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會談前后

作者:錢之光    發布時間:2015-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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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初,錢之光隨李克農赴洛川同張學良為首的東北軍代表舉行了秘密會談,商談共同抗日問題。

○這次會談是秘密進行的。我們出發時,沒有對任何人講過要到洛川會談﹔王以哲、趙鎮藩他們更是小心冀翼,生怕泄露出去。

○張學良說:“我是來做大買賣的,搞的是整銷,不是零售。”

○這次會談,對聯蔣抗日還是反蔣抗日的問題,雙方沒有取得一致的看法。

○最后商定:由張學良在裡面勸,我們在外面逼,內外夾攻,逼蔣抗日。

○后來宋綺雲同志同楊虎城將軍一起在重慶被國民黨殺害了,他就是《紅岩》中小蘿卜頭的爸爸。

 

 

一九三五年十月十九日,中央紅軍經過二萬五千裡的長途跋涉,突破了敵人的圍追堵截,勝利到達了陝北革命根據地——吳起鎮。十一月,中央紅軍和紅十五軍團配合,在直羅鎮打了一個大勝仗,全殲敵人一個師,擊潰一個師,師長牛元峰自殺身亡。這一仗繳獲了許多武器彈藥,抓獲了很多俘虜,給敵人以沉重的打擊。同時我黨抗日救亡的主張和優待俘虜的行動。對東北軍產生很大的影響。張學良本人也受到很大的震動,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出路。

我黨在長征途中,就已經發表了著名的“八一宣言”,號召全國各黨派、各界人士和各部隊停止敵對行動,共同抗日救國。到達陝北后,十二月在瓦窯堡又召開了政治局會議,進一步確定了毛澤東同志提出的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正確方針。對於我黨團結抗日的這些方針政策,當時張學良將軍已有所了解。為了爭取東北軍停止內戰,我們釋放了國民黨軍隊被俘人員,首先釋放了張學良的親信六一九團團長——高福源。高是在榆林橋戰役中被我十五軍團俘獲的,在瓦窯堡住了兩個多月。他親身體驗到我軍優待俘虜、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官兵一致的優良作風。親眼看到我黨我軍真誠團結抗日的行動,認識到隻有團結抗日才有出路,悔恨自己不去打日本人,反而與自己的同胞紅軍作戰,覺得對不起東北的三千萬父老兄弟,要求回去做張學良的工作,爭取張共同抗日。周恩來副主席親自接見了高福源。在問明他的安全確有保証以后,就同意讓他回西安去對張學良進行勸說。

高福源本來是東北講武堂畢業的學生,做過張學良衛隊營的營長,以后升任為尖子團團長,很受張的器重。

高於一九三六年一月起程,先到洛川,經由東北軍六十七軍軍長王以哲的引見,回去見到了張學良。高向張詳細報告了在紅軍中的所見所聞和自己的切身感受,勸張學良同共產黨團結抗日,“打回老家去”。高的勸說,對張學良很有影響。與此同時,我黨也通過多種渠道,對張進行了工作。加上張本人有家仇國恨,聽了高福源的陳述后,便下了決心,決定與我黨談判共同抗日的問題。他讓高立即返回瓦窯堡,請我軍派出正式代表,到洛川會談。這樣,就為雙方接觸,建立了聯系。

前往洛川

二月中旬,中央決定,讓李克農同志和我一起到洛川同張學良會談。克農同志是代表團總的負責人。克農同志曾經長期從事黨的地下工作,有豐富的斗爭經驗。中央到達瓦窯堡后,克農同志任中央聯絡局局長,當時的聯絡局對外實際上是外事部門的性質。因此,黨派他全面負責這次會談工作。當時我是蘇維埃政府國民經濟部貿易總局局長,讓我負責談判通商、貿易問題。如果會談成功,還要我到白區去採購一批蘇區急需的物資。

