情使我進一步認識到海南婦女為什麼能夠接受革命,為什麼能在海南產生紅色娘子軍這樣的英雄婦女集體,娘子軍的產生是有深刻的社會根源和歷史根源的,娘子軍連的成立反映了廣大婦女的革命要求,她們是婦女的革命先鋒和代表。

經過這幾次採訪,前后歷時大半年,我對瓊崖紅軍女兵連的情況基本上都掌握了,材料比較豐富了,在採訪過程中也大體上醞釀和構思了征文的寫作提綱,為了爭取能按照上級的要求把稿子交上去,可以結束採訪開始寫作了。

這篇東西怎麼寫?我想,基本的要求是要真實,因為是作為建軍30周年征文來寫的,是反映解放軍發展的歷史事實的,所以文章寫的事件、人物、地點、基本情節都應該是真實的,隻能作為報告文學、回憶錄來寫。當然,可以用第一人稱,也可以用第三人稱。我考慮為了寫得真實、親切、朴實、生動,還是用第一人稱好。由於馮增敏是連長,她親歷了從女兵連成立到最后解散的整個過程,女兵連的幾次戰斗她都參加了,是女兵連一個代表性人物,以她回憶的形式來寫比較合適。全文的結構,根據採訪了解到的材料,我考慮基本上可以按女兵連建立成長的歷史順序來寫,把主要事件都寫進去,這樣文字可能長一些,但很有必要,有好材料不寫進去,那就太可惜了。經過對女兵連全部材料的整理分析排列,我把全篇分成7個部分來寫,並擬好了小標題,即:(1)走進紅軍的行列﹔(2)初戰的聲威﹔(3)火燒“團豬窩”﹔(4)一支活躍的宣傳隊﹔(5)保衛特委保衛蘇維埃﹔(6)森林長征七晝夜﹔(7)永不熄滅的火花。

當時,征文寫作最難的一個問題是女兵連的名稱和大標題怎麼定,戰史小冊子上寫的是女兵連,馮白駒說是“女子特務連”,我想應該從更大的主題和背景來考慮,把這個女兵連作為解放軍的一個代表,作為中國婦女的一個代表來定位,擬定標題應該充分考慮中國婦女參加武裝斗爭的意義,標題應該顯示中國婦女的覺醒,應該顯示中國工農紅軍中女兵的威力,應該顯示這個女兵戰斗連隊的革命性質和革命精神。在我們中華民族的歷史上曾經把女兵稱之為娘子軍,海南這支女兵連隊,正是娘子軍,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的娘子軍,是在中國工農紅軍裡參加革命戰爭的娘子軍,紅色是用來表示革命的,苦思良久,我確定把這支英勇的女兵部隊稱為紅色娘子軍,這樣能夠表明和顯示這個女兵連隊的革命性質和女兵特色,更能顯示她們的威武,叫起來也比較響亮。為了全文的統一,我在文中也採用了“娘子軍連”、“娘子軍”的提法,從大方面來說這並不違反歷史的真實性,這樣就把標題和文字統一起來。

我按照這樣的結構和設想,把所有採訪材料加以挑選,摘錄出來或注明用法,我充滿了寫作的沖動,集中時間和精力,埋頭寫作,寫得非常激動,我深深地被女兵們的英雄事跡所感染和教育,文章很快就寫好了。送給軍區和區黨委有關的領導審閱,他們都認為寫得很好。我又帶著文章去找馮增敏,請她過目,她沒提出什麼意見。她只是對我說,想不到你把女兵連的事跡寫得這麼好,我們女兵連犧牲的和在世的同志都非常感謝你。隨后又經縣委有關領導審閱、同意。

