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取十七路軍聯合抗日的談判經過

作者:汪鋒    發布時間:2014-07-06    來源:中國共產黨歷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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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五年十月初,黨中央和毛主席直接領導的中央紅軍主力,經過二萬五千裡長征終於到達了陝甘蘇區根據地。當時蔣介石為了進攻紅軍和陝甘蘇區,在西安成立了所謂“西北剿匪總司令部”,調動東北軍、十七路軍和一部分蔣嫡系部隊對陝甘蘇區發動了第三次大“圍剿”,以東北軍為主力,由南向北瘋狂進攻。中央紅軍一到陝甘蘇區,就同十五軍團一起,參加了反“圍剿”的斗爭。毛澤東同志直接領導了這次反“圍剿”斗爭。有名的直羅鎮戰役,便是在毛澤東同志親臨指揮下,取得勝利的。

中央紅軍到達陝北的偉大勝利,給面臨亡國慘禍的中國人民帶來了希望,給全國人民爭取抗日與民主的群眾運動以巨大鼓舞和有力推動,人民群眾的愛國熱情象烈火一樣熊熊燃燒起來。黨的巨大影響,不僅在人民群眾中深入人心,也影響了統治階級的中上層。不但在統治階級政界發生影響,對那些具有愛國思想的國民黨軍人也有很大的震動。特別是在西北地區,對於被蔣介石驅趕到陝甘前線進攻紅軍的東北軍和西北軍,對於兩軍的統帥張學良將軍與楊虎城將軍,都產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這時候,我黨中央分析了東北軍、西北軍的處境和現狀,認為爭取兩軍共同抗日是完全可能的。從此,黨對張、楊以及東北軍、西北軍(即十七路軍)廣大官兵開始進行耐心細致的爭取工作。

紅二十五軍到達陝北前,我曾長期負責十七路軍地下黨的工作。紅二十五軍到達陝北后,由於受王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的影響,把劉志丹等一大批執行正確路線的同志抓了起來,造成陝北革命根據地的嚴重危機。中央紅軍剛到陝甘蘇區南部鄜縣一帶的時候,我們還被關押在瓦窯堡。黨中央派賈拓夫、王首道同志把我從紅二十五軍政工隊釋放出來。

十一月間的一天,賈拓夫同志通知我,要我趕到前總駐地——鄜縣西邊的套通塬東村談工作。我由瓦窯堡星夜趕到前線總指揮部。其時,直羅鎮戰役剛結束,全殲了東北軍牛元峰的一○九師,大量物資和俘虜需要處理,前方異常忙碌。前總政治部主任楊尚昆同志招呼我住下,告知我來這裡是毛主席調的,工作將由毛主席當面指示。

在我到達前總的第二天晚上,毛主席約我談話。我懷著極其興奮的心情去見毛主席。毛主席住在一個群眾住的土窯裡。毛主席一見到我先問了陝北許多同志的情況,然后談到了將要分配我去做的工作。毛主席要我前往西安,代表紅軍同十七路軍談判,爭取他們同紅軍互不進攻,聯合抗日。

我向毛主席匯報了我所了解的楊虎城將軍和十七路軍的情況。我說,十七路軍參加過北伐戰爭,受過大革命的洗禮。從大革命以來,有不少知名的共產黨員如魏野疇同志等在這個部隊中做過工作,還有不少黨員至今在十七路軍中做秘密工作,在楊虎城將軍周圍還有一些同情我黨的進步朋友(如杜斌丞先生等)。談判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長期在陝西省委的軍事委員會作負責工作,對這個部隊的歷史和人物情況比較熟悉,我願意盡力做好這項工作。