我們是二月二十一日從瓦窯堡出發的。代表團一行除克農同志和我以外,還有中央軍委二局研究員戴鏡元同志,他以機要譯電員的身分參加﹔還有蘇維埃中央政府的一位同志,負責警衛工作﹔另有中央保衛局的一位飼養員同志。此外,中央還派了兩個同志護送,在我們到達鄜縣(今富縣)后,他們就回去了。高福源作為聯絡員陪我們同行。

我們都騎著馬,改了裝。克農同志和我身著中山服。我改名叫“徐之光”。戴鏡元穿學生服,當時他隻有十七歲,個子小,加上很少講話,有些羞怯,很象剛出遠門上學的學生。警衛員是陝北人打扮,頭上圍一條毛巾,身著對襟白布衫,腰間扎一根布帶,懷裡藏著駁殼槍,走在我們前面。高福源也著的是便服。

我們這次出來,是中央派的正式代表,首次與東北軍會談,能否談成,是很難預料的。當時,我們作了兩手准備:一是談成,兩軍停戰,互不侵犯,相互通商。根據張學良的態度和東北軍的情況,以及我們黨的政治影響和紅軍作戰能力,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到底是首次接觸,我們也不能不作好談不成的准備。當時我們大家對於黨把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都感到很振奮,願意盡最大努力去完成。同時,也感到任務是艱巨的。

瓦窯堡位於延安以北。我們一路從北向南經蟠龍、甘泉、鄜縣,到達洛川。為了減少沿途的麻煩,每經城鎮總是繞道通過,夜間也總是住宿在紅軍駐地的村庄。只是在鄜縣進了城。那是二月二十五日上午,西北風卷著大雪,從我們的背后和側面打來,路上積雪很厚,行路確很艱難。我們暫歇在城外一個村子裡,由高福源進城聯系。城裡駐有東北軍六十七軍一個團,他們早有准備,知道我們已到城外,就由團長親自出來把我們迎進城去,還款待我們吃了一頓午飯。飯后,我們急向洛川趕去。這時風雪小多了,行軍速度也快些,到洛川時已近午夜。

洛川會談

洛川是東北軍六十七軍的駐地。我們到達時,軍長王以哲、參謀長趙鎮藩熱情地接待我們。這次會談是秘密進行的。我們出發時,沒有對任何人講過要到洛川會談﹔王以哲、趙鎮藩他們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泄露出去。他們把我們安排在一個事先准備好的、行人稀少、非常僻靜的院子裡。六十七軍軍部駐屯在洛川東門附近的孔廟大院內,我們住的四合院,就在他們的軍部旁邊。這是一個有三進的四合院,我們住在最后一進,外面有哨兵把守。他們派了參謀處長佟道和一名副官陪我們住在裡面,負責雙方的聯絡工作。在這裡,他們把生活和伙食都安排得很好,據說是他們的上級長官親自交待的。

王以哲、趙鎮藩接待我們以后,很快向張學良秘密發報匯報情況。我們在出發前,我黨中央也以總政治委員毛澤東和司令員彭德懷的名義,電告了張學良和王以哲。張曾表示要親自參加會談。但這時,張因事正在南京,所以回電要王、趙妥善招待我們,可以先談局部問題、具體問題,重大問題等他回來再談o

當時通商問題是雙方都迫切要解決的問題,所以就先從通商問題談起。在東北軍方面有許多問題急需解決。因為我們到達陝北后,接連打了幾個勝仗,解放了許多地方,好些農村成了革命根據地。有些地方也是我們經常活動的游擊區。六十七軍的部分軍隊,幾個月來被困在城裡,買不到糧食和柴火。好些東西靠飛機空投接濟,但數量遠遠不能滿足駐軍的需要。信件投遞更談不上。加上部隊長時期得不到換防,軍需裝備不好解決。所以他們希望停止內戰,互不侵犯,相互通商。當時我們紅軍也有些困難需要解決。如軍需、武器彈藥、醫療器械、藥品以及一些必要的電訊、文化設備都很缺乏。同時,陝北地廣人稀,土地脊薄,再加國民黨的禍害,人民生活極端困難。我們蘇維埃政府和紅軍不但要解決軍隊自身的給養,還要解決人民生活疾苦的問題,因此通過會談,打破封鎖,也是我們在這次會談中要解決的重要任務之一。

