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空軍抗戰頭號王牌

1938年5月5日，國民政府為了表彰和獎勵在對日作戰中擊落日機有功的空軍將士，特別設置了星序獎章。該獎章分為1星至10星共10個等級，每擊落敵機1架，即增加1顆星（5顆小星由1顆大星代替），最高為10星。

在中國空軍抗戰史上，榮獲該獎章最高級別者是柳哲生，他獲得了9星星序獎章，即官方認可的擊落敵機數量達到9架。他是中國空軍抗戰史上擊落敵機數量最多的紀錄保持者，是當之無愧的中國空軍抗戰頭號王牌。

子承父志

柳哲生，1914年2月22日生於河北保定。柳家是當地有名的望族，世代經商，家業殷實。可柳哲生的父親柳樹藩卻沒有從商，而是進入河北保定北洋速成武備學堂，畢業后在清朝軍隊中任職。不幸的是，柳樹藩在柳哲生12歲那年，因患胃病去世。

也許是受父親從軍思想的影響，柳哲生從保定同仁中學（現保定市第一中學的前身）畢業后，於1933年考入國民政府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10期。在軍校學習期間，他報名參加了學校選拔飛行學員的考試，並順利進入中央航空學校洛陽分校第5期第2班學習。

1936年10月，柳哲生畢業后即加入中國空軍第四大隊任飛行員。

“八一四”首戰

1937年8月13日上午，日軍向上海寶山路我軍陣地進犯，淞滬抗戰正式爆發。

下午2點，中國空軍前敵總指揮周至柔在南京航空委員會簽署《空軍作戰命令第一號》，令空軍“各部隊應於14日黃昏以前，秘密到達准備出擊之位置，完成攻擊一切准備”。同日晚11點50分，日本第三艦隊司令長谷川清亦發出“應以全兵力，先發制敵，擊破敵空軍的命令”。 抗戰全面爆發以來，中日空軍之間的首戰一觸即發。

8月14日凌晨2點，周至柔又發出第二號命令，對當日的空軍作戰任務進行了具體布署：1、以9點到達目標為准，第五大隊轟炸長江口外之敵艦﹔2、以9點40分到達目標為准，第二大隊和航校的霍克機隊分別轟炸日軍在公大紗廠構筑的機場，以及吳淞和崇明島附近之敵艦﹔3、以第三大隊擔任南京上空的防空。

但在該作戰命令中，周至柔一再強調我軍切忌與敵在空中作戰：“第五大隊如遇敵機，應繞行以轟炸為主，轟炸后若遇敵機向我攻擊，亦以極力避免空中決戰為主”，“航校掩護機隻求使第二大隊達成轟炸目的，不可挑起空中戰斗……”並沒有安排與日本空軍進行戰場上空制空權爭奪戰的計劃。

是日，浙江沿海一帶陰雲密布，並伴有陣雨。預計台風中心將於18時沿上海以東120海裡的海面向西北方向移動，暴風雨區域在300公裡以內。當時，上海方面的風速為22米/秒。鑒於如此惡劣的天氣，日本第三艦隊司令長谷川清於清晨5點30分下令：在天氣好轉以前，暫停空襲。

然而，讓日軍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中國空軍竟然不顧天氣惡劣，開始出擊了。7點，中國空軍第一批攻擊機群——第35中隊的飛機5架，以楔狀隊形，由杭州筧橋機場出發，飛抵上海公大紗廠敵軍陣地進行投彈。8點40分，中國空軍第二批攻擊機群21架飛機，在第二大隊副大隊長孫桐崗的率領下，從廣德機場出發，飛抵上海后分別對公大紗廠、匯山碼頭和吳淞口的敵艦等目標實施轟炸。9點20分，中國空軍第三批攻擊機群8架飛機，在第五大隊大隊長丁紀徐率領下，自揚州出發，沿長江至上海，轟炸江面上行駛的日本軍艦。

