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朝鮮開城停戰談判的回憶
中國人民志願軍進入朝鮮以后,經過五次戰役,打了很大的勝仗。到1951年6月,我們與鮮朝人民軍一起已經殲滅敵軍23萬余人,把敵人從鴨綠江邊趕回到“三八線”,使美帝侵略者不得不停下來談判。1951年7月10日,在戰線西部我方一側的重要城市開城開始舉行停戰談判,歷時兩年零17天。從此,朝鮮戰場上軍事斗爭和政治斗爭互相交織,邊打邊談,斷斷續續,經過了漫長曲折的過程。
交戰雙方為什麼一下子就能開始談判呢?這還得從頭說起。志願軍入朝后,打了第一次戰役,這一下就把敵人打慌了。敵人發動侵略戰爭時,並未估計到中國會出兵。直到第一次戰役打響后,它才相信:噢,中國是出了兵!本來其先頭部隊已經到鴨綠江邊了,但它挨了打,向后退了一下,退到清川江一線。因為中國出的兵力很小,因此美國還繼續組織滅亡朝鮮的侵略,這就是第二次戰役的開始。敵人繼續進攻,志願軍採取了誘敵深入的方針,邊打邊退,讓敵人驕傲,讓它犯錯誤,利用它對我們的力量估計不足,讓它大膽往前進攻。等它攻到德川——我們預定的反擊線上,就來一個反攻,一下子把敵人退路切斷了。然后,我們分割包圍,抓住一股就消滅一股,逼得它倉皇失措,一直逃回到“三八線”。這時正值聯合國開大會,他們耍了個花招,提出朝鮮問題應“和平”解決,實際上這是一個緩兵之計。它怕我們繼續向“三八線”進攻,它守不住。同時,它決定在聯合國組織一個朝鮮停戰三人委員會來處理雙方停戰問題,這很明顯是一個花招。第一,它是不得已,不真誠的。第二,它想用聯合國來操縱(本來應該是交戰雙方直接談判)。第三,從主張上看,它是先停戰后談判。我們識破了它的陰謀,一方面揭穿它,一方面積極准備繼續舉行戰役,這就是第三次戰役。怎麼揭穿它呢?除了報紙之外,我們派出了由伍修權率領的代表團到聯合國去,利用聯合國講壇來揭穿它的陰謀,宣傳我們正確、合理的主張。同時,讓志願軍加緊准備第三次戰役。經過第三次戰役,一下子又把敵人從“三八線”打到“三七線”。進到“三七線”的含義是什麼呢?就是漢城被我們收復了,這是很重要的。經過這次較量,敵人知道耍陰謀不行了,於是繼續進行軍事准備。他們想引誘我們南下,實際上要把我們引到洛東江一帶,他們好來一個第二次登陸。中朝雙方的領導和彭總識破了敵人的詭計,所以到了“三七線”后馬上停止了戰役追擊。第四次戰役是敵人主動進攻,我們是被動的。這時候我們已經背上漢城這個包袱,收復漢城對敵人來說是個很大震動,對國際上愛好和平的人民來說是很大的鼓舞,朝鮮人民又非常高興,能收復這麼大一個城市確實不簡單。但是,現在敵人又進攻了,我們連續進行了三個戰役還沒得到兵源的補充,新生力量沒上來,可漢城又不能過早地放棄,因為收復這個城市后政治影響那麼大,那麼鼓舞人心,你要輕易放棄它壓力是很大的。所以收復漢城之后參謀要出戰報發表這個戰果,彭總就說:哎,你們要控制一下呵,可不要過度地宣傳這個勝利。按現在我們的判斷,敵人不會輕易地就這樣罷手了,不可能。另外,從我們自己的力量來說,已經連續打了三個戰役,敵人再來進攻,我們隻能防守,遲早還得放棄漢城。彭總是有預見的。敵人果然來了,怎麼辦呢?一方面要抵抗,不能過早放棄漢城,另一方面又要積極地做工作。彭總親自發電報向毛澤東、周恩來建議,要國內在輿論上做一點准備,我們不得已時要放棄漢城,現在沒有力量也沒有必要死守漢城。如果不作輿論上的准備,一旦放棄漢城就會處於被動地位。