根據雙方的迫切需要,我們到達的第二天就開始和王以哲、趙鎮藩進行會談。雙方首先對通商問題交換看法。我們說:當前日寇燒殺擄掠,蹂躪人民,而蔣介石卻搞不抵抗政策,給人民帶來了深重災難。我們都是中華兒女,應該槍口對外,收復失地。因此,兩軍不宜再對立下去,應該盡快解除封鎖,實行通商貿易,互通有無,以解決彼此的困難。通過通商貿易,也可以相互走訪,加深了解。為此,互相可派人到對方管轄地區採購所需物品,對方不得阻攔﹔還應給予方便,並保護辦貨人員的安全。他們說:城裡部隊被圍困幾個月,糧食、柴火、蔬菜等農副產品供應缺乏,他們希望:一是由他們派人下鄉採購,二是由我們動員老鄉送貨進城。他們還要求恢復六十七軍在鄜縣、甘泉、延安公路上的交通運輸,並允許被困在甘泉縣的兩個營換防。當時,克農同志又具體講了大敵當前,應該停止內戰,團結起來,一致抗日等我黨的主張,並提出各守現有駐地等等問題。我們隨時把談判的情況,用密電向中央作了匯報。

會談就紅軍與東北軍六十七軍局部合作問題達成了幾項口頭協議:

政治方面:他們正式同意我黨提出的“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主張。

軍事方面:確定雙方互不侵犯,各守原防(包括六十七軍在陝甘邊區及關中地區的防地),我方允許在甘泉被圍困半年的六十七軍的兩個營重新換防。

經濟方面:恢復紅、白區通商,恢復六十七軍在鄜縣、甘泉、延安公路上的交通經濟往來。延安、甘泉兩地六十七軍所需的糧食、柴火等物,一是六十七軍自己向當地蘇區群眾購買﹔一是紅軍轉飭當地蘇維埃發動群眾送糧、送柴進城出賣,便利東北軍。雙方都可互派人員到對方駐地辦貨。雙方對辦貨人員要負保護之責,並給予方便。但為掩人耳目,辦貨人員應著便服。

以上口頭協議商定后,我們也以密電向中央匯報,得到批准。雙方約定自三月五日起秘密下達執行。

洛川續談

張學良是三月三日從南京回到西安的。四日親自駕駛飛機,飛抵洛川。到后就來我們住處看望。他身著便裝,手拄文明棍,貌似商人,用他自己的話說:“我是來做大買賣的,搞的是整銷,不是零售。”克農同志握住他的手說:“張將軍,你解甲從商啦!”隨即是一陣笑聲。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主客之間都不拘形跡,比較隨便。

下午三點左右,就在我們住地開始了會談。張學良談了幾個方面的問題。他首先表示:會談開始的情況,已聽過王、趙的報告,認為很好,完全同意那幾項協議。接著談到國際國內形勢。他先請我們發表中共方面的看法,並問中共對抗日戰爭的看法。對這兩個問題,克農同志根據中央瓦窯堡會議的精神,作了解釋說明。張又提出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我軍東征的問題。他認為我們東征既然是抗日,就不應該走山西,而應該走寧夏、綏遠﹔認為我們講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不包括蔣介石不行,他說蔣介石有國家政權、軍隊、財權、實力雄厚﹔還說蔣這個人什麼都干得出來。