在我空軍發動三輪攻擊后，長谷川清才慌忙於9點40分開始連續發布命令，企圖集中其可動用的航空兵力摧毀上海附近的我空軍基地。下午，敵軍為了實施報復，下令駐守台北的鹿屋航空隊出動，分別襲擊我杭州筧橋和廣德的空軍基地。18點30分，日軍襲擊杭州筧橋機場的9架96式陸攻轟炸機，在新田少佐的率領下進入筧橋機場上空投彈。此時筧橋上空的雲高僅300-500米，且伴有小雨，空中能見度極低，約500米。敵機未發現雲層上的我機群，便散開了隊形。而我空軍主力第四大隊在大隊長高志航的率領下，早已在4000米上的高空嚴陣以待。我機群穿過雲層，剛好發現下面的敵機，立即展開攻擊，高志航成功擊落敵機1架。

當時，中國空軍的戰術是以3機為1編隊。柳哲生與王文驊作為僚機，始終跟在第四大隊第21中隊隊長李桂丹的后面。他們在杭州喬司機場（又名甫明機場，以紀念“一?二八”淞滬事變空戰中英勇犧牲的中國空軍勇士趙甫明）上空發現1架敵機，立即輪番向該機發動攻擊，並將其當場擊落。這是柳哲生擊落的第1架日機，因是與隊友合作，按中國空軍的相關規定，他此次擊落敵機的戰績記錄為1/3架。

襲擊廣德機場的淺野機群也遭到我空軍的英勇阻擊，第四大隊第22中隊分隊長鄭少愚在錢塘江上空又擊落敵機1架。此次空戰，當時國內的宣傳是擊落敵機6架，實際上擊落3架。

“八一四”空戰，我空軍首創擊落敵機之紀錄，打破了日本空軍不可戰勝的神話。8月14日由此被國民政府定為“中國空軍節”。

次日，中日空軍又在杭州以及附近上空發生大空戰，我空軍共擊落、擊損敵機18架。在此次空戰中，柳哲生擊傷1架敵機，但自己的飛機汽化器也被擊中，被迫降落至喬司機場。事后檢查，他的飛機一共中彈17枚。

再戰武漢

南京淪陷后，中國空軍以及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后撤，以漢口、南昌、蘭州等為基地，重新集結，並換裝蘇制飛機。

1938年2月18日10點左右，日本海軍航空隊分別從南京、蕪湖兩地出動轟炸機15架，在約30架左右的戰斗機掩護下襲擊武漢。

駐守武漢的中國空軍部隊為第四大隊，其中，所轄的第21中隊、第22中隊駐漢口機場，第23中隊駐孝感機場。12點45分，第21中隊的E-16戰斗機10架奉命起飛。同一時間，第23中隊的E-15戰斗機8架也於孝感機場升空。第22中隊的11架E-15戰斗機於13點起飛。各中隊分呈V字戰斗隊形，在漢口機場附近上空警戒。

柳哲生所在的第21中隊分為3個分隊，第1分隊由中隊長董明德率領，第2分隊由王遠波帶隊，僚機為柳哲生和王特謙，第3分隊由李文庠帶隊。第21中隊率先發現敵機群，並搶佔了有利高空，以第3分隊擔任空中掩護，第1、第2分隊向敵機群發起攻擊。

數十架飛機在武漢上空展開大決戰。這一天，柳哲生表現得特別神勇，他不僅單獨擊落敵戰斗機1架，墜毀於漢口機場西北角七八公裡處，還與董明德、楊孤帆以及第23中隊副隊長劉宗武協同擊落敵戰斗機1架，落於倉埠附近村落。他的隊友楊孤帆也單獨擊落敵戰斗機1架，著火墜於東湖附近水中。第21中隊在這次空戰中共擊落敵機3架，擊傷2架，全隊安全返防，人機無傷。