另外中朝兩國軍隊高級干部會議開完之后,彭總親自回國向黨中央匯報朝鮮戰爭情況,順便看看二線部隊改換蘇聯裝備究竟怎麼樣了,什麼時候才能裝備完畢,什麼時候才能進入朝鮮,以便確定下一個戰役在什麼時候打。他回國后,給黨中央提供了情況,使得黨中央做出了更正確的判斷。第四次戰役打的時間相當長,從政治上講,漢城那邊要頂的硬一點,付出代價也要打。我們限定了時間,要守多少天,守到哪條線才能往回退。另外還有一個季節的原因,我們過漢江的時候是封凍的,越打天氣越暖和了,如果后面一解凍,部隊撤都撤不回來。所以這一條也限制你到時候非退不行,要不就成了“背水之戰”。因此到了漢江要解凍了,我們就放棄了漢城。這時,國內援朝准備加緊了,新生的部隊陸續開進了朝鮮,這就轉入第五次戰役。第五次戰役比第一、二、三次戰役規模大多了。這次戰役是我們進攻敵人,雖未取得預想的那麼大的戰果,但是意義是很大的。
經過第一、二、三、四、五次戰役,使敵人認識到一個問題:中國是決心把朝鮮戰爭進行下去的,即使付出重大代價也在所不惜。這點敵人開始時不清楚,現在清楚了,他們想用武裝力量來滅亡朝鮮是辦不到的。在這樣一個軍事形勢下,1951年6月23日,蘇聯駐聯合國代表馬立克在美國一個廣播節目裡發表演說,建議朝鮮交戰雙方通過談判來解決問題。他一提出這個建議,當時的“聯合國軍”司令李奇微奉美國政府之命發表聲明,同意進行停戰談判。他提議立刻進行談判,地點是在丹麥船上。同時也講到:交戰持續一天,雙方都會有損失,我們寧願提早會晤,提早談判。這看出他們有一種迫切的心情。這樣咱們就從容不迫了,馬立克提出建議,李奇微首先響應了。我們通過金日成、彭德懷作出答復,說可以談判,時間在7月10日到15日期間,地點在雙方接觸線上的開城。他們也同意在開城,而且說他們的代表團將乘自己的車到開城來,同時在車上帶個大的“臂章”——大白旗。二者態度對比起來完全可以看出,談判時機到來了。但是如果沒有我們在戰場上的勝利,沒有武裝力量的基礎,他們是不可能同我們談判的。
對於談判的各項事宜,如會場的選擇、布置、警戒等等,我們事先都做了准備。由於我們控制的地區還在開城以東幾十裡,因此我們特別抽調了一支經驗豐富的部隊——原三五九旅,以后是四十七軍的一個師負責警戒。會場設置在朝鮮一個大地主的庄園裡。他們每天來,一部分從公路來,其代表坐直升飛機來。他們每次來都跟我們先聯絡好,我們放他們過來。他們有一定的識別記號,原來的那種驕氣,一下子受到我們的約束和控制,他們是很不舒服的。但是你要談判,不遵守這些不行。就這樣,7月10日開始了正式談判。
雙方由敵對的情況轉入面對面的談判,許多細節問題都要考慮到。首先碰到的問題還不是談的程序,而是見面的程序。雙方代表談判前都先派出聯絡官,聯絡官可以談得具體一點,如雙方代表團來經過什麼路線,所坐汽車停在什麼地方,直升飛機降落的地點,來了后在什麼地方休息等等都由聯絡官們具體商談。因為雙方聯絡官都接觸過了,到時候就分別由聯絡官介紹雙方代表,我們稱為“朝中人民軍隊代表團”,他們叫“聯合國軍代表團”。我們這個代表團參加停戰談判還是頭一次。一坐下,他們就抱上來一面聯合國旗,這一下將了我們的軍,我們事先沒有准備旗子。在談判桌上就是這一點事也不能讓步,這是斗爭,輸一局都不行,於是我們馬上回去准備。打什麼旗子?當然得打朝鮮旗子,開城那地方准備得還是挺快的,上午告訴他們,下午就抱來一面大旗,這個旗比他們的高得多,這下我們坐在那裡就很安然了,而他們就有點說不出來的味道。談判時就是在這些小地方也是不能叫他們輕視的。