克農同志解釋東征取道山西,是為了號召全國人民起來共同抗日和解決我軍軍需與兵源的問題。至於抗日統一戰線包括不包括蔣介石,這取決於蔣介石本人。我黨“八一宣言”和瓦窯堡會議,對國際國內形勢,對中日政治、經濟、軍事等情況,都已作了透徹的分析。提出停止內戰、團結抗日、全國總動員、全民總動員、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等主張。目前我軍正開赴抗日前線,對日作戰。這些都是符合全國人民意願的。而蔣介石從“九一八”事變以來,不僅不抗日,反而繼續堅持反共反人民的政策,鎮壓抗日民眾,“圍剿”抗日紅軍,堅持他的“攘外必先安內”的錯誤政策。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與他合作,豈不是與虎謀皮嗎?在這個問題上,雙方展開了坦率的爭論。最后克農同志表示:你的意見,我們可以向黨中央匯報。這次會談,對聯蔣抗日還是反蔣抗日的問題,雙方沒有取得一致的看法。

我們的會談,持續到五日凌晨四點左右才結束。雙方確定了這樣幾條協議:

一、我方請示中央,請毛澤東同志或周恩來同志與張學良當面會晤,進一步商談抗日救國大計。地點初步定在膚施縣城(延安),時間由我方決定。

二、為了推動國防政府的成立和組織抗日聯軍的活動,由我方派一位代表常駐西安(即后來派的劉鼎同志),由張學良給以灰色名義作掩護,以便開展工作。

三、紅軍與東北軍派代表出國的路線問題,由張學良負責與新疆盛世才聯系。

四、這是一次重要的秘密會談,不登報,不外傳,隻在雙方部隊秘密實施。

會談期間,除商定這些問題外,彼此還作了進一步交談,使張學良對我黨抗日救國的一系列方針政策,有了比較深刻的了解。這次會談雖是初步接觸,是打前站的性質,但確是很重要的。它在聯合抗日問題上,邁出了可喜的一步,為周恩來副主席同張學良在延安進一步的商談,鋪平了道路。

四月九日,周副主席偕李克農同志等到膚施(延安)與張學良、王以哲會商聯合抗日救國大計。在談到是否聯蔣抗日這個問題時,恩來同志說:抗戰如果爭取不到蔣介石這個集團參加,將是一個大的損失,爭取過來是有好處的。但蔣介石是中國大官僚買辦階級的頭子,視人民為死敵,他的指導思想是西太后的“寧予外人,不給家奴”的思想,所以他採取了“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對外實行不抵抗主義,使日寇佔領了我東北全境,在華北長驅直入,如履平地。使我無數炎黃子孫,慘死在日寇的鐵蹄之下。對內他又瘋狂鎮壓抗日民眾,“圍剿”抗日紅軍,實際上充當了日本帝國主義的走狗。不過,為了抗日大計,我們可以既往不咎,願意爭取這個力量。但是先讓步是不行的。讓步太多,會使不知足的人認為我們軟弱可欺,在這方面我們是有教訓的。所以要讓步,還得要斗爭﹔隻有經過斗爭,才能達到真正的團結。最后商定:由張在裡面勸,我們在外面逼,內外夾攻,逼蔣抗日。這次會談,就成為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和實行第二次國共合作的重要契機。

前往西安

由於洛川會談順利,我便執行中央交給的下一個任務——到西安採購蘇區急需的物資。會談后第二天,我單槍匹馬前往西安。克農同志和戴鏡元同志及一名警衛員共三人,於七日徑返我軍抗日前線——山西石樓,向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副主席匯報。我在離開洛川時,為了讓我行動方便,王以哲讓我換上了他們的軍裝,騎上他們的戰馬,改扮成他們的軍官﹔還派一名副官隨行,作為我的聯絡員。