在那幾次談話中,毛主席反復分析了全國的政治形勢,闡述了我黨的政策。毛主席說,由於日本帝國主義妄想獨霸中國,變中國為它的殖民地,國內階級關系發生了新的變化。當前,民族矛盾上升,國內階級矛盾下降了。在此民族危亡的關頭,全國人民一致要求抗日,敵人陣營也會發生變化甚至分裂。在這種形勢下,我黨與民族資產階級重新建立統一戰線是完全可能的。我們不能實行那種狹隘的關門主義政策,我們的國內政策要作適當的調整:要改變消滅富農的政策﹔要團結一切愛國的開明紳士﹔要爭取中產階級和地方勢力﹔要大量吸收知識分子。對軍閥,我們要向前看,對他們過去反人民的壞事,不要耿耿於懷,更不要隻看他們生活怎麼腐化,隻要現在有一點民族氣節就好,要在抗日的旗幟下團結他們。我們要體諒他們的難處,打共產黨是蔣介石脅迫讓打的,不打他就完了。為了爭取他們,在發生沖突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暫時讓出一些地方。

接著,毛主席對東北軍和西北軍的情況作了精辟的分析。毛主席說,東北軍和西北軍都是地方勢力,不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是受蔣介石排斥打擊的。蔣介石讓他們打紅軍,以達到兩敗俱傷的目的。由於蔣介石排斥和削弱雜牌軍,他們與蔣介石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東北軍要求“打回老家去”的願望很強烈。西北軍是典型的地方勢力,他們要擴大實力,控制地盤,對抗“中央”,同“中央”胡宗南部的矛盾必然日益突出﹔楊虎城和中下級軍官都有反蔣抗日思想。我們的方針是保存東北軍、西北軍,在抗日的旗幟下爭取張學良、楊虎城,壯大抗日力量。在他們不覺悟的時候,還是要打他們一下,直羅戰役就是這樣。但打不是目的,目的在於促使他們覺悟,使他們認識到“剿共”是沒有出路的。毛主席說,目前政治形勢對我們很有利,我們提出“西北大聯合”,爭取同張學良、楊虎城將軍搞好關系,然后才有全國的大聯合。

最后,毛主席談到派我去西安的任務。毛主席說:談判成功的可能性是大的,但也有一定的危險性。談判一定不要決裂,要談和。我表示,完全接受主席的指示。這次出去,當力爭談判成功,如果談不好,有危險,也不懼怕。主席說,你說得很對,現在的時機是好的,我們連續打勝仗,他們一定很動搖,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困難和危險是有的﹔我們把各方面都想到,有了精神准備,事情就好辦了。主席還具體指示,對楊虎城部隊要有個分析,多鼓勵抗日士氣,少談以往的不愉快事情,多看進步的,少看落后的……

聽了毛主席對形勢的分析和對我黨政策的深刻闡述,我感到耳目一新,豁然開朗,思想大解放。在王明路線統治時期,實行狹隘的關門主義策略﹔四處樹敵,“為淵驅魚,為叢驅雀,”把自己搞得很孤立,路子越走越窄,工作被動,損失很大。現在,毛主席來了,端正了黨的政策和策略,革命道路開闊了,工作好開展了。我信心百倍地去完成黨中央、毛主席交給的艱巨任務。

毛主席同我談話結束,我在前總又住了幾天,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又給我不少指示和辦法。等毛主席寫給楊虎城、杜斌丞、鄧寶珊三人的親筆信交給我以后,就從前總出發,經過張村驛趕到關中特委所在地九頭塬藍衣村。

關中特委許多同志是我很久不見了的老戰友,為了保密,沒有一一見面。我隻同有關同志積極地進行准備,找化裝衣物,証件,研究選擇外出路線。關中特委特從邊境調了一些地方干部提供情況,參加研究。有的同志主張經赤水(蘇區新建縣,地在旬邑縣西部)出蘇區,有的主張經正寧縣由慶陽出蘇區。這些主張都有缺點。后來,我同邠縣北后區工作的地方干部趙洪同志談話之后,決定從邠縣與長武縣之間出蘇區。這個地區沒有正規部隊駐守,雖有民團,但晚上不敢出來騷擾。只是我路不熟,需要找個帶路的同志。路線決定以后,便起身,當晚到達趙洪家中。由趙洪找到了一個在鄉蘇維埃政府工作的人為我帶路。我們研究了邊界情況,便和帶路的同志向長武出發。天明前已出了蘇區到達涇河東岸。