發言的時候,我方均由談判代表團首席代表、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南日發言,發言稿都是我們准備的,一些重要發言稿須報我黨中央和金日成批准。每次談判前我們都對敵人會提出什麼問題,我們應該怎樣回答,怎樣提出我們的主張,原來准備的發言稿要修改什麼,中央回電是批准還是不批准,有什麼新的指示等等問題進行充分的研究,這是很細致、周密的工作,出一點漏洞都會被敵人利用。一切安排妥當后,會談開始。談哪幾個問題呢?他們有他們的主張,我們有我們的主張,但是他們提出了三點共性的問題:第一個是分界線問題。第二個是停戰問題,停戰要有保証,停戰由誰來監督,規定哪些限制等等,也就是保障停戰的穩定,不增加新的力量。第三個是戰俘問題,停戰就應該交換雙方戰俘。他們提出這三個問題,當然我們也不反對,因為在議事日程上這幾個題目都是要討論的。但是具體的還有很多爭論。我們提出加上第四點,就是撤退外國軍隊問題,也就是政治解決朝鮮問題。我們算外國軍隊,撤出。但是你們美國軍隊也要撤出。然而也就為了議程是四個問題還是三個問題就爭論了十幾天。為什麼談判進行了兩年零17天?僅為這事就爭了十幾天,我們主張四個,他們主張三個,最后他們不得不同意談四個問題,但他們不明顯提出來叫撤退外國軍隊,而叫做政治解決朝鮮問題。遺憾的是這一條到現在也未實現。1954年開日內瓦會議,周恩來親自去,美國代表是杜勒斯,想在日內瓦會議上解決這個問題,結果沒有解決,到現在還是問題。
在討論分界線問題、即在什麼線上停下來時,美國一下子就提出來一個方案,並劃出圖來,要把分界線劃到平壤、元山以北。事實上雙方部隊都在“三八線”附近停下來,他要劃在平壤、元山以北,那咱們還得撤退幾百裡,這怎麼行!他們一拿出這方案,我們志願軍幾個代表臉都氣黃了,簡直太無道理了!而他們提出的理由是:這次作戰,你們隻有一軍——陸軍,“聯合國軍”是三軍——陸、海、空軍,海軍把朝鮮全部海面都控制了,空軍把朝鮮全部領空都控制了,停戰時必須把雙方實力體現出來,要得到補償。實際上是要朝鮮部隊從停戰線撤退,給他12000平方公裡土地。他們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要通過談判得到,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在戰場上拿不到的,在談判中也休想拿到。志願軍出兵的時候,叫“愛護朝鮮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呵!12000平方公裡怎麼能夠給它?我們馬上就把他們頂回去了,我們的理由是:你們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想在會場上得到是妄想。我們隻有一軍就把你們打到這般情景,我們要是三軍作戰你們早就完了。這一點他們是無法駁倒的。
對於談判,其它方面怎樣配合?帶指導性的材料,主要是彭總的電報。彭總於1951年7月1日18時發給毛澤東一份電報,題目為“對目前和談的意見”。他准備2日晚上到金日成那裡去,去前先提出一些意見報給毛主席,其中有一項,要作兩手准備,一個是戰爭,一個是和談,一個是戰場,一個是會場,二者要相互配合。他是這樣講的:充分准備持久作戰和爭取和談達到結束戰爭的方針是完全必要的,我能掌握和平旗幟,這不僅對朝鮮人民而且對中國人民均有利。