有一天上午,馬跑得很累,需要加料,我們就在一個駐有東北軍的地方休息下來。我讓隨行副官進營區聯系,我就一個人在路邊徘徊。路邊有個球場,一個正在打球的東北軍士兵走過來主動同我搭話:“你是哪一部分的?從哪裡來呀?”我答:“是軍部的,從軍部來。”他聽我是南方口音,以為我是南京方面派來的。他說:“你是南京派來的吧!我們政治部有個部門幾乎都是南方人,他們都是南京派來的,你是跟他們一塊的吧!”他邊說,邊用警惕和不滿的眼光看著我。當我隨便點點頭以后,他勉強笑了一下,說:“對不起,打攪了”,就轉身徑向營區奔去。他的行動,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本想同他聊聊,了解點情況。但他的突然離開,倒使我有點迷惑。我打量自己的裝束和剛才的講話,是否有什麼破綻?等那位副官回來后,我問他:“你們政治部是不是有個部門南方人很多?”他說:“是的,這些人是蔣介石派來的特務。”這時我才恍然大悟,理解了剛才那個士兵為什麼是那樣的態度。從這件小事,可以看到南京特務活動的猖獗,也可以看出東北軍普遍對南京方面的憤恨和不滿。

到了西安,他們把我安排在他們的一個宿舍裡住下來。這個宿舍,隻有幾個人住,很少有人往來。為了我的安全,他們告訴我盡量少出門,不要上街去活動。我要購買的東西,由我開出貨單,交他們負責辦理。有些東西,西安也沒有貨,要到上海、天津、北京訂貨。當時我們很需要一台好的石印機,解決印鈔票的問題。本來在江西蘇區時,我們有印刷機,長征途中由於要輕裝,把它丟掉了。到陝北后,要穩定金融,發展生產,必需自己發行鈔票。可是,當時我們沒有象樣的印刷機器,靠木刻手工印刷,要先在好的硬雜木上雕刻出圖案、字碼,然后再套色印刷。工序多,效率低,印不了多少又要換版,印出的票面很不清晰。印制速度慢,滿足不了蘇區生產發展的需要,而且圖案不清,也影響貨幣信用的嚴肅性。所以到西安辦貨,購置一台好的印刷機,也是我這次出來要辦的一件重要事。后來,得到東北軍方面的幫助,從上海買來了一台好的石印機。當然,他們是不知道我們的用途的。

為了掌握一些市場的情況,了解一些政治動向和西安的風土人情,以利於開展工作,有時我也單獨出去活動。一次,我在大街上迎面碰到我的同鄉張以民和他的愛人。張以民原是大革命時期的黨員,他領導諸暨暴動失敗,被國民黨通緝,流亡在外。一段時間與黨失掉聯系。這時我忽然見到了他們,因為不知底細,想馬上轉身避開,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們老遠就按在家鄉的習慣叫我:“光友哥,你在這裡呀!人家都說你不在人世了,鄉裡人都傳遍了,沒想到你還在這裡。”他們認為我死了,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參加革命后,反動派曾到我家裡抓我,沒有抓到。第二天夜間,我偷偷回去和母親告別,就秘密離開,從此和家裡很少往來。到蘇區后,就中斷了音信。所以他們在這裡突然見到我,自然十分驚訝。當時我不好如實回答他們熱情的問話,只是說:“我在他們軍隊裡,住的地方經常變動。”后來,我知道張以民在西安《西北文化日報》工作,化名張從仁。同時知道,家鄉的邊雪風也在裡邊工作。邊原來也是黨員,不過已好多年不聯系了。事后,我與張以民見了面。他邀我到飯館便餐,我考慮后同意了。在吃飯中間,我問了他這幾年的情況,從各方面來看,他還是朋友。后來我們又在蓮湖公園密談了一次,就談得深一些。他說:“他們的社長是宋綺雲,比較進步,同楊虎城的關系密切,是楊的秘書。”其實宋是我們的秘密黨員。由於張的介紹,我與宋綺雲同志見了面。他很熱情,談了很多情況,我在他這裡了解到楊虎城已與我們有了接觸,他也傾向停止內戰,團結抗日。可惜后來宋綺雲同志同楊虎城將軍一起在重慶被國民黨殺害了,他就是《紅岩》中小蘿卜頭的爸爸。