從離開關中蘇區,一氣走了大約一百五十華裡,雖然有些疲倦,但卻是一帆風順的。在距長武縣二十五華裡的地方,碰到了兩個便衣特務,對我進行了仔細的盤問和搜查,縫在我的皮衣裡邊的毛主席寫給楊虎城等先生的信,也被搜了出來。幸好這倆是“土特務”,當看到信是寫給綏靖公署主任的,便有些瞠目結舌,不知如何發落。我就裝出一副國民黨大官的神氣,大聲問他們是誰派出來的,並嚇唬他們說:你們這樣亂搞,楊主任知道了,對你們和你們的上司都是不利的。這兩個家伙更加發慌,說他們是長武縣政府派出來的。我知道長武縣縣長是黨伯弧,乃十七路軍中的老人,是忠於楊虎城的。這時,我比較放心,對兩個便衣說:我是十七路軍的高級特情人員,是楊先生派到蘇區邊界做工作的,現在回西安去報告工作,同你們的黨縣長也是老朋友。他們相信了,請我們到附近村子休息,吃飯,並把他們搜出的信件還給我。

當時我考慮,把這些信秘密地從長武縣帶到西安,是很不容易的,同時,這兩個便衣也難免不走漏消息,但估計黨伯弧還不至於破壞我們的事,因為這件事暴露出去,對於十七路軍是很不利的。於是,我決定設法和黨伯弧見面,爭取他的同情,以免泄露秘密,順利到達西安。長武縣的城門是由“中央軍”守衛的,這一關如何通過,就是一個問題。為了避開進城的檢查,我給黨伯弧寫了個信,詐說奉楊先生之命,有要事商量,要他到城外相會。此信由一個便衣先送去。大約下午六時,我們到達長武縣北門外,黨伯弧果然在路邊等我。黨命令便衣離開以后,我對黨從實說明了來意,簡略地講了紅軍主力到達西北后的形勢,蔣介石不信任並削弱十七路軍的事實和楊先生同我們已有多次來往,此事關系國家大局,也關系到十七路軍的前途,要他加以協助。我談完以后,黨伯弧縣長表示幫助,並說他同十七路軍是利害相聯的,一定想辦法平安地送我到達西安。黨所顧慮的是兩個便衣知道了,不好保密,長武到西安三百多裡,萬一出了岔,不好辦。我告訴黨可以按我告訴便衣的說法,對付便衣。至於護送方法,可以選擇可靠人員用押解的辦法,可以保証安全,萬一出了事,也可以避免連累他。他同意了,同我一塊進城。第二天清早,黨伯弧選派他的親信——保安隊隊長帶了四個兵,用大卡車“押送”我往西安,汽車一直開到西安新城綏靖公署。楊虎城先生見到了毛主席的信以后,讓十七路軍軍法處長張依中接待我。此人曾參加革命,渭華暴動時,我們曾經認識,后來,他消極了,但還認識我,表現特別親熱。他們把我安置在西華門軍法處看守所。張依中向所長吳懷仁介紹,我系十七路軍的特情人員,是被紅軍俘虜后逃回來的,需要審查以后才能復職。看守所長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獄吏,習慣於奉迎,他看到我同他的長官平出平入,便盡量向我獻殷勤,安置我住在一個較好的房間裡,每天單獨開飯,極表關懷。我名義上雖然是“犯人”,實際上卻是比較自由的,可以到張依中、吳懷仁的辦公室裡去閑話,了解情況。談話中張依中一再表明他所以脫離革命,只是同某些人有不同意見,沒有做過壞事,如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一定盡量幫忙。一次,談起渭華暴動,張說他對劉景桂(劉志丹)同志印象極深,詳細問了劉的情況。