堅持以“三八線”為界雙方均過得去,如美國堅持現在佔領區,我即准備8月反擊,在反擊前,採取放他前進數十裡,使軍事上政治上與我更有利些,再爭取一個兩個或三個軍事上較大勝利,將影響聯合國在朝鮮和戰問題上可能的分裂,美軍戰斗意志必然地迅速降低。這段講的很短,但比較全面,就是要戰場和會場配合,戰爭和和談兩手並用。並講到要掌握和平旗幟,主張以“三八線”作為分界線,因為雙方都停在“三八線”上,這個建議是合理的。另外還有個電報,是彭總於1951年7月16日10時發給李克農、鄧華、我並報毛澤東、金日成的。第一項就講,送來的兩天會議記錄和信均收到,我方堅持基本原則問題是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是取得對方士兵和堅持和平的人民普遍同情和擁護的,是可以打擊美英軍戰斗意志的,是可以教育人民、孤立美帝、分化其所謂聯合國軍陣營的,如此作法可能使美帝國主義完全陷於被動。如果沒有和平攻勢(和談)的政治斗爭,隻有單純的軍事斗爭,想要迅速孤立美國,迅速結束朝鮮戰爭,是不可能的。我們堅持一切外國軍隊撤出朝鮮是有理的,以“三八線”為界是有節的,爭取早日結束朝鮮戰爭於朝中兩國人民是有利的。有理有節有利,但和談並不一定是順利的,可能遇到很多困難,甚至曲折過程,可能還需要嚴重的軍事斗爭,再有二三次較大的軍事勝利,才能使敵人知難而退。不管在談判中有多少困難,堅持和藹的、說理的態度,使破裂責任歸之對方。這幾點都是政治性很強的。第二項又講軍事方針仍應積極做持久戰准備,在朝鮮境內沒有實現撤退一切外國軍隊以前,決不應有絲毫鬆懈和動搖,此精神已向全軍傳達貫徹。戰略戰役公路在修筑,野戰倉庫在修建,供應情況在改善,戰術訓練在進行。高干會是否一定要開,待你們(鄧、洪、解)回來后再定。第三項講到,敵前線襲擾仍如過去一樣,特別是12日到14日,飛機更猖獗,似與休會有聯系,擬於數日后開展一次和平的政治攻勢,配合你們進行和談,釋放少數俘虜,以軍為單位在火線上開5分鐘停戰會議等辦法,去影響敵軍的士兵,准備夜航機散發英文、朝文的傳單。這是在停戰談判開始的時候,有這麼兩個電報。這兩個電報都是帶方針性的。政治斗爭與軍事斗爭,戰場與會場這兩個方面相互配合交替使用。
關於分界線問題,他們要12000平方公裡,我們堅決反對。這時候會場上的斗爭和戰場上是如何表現的呢?會場上,首先敵人找茬兒,除了提出無理主張,什麼所謂海空軍優勢論吧等等外,他們就找茬鬧事。中午他們不能回去,就坐汽車在會場區轉。當時規定會場區是不能有武裝部隊進去的,警衛部隊也不能帶武裝進去。但恰好碰上咱們換防的部隊錯走進去,他們就抓住這個機會照起相來,在會場上提出我們違反協議,沒有誠意,戴上大帽子,要求我們回答,在沒回答前休會。於是談判開始后首先在這個問題上休會了。這個問題我們向中央報告了,中央指示不要在這些問題上跟他們糾纏。我們是違反協議了,錯走進去,承認這點之后會談又恢復了。但他們還是採取這個辦法——不提新方案,而我們仍堅持原來的主張。外交談判就是這樣子,哪一方面中止了就被動,你反對得有反對的理由,你贊成得有贊成的態度。這個“球”要踢回去,不能放在咱們這邊。他們的無理主張堅持一天,我們就駁斥一天,重申我們的合理主張。最后,他們採取耍賴的態度,我們提出主張后,他們不回答,象沒聽見似的,於是會場停頓下來,一停就兩三個鐘頭。雙方談判,兩三個鐘頭沒說話,可是這個沒說話的是他們,我們講完他們不回答,現在“球”在他們那裡。最后他們隻好提出,現在沒有進展,休會。