但由第四大隊大隊長李桂丹率領的第22中隊，在與敵空戰中，卻遭遇敵機群偷襲，空戰極為被動和慘烈。雖經全隊奮力拼搏，並由第22中隊隊長劉志漢、隊員張明生、馮汝和（2架）、吳鼎臣擊落敵戰斗機5架，我方亦損失慘重：4機損毀，2機受傷﹔大隊長李桂丹和隊員巴清正、李鵬翔、王怡陣亡。

“二一八”空戰后，柳哲生榮獲了他人生中的第1枚星序獎章。

5月31日，日本空軍又派戰斗機36架，掩護重型轟炸機18架，向武漢發動第三次大規模的襲擊。由於我方事先已獲得敵機將來襲的准確情況，提前將駐南昌的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21架E-15和10架E-16戰斗機轉場至武漢地區。12點05分，當敵機出現在武漢上空時，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的戰斗機和中國空軍12架E-15戰斗機、6架E-16戰斗機，早已在高空等候他們的光臨了。是役，我方擊落敵機14架，自己損失飛機2架，其中1架是因飛機發生故障失速墜地的。

柳哲生參加了這次空戰，擊落敵機1架。他駕駛的作戰飛機是E-16戰斗機，編號為P2105。此戰后，他獲得了2星星序獎章。

激戰南昌

1938年5月，空軍第一路司令部在南昌成立（后遷至重慶），由張廷孟任司令，負責支援第三、第五戰區地面部隊作戰。柳哲生所在中隊於6月初奉命與部分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從武漢移機南昌，擔任南昌機場防空和掩護轟炸機部隊出擊敵軍運輸線等任務。

6月26日晨5點，中國空軍第五大隊第25中隊出動霍克Ⅲ式機3架，各自攜帶500磅炸彈1枚，由南昌出發，於6點到達香口東北之天生洲，發現江面上有敵艦船20余艘，當即俯沖投彈。5點20分，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出動CB轟炸機6架，各自攜帶100公斤炸彈6枚，由南昌出發，轟炸東流敵艦。7點，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又出動CB轟炸機3架，各自攜帶100公斤炸彈6枚，由南昌出發，轟炸了敵軍在安慶的機場。

為了報復中蘇空軍的行動，日本空軍出動了第二聯合航空隊的12架96式艦載戰斗機，掩護28架96式陸上攻擊機，冒著大雨從南京等處起飛，前往南昌轟炸。

9點30分和10點14分，張廷孟分別接到繁昌和大通方面的報告，有敵機向南昌方面飛來。10點25分，張廷孟派6架戰斗機起飛，分為兩組，一組在南昌上空以東，一組在南昌上空以北巡邏。同時，下令在機場的所有轟炸機和霍克戰斗機升空，飛到吉安避險。

10點50分，南昌機場上空北邊的我機與敵機相遇，當即發生戰斗。張廷孟下令留在機場上的E-15、E-16戰斗機全體起飛迎戰，計有蘇聯援華空軍志願隊的10架E-16、18架E-15和中國空軍第四大隊第21中隊的5架E-16戰斗機升空作戰。

此次空戰是在大雨中進行的。柳哲生參加了這次空戰，並打下他人生中又一架日本飛機。

在重慶的光輝戰績

武漢會戰結束后，中國空軍整體西撤。第四大隊移機廣陽壩、梁山機場，擔當戰時首都重慶的防空作戰任務。柳哲生也來到重慶，他的才能在這裡得到了盡情發揮，其空戰戰術日益成熟，作戰經驗也越來越豐富。在重慶空戰期間，他一人擊落、與他人聯合擊落日機6架，成為中國空軍抗戰期間名副其實的空戰頭號王牌飛行員。

柳哲生在重慶空戰期間第一次擊落日機的時間應是1939年5月25日。當天傍晚，日機分三批空襲重慶。重慶防空司令部於18點發出空襲警報，18點33分發出緊急警報。柳哲生駕機起飛后，在江津上空遇到敵9架轟炸機組成的編隊，他毫不猶豫地追上1架敵機，向其開火。敵機油箱被擊中，在空中爆炸，墜落於江津的真武鄉。