大約一周后的一天晚上,張依中來說,楊先生約我談話。並開來一輛小車,送我到新城。楊虎城先生在新城大樓門口等候,接我入西客廳談話,沒有別人參加。首先由我代表毛主席向楊先生問好,說明了來意,談了形勢,和紅軍聯合抗日的主張。沒有等我說完,楊先生就提出了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十七路軍認為紅軍不講信用。他說:我部孫蔚如駐防漢中一度和紅四方面軍有過來往。但是紅四方面軍,無故地攻擊漢中地區,我部許多人至今還有不滿情緒。

第二個問題:十七路軍警三旅旅長張漢民,中央(指國民黨)一再指責我,說張是共產黨員,陳立夫對我也親自談過。我認為張有魄力、能干,沒有理他們的指責。但是紅二十五軍徐海東部在柞水九間房設伏擊,並把張漢民殺害了,這是我們很不滿的。

第三個問題:你們紅軍主力北上抗日,主張聯合一切抗日部隊,這個主張很好,但是如何幫助東北軍和十七路軍呢?

我對這些問題作了詳細的回答。我說,貴部孫蔚如先生同我紅四方面軍有來往,我們是知道的。貴部派的張含輝,到過通、南、巴蘇區,我紅軍四方面軍,保証了安全,雙方並取得了諒解,因而貴我兩軍在兩年中,沒有大的磨擦,孫部得以安駐漢中,兵員有了很大的發展,說明紅四方面軍是信守了協議的。后來中央軍第一師胡宗南部,依靠天水地區,積極向南擴展,勢力伸張到四川西部,不僅我軍側面受到威脅,同時孫部也受到威脅,而孫部對胡宗南部不加抗拒,任其發展。特別是中央紅軍到達川西時,胡部已伸入到嘉陵江西岸一帶,阻礙紅四方面軍和中央紅軍會師。紅四方面軍為了順利地同中央紅軍在川西會師,必須安全地渡過嘉陵江,要安全渡江,必須設法調離沿江駐守的胡宗南軍隊。所以才決定採取聲東擊西的辦法,明攻漢中,威脅天水(胡軍后方),調動胡軍返回天水。胡部果然以為我軍攻打漢中、天水,撤回了川西部隊,集中天水防我進攻,給了我紅四方面軍回師西進的良好機會,安全地暗渡嘉陵江,完成了和中央紅軍會師的任務。這種軍事行動,說清楚了,先生是會諒解的。楊先生知道,漢中是個盆地,紅四方面軍如果決心消滅孫部,就可以依靠川北蘇區,三路出擊,東路依萬源、城口進攻鎮巴、西鄉﹔中路依通、南、巴翻越巴山進攻南鄭﹔西路依廣元進攻寧強、沔縣。東、南、西合圍南鄭,漢中地區腹背受攻,不是更容易得手嗎?何必單從西路一線進攻漢中呢?這點也正充分說明了我軍攻擊漢中地區,只是調動胡軍之手段,並不是以殲滅孫部為目的。

紅軍二十五軍,從鄂、豫、皖蘇區突圍后,長期行動,得不到補充和休整,有困難。該部到達陝豫邊地區后,是准備休整的。可是貴部柳彥彪旅,天天尾追,逼得紅二十五軍不得不自衛,山陽一戰該旅潰敗,而貴部警三旅張漢民部又接踵而至,並且張部尾隨比柳旅更為接近。紅二十五軍誤認該部再尋機攻擊,遂於柞水之九間房接火戰斗。在戰斗中,張旅長被俘。由於紅二十五軍自從突圍以后,和上級失掉了聯絡,不了解張漢民同志的情況,所以被誤殺了。這首先是我們共產黨人的沉痛損失,因為張漢民確是我黨黨員,現在我黨中央已追認張漢民同志為革命烈士。這個事件,對於十七路軍說,當然也是一個沉痛的損失,但卻可以用來作為同國民黨進行斗爭的有力材料,以張漢民同志被殺來反擊國民黨陳立夫等的指責,說明十七路軍並沒有什麼共產黨,打掉蔣介石削弱十七路軍的借口。