因為這個“球”在他們手裡,於是我們就在報紙上寫文章,揭露它,孤立它,會場內外配合,逼得李奇微不得不舉行記者招待會,說他提這個主張怎麼怎麼合理,共軍方面怎麼怎麼樣。以后他還是這樣繼續堅持,最后他講出這種話:現在看來你們是不可以理的,隻好讓飛機、大炮、機關槍到戰場上去辯論。同時他採取很多挑舋手段,破壞談判,要談判停下來,他們好在戰場上動手。挑舋之一是把我們的一個排長打死了。因為我們的一個警衛部隊每天在對方代表團經過的地方警衛、搜索,他們就讓偽軍在路上設埋伏,把我們警衛部隊的姚慶祥排長打死了。我們抓住了這個証據,寸步不讓,抗議他們沒有談判的誠意,破壞談判。挑舋之二是,當時規定會場區和對方代表團經過的公路飛機不能侵犯,結果不但美國的飛機來,而且趁那天電影散場汽車開大燈,人打著電筒,飛機就下來掃射。這完全是一種挑舋和破壞協議的行為。我們提出抗議,在他們沒有答復的時候不能談判。這樣就中斷了62天。他們不是說戰場上見嗎,不是機關槍、大炮去辯論嗎,結果他就來了個夏季攻勢,接著又來了一個秋季攻勢。夏季攻勢是在西線打的,主要打的是志願軍。但在西線他們沒佔什麼便宜,四十七軍守天德山守得很好,邱少雲烈士就是在這個時候犧牲的。這邊打志願軍不行,接著他又來一個秋季攻勢,主要打朝鮮人民軍。人民軍守了一個851高地,守得很頑強。敵人往那裡沖的時候死了很多人,所以它管那個地方叫傷心嶺,一提那個地方就傷心。當時美國三軍聯席會議的參謀長諷刺李奇微:按照你這樣的進攻速度,要打到鴨綠江也得20年。我們說你20年也打不到。結果在戰場上辯論也不行,還得談判。美國自己內部也有壓力,他們是死不起人的,機關槍、飛機、大炮都可以受些損失,消耗大也不要緊,可是人他死不起。美國最怕的就是死人,死了人軍人家屬可以向政府提要求,他們得給人家賠償的。所以各方面的壓力使得他們不得不恢復談判。要恢復談判他們也有他們的辦法。他們先派飛機違反協議,這回不打代表團駐地了,而是在板門店掃射一個農民的牛車,這一掃射我們就抗議了。他說好,雙方聯絡官會晤。原來雙方都沒有接觸了,中斷了,這下用違犯協議的辦法來把鉤挂上。我們后來開玩笑:你別看美國人個子大,他要彎腰的時候也很靈活哩!他們建議雙方聯絡官恢復會唔,這當然好嘛,我們看出來了,他們是想要恢復談判,那我們當然要去嘛。去了以后,他們的態度就很好。我們的聯絡官對打牛車一事提出抗議,人証物証都擺出來,他們的態度空前的好,說這完全是誤會,我們錯了,對不起。當場口頭上就道歉了,並建議雙方代表團會談時解決這個問題。就這樣,談判中斷了62天后又恢復了。
恢復談判之后,我們要掌握主動權,即彭總講的要掌握和平旗幟,這一點很重要。我們代表團一上來就提出就地停戰,原來我們提在“三八線”停戰,當時我們有的部隊超過了“三八線”(西線),他們的部隊東線超過了,成S形,彎的。我們建議調整一下以“三八線”為界,他們不干,硬要12000平方公裡。那麼這次我們提出來就地停戰,現在誰佔領的地方就是誰的,部隊在哪就在哪停下來,在這中間劃條中間線,各后退2000米,成為非軍事區。這個主張是完全合理的。但他們仍然反對,說將來還有變化呀等等。他們的意思是:你佔這個地方,將來我還讓你再退。我們說,那麼好吧,到停戰協定簽字的時候再校對一次。因為我們有充分的把握,到時候,究竟哪一方會有有利的變化,還得看將來的事實,我們就是用這個理由來駁斥他們的。這樣,逼得他們不得不接受我們的方案,達成了分界線協議。