柳哲生在重慶空戰期間第二次擊落日機的時間是1939年7月24日。當天，敵機第一批18架、第二批9架，先后由鄂境西北襲渝。重慶防空司令部於18點30分發出空襲警報，19點20分發出緊急警報。柳哲生在這次夜間的空戰中，駕駛由美國檀香山華僑捐資購買的2109號E-15戰斗機擊落敵機1架，榮獲5星星序獎章。

1940年6月6日，日機127架分4批襲渝，並重點轟炸了重慶周邊的白市驛、梁山、遂寧我空軍基地。柳哲生在白市驛上空擊落日機1架后，榮獲6星星序獎章。

6月10日，日機126架分4批襲渝，重點目標為重慶主城區。中國空軍在多處與日機發生激烈空戰，在璧山、涪陵各擊落日機2架，在長壽擊落敵機1架。柳哲生在這次空戰中擊落敵機1架，墜落於璧山，榮獲7星星序獎章。

6月12日，敵機117架分4批繼續對重慶市區進行輪番轟炸。重慶防空司令部於9點44分向全市發出空襲警報，10點10分發出緊急警報。中國空軍盡遣飛機出戰，擊落敵機7架。敵機被擊落墜毀的地點分別為：南充城廂北1架、忠縣汶溪鎮2架、萬縣瑞池場2架、南川1架、涪陵西南1架。空戰中，早已升為第四大隊第21中隊副隊長的柳哲生擊落敵機1架后，又與僚機楊孤帆共同擊落1架日機，但因接敵太近，人、機均被彈片所傷，幸無大礙。柳哲生因在此次空戰中擊落日機，榮獲8星星序獎章。

7月16日，日機54架分兩批空襲重慶，重慶防空司令部於10點10分發出空襲警報，11點01分發出緊急警報。中國空軍在第四大隊大隊長鄭少愚的率領下，起飛E-15戰斗機17架、E-16戰斗機6架、霍克Ⅲ式機7架、霍克97式機1架，計31架飛機升空迎戰。此次空戰，柳哲生駕駛編號為2117的E-15戰斗機在擊落日機1架后，又與4架友機合作擊落日機1架。他自己的飛機在攻擊過程中被敵機槍彈射中2發。柳哲生再次受到嘉獎，榮獲9星星序獎章。

“七一六”空戰，中國空軍一共擊落敵機3架，但自己也有損傷。柳哲生的戰友丁壽康在攻擊敵機時，不幸被敵機炮火擊中，身負重傷，跳傘降落后，因流血過多不及施救而英勇犧牲。此外，分隊長武振華駕駛的2116號飛機中3彈，曾培復駕駛的2323號飛機中1彈，隊員陳鎮和駕駛的2211號機中1彈，嚴桂華駕駛的2418號飛機中2彈，足見當時空戰之激烈。

1940年，“九一三”重慶璧山空戰中方慘敗后，柳哲生隨部隊撤離了重慶。

1941年5月20日，敵機27架轟炸蘭州西古城機場。柳哲生率領21中隊4架E-15戰斗機和第五大隊第29中隊隊員吳國瑞一同起飛迎敵。空戰中，柳哲生擊落1架敵重型轟炸機。此戰后，為了保護碩果僅存的優秀飛行員，國民政府決定選送柳哲生等人赴美進入陸軍指揮參謀學校深造。

柳哲生畢業時，解放戰爭已經開始。他留在國民黨空軍中參加了內戰，1949年隨國民黨去了台灣，曾出任國民黨空軍司令部參謀人員訓練中心少將主任一職。1990年底，柳哲生赴加拿大探視兒女，不幸因腦溢血於次年2月18日病逝於加拿大士嘉堡醫院，享年77歲。

（本文作者系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特約研究員）

原載：紅岩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