至於紅軍的態度,我黨在“八一宣言”中,有明確說明,毛主席給楊先生也寫了信,想必楊先生也是清楚的。今后貴我雙方如果不相互攻擊,就會互不傷亡,這對十七路軍之發展壯大和對抗日救國事業都是極為有利的。我們認為西北軍和東北軍都是要求抗日的,這些軍隊的擴大,就是抗日救國力量之發展,也就是蔣介石賣國勢力的削弱,所以我們隻有幫助成長,防止損失,這就是我們對西北軍和東北軍的明確態度。

楊虎城先生在談話中多次暗示十七路軍上下官兵都是齊心的,能夠聽他的話。但對談判的具體內容沒有明確態度。從語氣和神態看來,他對聯合抗日,互不進攻是贊成的,對這次談話也是滿意的。楊先生最后向我說,他今后不能多和我談,指定王菊人先生(當時任楊的機要秘書)和張依中先生繼續同我接談。並說如果事情完了,有一位老朋友要我帶往蘇區。此后楊先生還接談過兩次,是禮節性的。一次是(王菊人先生在坐)同意王先生同我談話的內容和所定的聯絡辦法。一次是我要返回蘇區時的寒喧,表示代問毛主席、周副主席的好。

同楊談話以后的第三天,王菊人先生約我到中柳巷他的家裡談話。王在大革命時期參加過革命組織,我們是相互知道的,但這次見面,王卻表示很疏遠。他一開口就說紅軍經過長期行動,到達陝北可能很疲倦了吧?分明是暗示紅軍聯合他們是出於不得已。我說:紅軍主力已順利到達目的地陝甘邊區了,初進蘇區便打了幾個勝仗,吳旗一戰殲滅馬步芳的野騾子旅大部分﹔直羅鎮戰役,東北軍牛元峰一○九師全部殲滅,王先生大概聽到了吧!因我這樣回答,王就轉換話題說:貴部到西北后,對馬回回軍如何對待?馬家軍以強悍著稱,搞不好,很麻煩。我說:馬家部隊也不是蔣的嫡系,如果他不積極騷擾,我軍亦願意互不攻擊。同時,馬家部隊也和紅軍較量了一下,並未佔到便宜,看起來也不象傳說的那樣勇猛。接著王菊人先生表示同意同紅軍建立關系,但極力宣稱十七路軍是有革命傳統的,這次和紅軍建立關系,是為了革命,望雙方都能抱定互相諒解、互相尊重的原則。我說:我們都是西北人,十七路軍的情況,我還知道若干。為了國家的利益,兩軍的利益,為了西北人民的利益,我們都應為兩軍的聯合盡一份力量,促成兩軍的合作。