分界線問題達成協議以后,就轉入下一個問題——停戰保障和戰俘問題。首先先提停戰保障,然后才談戰俘問題。但是美國很狡猾,總想在談判上佔點便宜。他說咱們別一個一個來,兩個問題可同時進行,這樣可以把停戰談判加速一點。看來好象有點道理,實際上他是想東方不亮西方亮,這個不行我就談那個,最后要達成協議他總要佔點便宜就是了。他們同時提出,最好是採取小組會的辦法,分兩個小組談,一個談停戰保障,一個談戰俘問題。分界線問題於1951年11月26日達成協議,11月27日開始談停戰保障問題,一直到1952年4月28日才達成協議。最初他們拿出來的方案還是想要高價,提出由參加“聯合國軍”的國家來監察,限制朝鮮修機場,如果有破壞協議的,還要派出檢查小組到現場去。如果這個方案我們接受的話,那我們就等於承認我們是戰敗國,讓他們到我們的區域裡隨便橫行。因此我們堅決反對,提出公平合理的主張:你們可以提名兩個國家,我們也可以提名兩個國家,但一定要是中立國,逼得他們沒有辦法。最后監察的國家是我們提的捷克斯洛伐克、瑞典,他們提的印度、丹麥。到1952年4月28日就停戰保障問題達成協議。
關於戰俘問題談的時間最長,從1951年12月11日開始,一直到1953年7月27日結束,前后經過將近20個月。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堅持得最厲害,因為在前面兩個問題上他們想佔便宜沒佔到,所以一定要在戰俘問題上抓一把,這一把要是抓不到的話,那他們整個都失敗了。所以他們也是拚了命的,非爭不可。而我們也是非爭不可。爭執的實質問題是什麼呢?我們主張全部遣返,他們主張“自願”遣返。從字面上看他們也遣返哪,而且還要尊重戰俘的“自願”,這很民主了吧。實質上不是這麼回事。戰俘在他們手裡,怎麼去表達“自願”呢!實質上是強迫扣留。所以這個爭論就是全部遣返和強迫扣留的爭論。這個時間最長,斗爭也最曲折。開始我們駁斥他們的強迫扣留,而他們強調是“自願”遣返,每次辯論發言的時間都很長,真是熱戰啊!以后慢慢的在會場上一見面三言兩語就完了。每次見面都是他們提“你們有什麼新的問題嗎?”“你們有什麼新的建議提出嗎?”我們答復沒有。沒有,那好,建議休會。最初休會還是有期限的,3天、5天,以后越來越長,這叫“冷戰”啊!到這時,就是小休、中休,一直到無限期休會。這個無限期休會是他們提出來的。我們逼得他們講,他們不講,那好吧,你休3天就3天,5天就5天,反正在實質問題上我們一點也不讓步。就這樣,談判中斷了6個月。
戰場上的斗爭也是很激烈的,他們用了很多方法,搞細菌戰,搞絞殺戰,破壞我們的交通運輸,以后又狂轟亂炸,炸朝鮮的水庫。后來又搞了個金化戰役,咱們叫上甘嶺戰役。他們攻上甘嶺,用的炮彈、炸彈超過了二次世界大戰最激烈戰役的那個密度,咱們依靠坑道跟他們反復爭奪,結果激戰40多天,一個陣地也沒被奪去。以后他又想搞第二個仁川登陸,咱們就搞抗登陸戰役,准備抗擊敵人登陸。這麼一來,整個朝鮮正面戰場有坑道工事,東西海岸有堅固的抗登陸防御工事。部隊採取輪番作戰,力量一點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美國看來還不行,還是佔不著便宜,他們又受到很大壓力。這時候英國因為沒參加談判代表團發牢騷,說朝鮮戰爭中我們對聯合國是有貢獻的,英國是出了兵的,3個旅嘛,出的股份僅次於美國,結果談判時他們沒有代表,都是美國人,加上1名南朝鮮偽軍代表(他們是4名美國人,1名偽軍,我們是志願軍2名,人民軍3名)。英國因為其本國的壓力,出了這麼多股份,又沒有他們的代表,戰爭又停不下來,英國的消耗他們也受不起。於是,他們派了一個小組到朝鮮戰場上了解情況,同時在報紙上公開要求參加談判,給美國施加壓力。由此看出,“聯合國軍”內部就有矛盾,對美國的壓力是很大的。