我寫的征文——《紅色娘子軍》上報廣州軍區后,由軍區報送總政,經過逐級審閱后,很快就在《解放軍文藝》上發表了。令人興奮的是,編輯部把這篇文章發表在1957年8月號的刊物上,因正值建軍30周年,這一期發表的有陳毅元帥的文章《人民解放軍如何教育了我》、朱紹清的《秋收暴動前后》、蕭華的《紅旗漫卷西風》、孫繼先的《大渡河上》、喬信明的《回憶方志敏同志》、楊玉仁的回憶賀龍同志的文章《楊家溪》等。把《紅色娘子軍》的文章與這些文章一起發表在8月號上,可見編輯部的重視。《紅色娘子軍》發表后,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上海天馬電影制片廠來函要我改編成電影劇本,上海文藝出版社把這篇文章出版了單行本,收入工農兵創作叢書,《中國青年》雜志轉載了這篇文章,《星火燎原》也收入進去。參加過長征的解放軍女將軍李貞專門寫了書評,題目是《艱苦奮戰的女英雄——<紅色娘子軍>讀后》,發表在《解放軍報》上。文章說:“《紅色娘子軍》是一本富有教育意義的好書,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娘子軍連英雄們的形象將永遠活在后輩人的心裡,它將鼓舞我們青年一代,為黨為人民的偉大事業英勇斗爭。”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單行本,1958年12月第一版印了3000冊,1959年3月第二次印刷印了32000冊。我1959年1月在廣州寫了再版后記,其中說:“這本小冊子是根據當年的娘子軍連長馮增敏同志、排長龐學蓮同志及當年的婦女干部陳恆如、張玉香和娘子軍活動地區的革命老人等口述的材料,加以整理寫成的。其中以馮增敏同志口述的最多、最系統、完整(我曾先后與她談過4次)。為了結構的集中和敘述的方便,為了讀起來感到親切,便以連長這個有代表性的人物的經歷為中心,將娘子軍的活動串連起來,並且採用了自敘的形式。”這段話記載了我寫這篇東西的材料來源和寫作思考,列舉的幾個人是指寫作時採用她們講的材料最多,不可能把採訪過的提供過材料的人名都列出來。后記中還說:“最近,我又訪問了好幾位當年海南地區的領導干部,如有時間,准備將他們提供的新材料再補寫進去。”可惜這個想法一直未能如願。《中國青年》在1961年13-14期轉載時加了編者按語,按語中說:“31年前,在中國工農紅軍瓊崖獨立師裡,有一支婦女組成的戰斗連隊——‘娘子軍連’。在艱苦的革命戰爭中,她們站在斗爭的前列,英勇地和敵人戰斗。最近在全國各大城市上映的新片‘紅色娘子軍’就是根據‘娘子軍連’的事跡拍攝的”,對娘子軍連作了充分的肯定,給予很高的評價,這也是為全國青年樹立了一個榜樣。《紅色娘子軍》一文受到這樣的重視,是我沒有料到的。后來我曾想過,寫這篇東西也許是我在海南工作10年間所做的最有意義的一件事。這篇報告文學作為紅色娘子軍的史料實在是太珍貴了。尤其是關於紅色娘子軍這個冠名和定位,這是我發掘採寫女兵連的一個重要的、創造性的成果。由於發表這篇東西有了認識,后來《解放軍文藝》雜志還邀請我參加了他們主辦的全軍短篇小說創作會議,並讓我在會上發了言。

寫完《紅色娘子軍》不久,我就被調到團裡去當宣傳股長,工作很忙,可是部隊領導還是支持和鼓勵我應天馬電影制片廠之約寫好電影劇本。於是,我在團裡開始撰寫電影劇本。由於我受娘子軍的史實影響比較深,接觸連長比較多,所以劇本的主人公寫的是娘子軍連長。劇本是斷斷續續寫成的,片名就叫《紅色娘子軍》。寫好后送到廣州軍區文化部,因為當時正在組織建國10周年的文藝創作,軍區把紅色娘子軍作為一個重大題材。在這同時,聽說郭梁信也寫出了取材於紅色娘子軍的電影劇本《瓊島英雄花》。因為我是業余作者,廣州軍區文化部很關心和注意培養業余作者,很重視我的創作,專門要我到廣州參加對這個劇本的討論,並給我時間進行修改。當時軍區確定我的本子片名叫《紅色娘子軍》,郭梁信的本子片名叫《瓊島英雄花》,由於我當時在部隊基層工作,特別忙,劇本短時期在廣州難以改好,我便帶回部隊一邊工作一邊修改。天馬電影制片廠曾來函和打電話要我去上海改寫電影劇本,我因為部隊工作太緊張,當時軍區正在我們團搞連隊政治教育試點,軍區政治部領導要來檢查,我又是試點組的負責人,實在脫不開身。也考慮到採寫紅色娘子軍前后花的時間太長,領導上已給過我一次時間寫電影劇本,不好意思再要時間去上海了,所以我沒有向領導提出要求,繼續在部隊業余修改,並已基本完成改稿。正在這時,聽說八一制片廠已確定要拍郭梁信的本子,並將片名由《瓊島英雄花》改為《紅色娘子軍》。我想不可能同時拍兩個同一片名同一題材的本子,便沒有把我的本子拿出來。我沒有完成天馬電影制片廠的委托,是很慚愧的,現在對他們的歉意隻能埋在心底。不久,廣州軍區文化部和軍區歌劇團確定要創作紅色娘子軍的歌劇,他們要我參加,我便和軍區的幾位專業作家一起完成了這個劇本,廣州軍區歌劇團排練后參加了全軍文藝會演並獲獎,廣州軍區政治部也授予我文藝創作獎。1960年我調到北京工作后,總政歌舞團的同志來找我,打算一起創作紅色娘子軍舞劇,我應允願意合作,並商議了初步構思,后來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實現。

我採寫《紅色娘子軍》到現在快50年了,離開海南也有40多年了。歲月流逝沒有沖談我對娘子軍的崇敬,而是更強烈地感到在新的歷史時期應該繼續發揚娘子軍那種英雄無畏、艱苦奮斗的精神。我寫這篇回憶文章,就是為了表達我對紅色娘子軍深深的敬仰和懷念之情。海南人民對紅色娘子軍非常敬重,在當年娘子軍活動的地區建立了紀念館和塑像,現在那裡已成為海南的一個旅游勝地。的確,紅色娘子軍的歷史,是海南人民的光榮和驕傲,是中國婦女的光榮和驕傲,是中國軍隊的光榮和驕傲。紅色娘子軍的英名永存。

(摘自: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中共黨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