從王菊人家裡出來,回到軍法處,張依中早在他的辦公室等我。他一見面,就對我說,王菊人不夠朋友,愛弄小聰明,要我多加注意。張說這話的用意何在,我一時弄不清楚,隻好隨口應答幾句。從張后來的談話我才了解到他是在極力表示要重新參加革命工作。由於張依中的幫助,我能夠自由外出訪朋探友了。於是我就設法會見杜斌丞先生,從朋友那裡知道杜斌丞先生住在大湘子廟街。在一個晚上,張依中先生約我到他家談話,張住在正學街。由張依中家中出來,我就去杜先生家中,杜先生親自出門迎接。我告訴杜先生,毛主席有信給他,都在楊先生那裡,不知收到否?杜說沒有接到。他估計可能是被楊先生扣押了。杜先生表現很熱情,問了陝北許多熟人的情況,繼而分析了楊先生的態度。他說楊敢干,直爽,對蔣介石統治不滿,也有一些進步思想,但有些簡單,抱有統治陝、甘的“雄心”。楊先生對紅軍有些害怕,宜多作解釋,以打消他的顧慮。隨后杜先生也提到張漢民的問題,並說朋友們都很關心這件事的真相。我便老老實實地告訴了張遇害的經過,說明這個誤會是大家的不幸,黨中央已追認張為革命烈士。杜先生聽了以后表示說黨處理的很適當。對於爭取十七路軍聯合抗日的問題,杜先生說,他是不准備離開十七路軍的,今后當極力促成兩軍合作抗日。我辭出時請求杜先生代我約鄧寶珊軍長,他慨然答應了。以后也還多次設法去杜先生公館,了解西北各方面的情況。有天晚上同杜先生談完話回到住處,天已很晚了,張依中派人請我到他的辦公室。張對我說,你近來活動的太多了,已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楊先生也知道了。不知什麼人出的主張,楊先生已令我處龐志杰隊長監視你的行動,怕你出岔子。如果在外邊被中央發覺,立即設法把你搶回來﹔假如不可能,要先開槍傷害你,千萬不能讓國民黨把你活捉了去。我很耽心,所以才秘密告訴你。楊先生這樣布置,是為了十七路軍的利益。張這樣告訴我,是真是假,不太清楚,不幾天龐志杰也把楊決定的內容秘密告我。但是說明了我的行動是被十七路軍方面大為注意了,必須小心一些。過了幾天,王菊人又約我到他家談話,這次王的態度比較客氣。他說你可以返回蘇區了。楊先生認為紅軍和十七路軍都是抗日部隊,雙方力量都不應削弱,要互相諒解,雙方都應當避免沖突,行動盡量告訴對方﹔如果遭遇,雙方都不要採取包圍追擊。你需要什麼東西,可以買點,前次楊先生告訴的××先生和你一塊去,請你多加照應。

在西安住了約一月,到此告一段落。臨行前到杜斌丞先生家裡辭別,傳達說杜先生去了三原,他代我約會的鄧寶珊先生也沒有可能見到了。

過了一天,張依中通知行期和路線。他說,明天就走,同行人在北門外會齊。坐馬車經三原去淳化,淳化駐軍是特務二團,團長閻揆要。我聽后內心確實高興,因為我和揆要同志可以見面了,我們分別已有一年多了。張還說,楊有電話給閻團長,說你們是中央派去陝北談判的大員,要閻親自接待,要我不可露出馬腳。送我們的又是龐志杰。真湊巧,送的和接的都是共產黨員和與共產黨有關系的人,那有不放心的呢。早七時在北關集合了,楊先生要我帶往蘇區的那位先生在三原,我倆住在一間房子內,才知道這位“代表”也是一個共產黨員,他的名字叫王世英。

次日下午四點左右,到達淳化縣,閻揆要團長在城南門外等候,龐和閻是老同事,先由龐介紹了王世英同志是楊部高參﹔介紹我是“中央大員”趙仲遠先生。閻團長摸不清頭腦,只是點頭。回到團部后,閻說,原來“中央大員”就是你。在閻揆要同志的團部住了一夜,由雷展如同志送我們到蘇區邊界,雷當時任連長,也是一位陝西軍委領導的老共產黨員。

我們進入蘇區走不到二裡路,就被一支武裝包圍了。他們是當地的游擊隊,看我們穿著長袍,帶著禮帽,不由我們分說,硬要捆我們到隊部去,我們怎樣解釋也不聽,隊員叫我們“反對派”(陝北蘇區群眾把國民黨叫反對派)。到了隊部,見到隊長,他笑著說:“我的汪政委,幾乎把你當反對派了”。隊長姓杜,是紅軍二十六軍的班長,他是認得我的。休息吃飯以后,由杜隊長派人送我們去關中特委所在地藍衣村。

附記:這份材料是一九四二年在關中邊區馬欄鎮寫成的,這次僅在文字上略作了修改。

一九五八年六月於青島

(摘自: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中共黨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