美國在戰場上得不到便宜,他不得不又回過來談判。於是,談判在中斷了6個月之后又恢復。由此我們總結出一條經驗跟他們斗爭必須針鋒相對。他們提出無理要求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比他們更強硬,他們要到戰場上辯論,我們就在戰場上做好充分准備。這回恢復談判又是美國先提出。他們說:現在看來停戰談判什麼時候取得結果還很難預料,但是雙方越延長,戰俘的痛苦越不能解除。他們建議雙方首先將重傷的戰俘遣返。這一點我們是不能拒絕的,但要說明,不是我們首先接受你們這個建議,實際上我們的和平旗幟比你們舉的還高,這是我們始終掌握的一條。我們再次闡明了關於戰俘問題從停戰談判一開始我們是怎麼主張的,我們是為了全世界人民的利益,而你們是不考慮這些的,所以使停戰談判受到阻礙。我們建議關於這方面的具體問題由雙方派出聯絡官在板門店商談。1953年3月31日在金日成、周恩來的共同聲明下又恢復了談判。
恢復談判以后,美國還是不能一下子放棄他們的無理要求,他們還是主張“自願”遣返(實際上就是想強迫扣留),而我們繼續主張全部遺返。在談判的同時,我們在戰場上進行了夏季攻勢,時間從1953年5月13日到7月27日,中間進行了3次。這個仗越打越大,我們選擇的目標是看對方對談判的態度,開始美國不是橫蠻無理、操縱談判嗎,我們就首先選擇打擊美軍,以后美國態度比較好了,我們就選擇打擊英國部隊,英國和美國矛盾大,打擊英國,可擴大他們的矛盾,一直打到美國、英國、法國的態度都比較好了,要接受我們的談判了,這時南朝鮮頭目李承晚跳了出來,他主張要單獨北伐,你們不干,我干,一定要堅持“自願”遣返。本來預定6月初要簽字的,李承晚跳出來之后,彭總就根據當時情況給毛澤東提建議:根據現在的情況,我們是不能讓步的,美國、英國、法國已經感到這個戰爭不能拖下去了,現在就是偽軍在蠻干。美國是不是完全不支持李承晚?也不是。你鬧一下也好,你要碰了釘子還得接受我的主張,你要佔了便宜我也好,還是我的勝利,所以他也有點放縱。於是彭總建議還要徹底打過這一仗,要把李承晚打痛了,這樣停戰簽字后就可能保持比較穩定,否則你勉強接受了,他還會挑舋,后患無窮。這個建議是完全對的,事實証明就是這麼回事。所以我們的目標又是打李承晚的軍隊。他的軍隊恰好在東線排了一溜子,以后不是有個“奇襲白虎團”嗎?就是在這個地方。金城戰役打出了我們的威風。把敵人堅固陣地也拿下來了。所以在朝鮮戰場上我們是即能守又能攻,守,就寸土不丟﹔攻,就能攻下來。我們既學會了陣地防御戰,又學會了陣地攻堅戰。一下我們又收回240平方公裡。原來在分界線問題上美國不是反對就地停戰嗎,他說就地停戰他們吃虧了,將來戰線會變化的,我們說變化就根據變化的形勢改嘛,這話我們又說應了,結果是他們退了240平方公裡。這時候,“聯合國軍”總司令美國上將克拉克不得不緊急出來說:好,我們同意你們的主張。1953年7月27日停戰協定簽字了。克拉克在簽字時哀嘆:“我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個在沒有取得勝利的停戰協議簽字的將軍”,無可奈何地承認了美國的失敗。
(摘自: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中共黨史資料》,中共黨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