我在西安住了將近兩個月,辦了不少東西,除印鈔票的機器外,還有無線電器材、烈性炸藥、貴重藥品、高級紙張等物資。這些東西,都由東北軍用汽車送到洛川六十七軍軍部。我則由他們的聯絡員陪同乘小汽車回到洛川。這次由六十七軍的參謀長趙鎮藩招待了我,並商定由他們負責把這批物資運到雙方防地的交界處。

返回瓦窯堡

我在洛川休息了兩天。他們調集了二十幾匹牲口幫助我們運送物資,並派人護送。長長的馬隊,蜿蜒行進在山谷、田野間,乍看起來,很是壯觀。從洛川到瓦窯堡有好幾天的路程。有時走了很長時間,還是人煙稀少。並且要經過一些深山密林,這一帶有土匪出沒,經常發生搶劫。有些地方的“民團”,也在活動,殺人劫貨,無惡不作。我們這麼長的隊伍,雖然進行了偽裝,但還是很惹人注目的。這時雖有東北軍護送,但畢竟不是紅軍。我方隻有我一個人,此時此刻,深感責任重大,所以警惕性很高,隨時准備應付突然事變。每到險要的地方,我總要先派人探探虛實,然后再行進。晚上也盡量趕到有東北軍駐屯的地方住宿。到達甘泉縣時,東北軍的駐防團長張文清接待了我們。原先是准備安排我們過夜的,但他們看到有這麼多東西,怕在他們管轄區域內出事,所以讓我們略為休息后,繼續趕路。

在一天夜幕將臨的時候,我們到達了與蘇區交界的地方。本來事先商定我們的人馬到這一帶來接應,六十七軍護送的人馬就撤回去。可是到了這裡,卻不見我們的人,等到晚上還未見來。護送人員看到天色已晚,再向前就是蘇區,不便前進,要求在這裡過夜。我即安排住宿,招待他們吃飯。我就去找當地負責人接頭。

我們停留之處,是一個小村庄,這裡已有半公開的黨組織。村長是我們的同志。我找他商量動員送貨的事。他見東西很多,非常吃驚,說:“唉呀,這麼多東西,動員人倒好說,一下子要那麼多牲口,困難還不小。”我說:“不管怎麼樣,你得趕快想辦法,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我還從他那裡了解到,這裡地勢險要,四周都是高山峻嶺,懸崖峭壁,常有土匪。“民團”到這裡襲擊,也是常有的事。於是,我們進一步偽裝貨物,又交待村長注意封鎖消息,並請他派可靠的人看守。但即使這樣,這一夜我仍然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不時起來觀察動靜。天亮后,村長東跑西奔了一陣,動員的牲口陸續到齊。我很早就起來,先安排六十七軍護送人員吃完早飯,送走了他們,我們的隊伍才向前進發。大約到上午十點左右,碰上了貿易總局派來接我的同志。他高興地說:“錢局長,可把你等來啦!”我見隻有他一個人,不禁驚異地問道:“還有人嗎?”他說:“還有呢,都在林子裡。”說著用手指著路旁的樹林,然后拾起幾塊石頭,向林中拋去。不一會,我們的人和牲口都出來了。大家趕緊動手卸東西,換牲口。他們告訴我,已在這裡埋伏等候一天一夜了,因為沒有與我取得聯系,不敢貿然行動,所以就在這條必經之路上隱蔽下來,等候我們的到來。

我們裝卸好貨物以后,辭謝了幫助運輸的老鄉,迅速趕回了瓦窯堡。當時採辦的這些東西,對於本來就很貧困、又被國民黨長期封鎖的瓦窯堡來說,是十分稀罕的。老鄉們都在門口看熱鬧。我回到外貿總局,我們的同志已來了不少。林伯渠、王稼祥等負責同志也來了解情況。他們聽完我的匯報后,親自去看買回的物資。他們都很高興,認為這次收獲不小。林老看到石印機高興地說:“之光,你買回這部印刷機可解決問題呀!以后我們印票子,圖案就不會那麼模糊了,印起來也就快得多了!”王稼祥同志見到買回的藥品中有他所需要的藥物,更為高興,說:“沒有想到這種藥你也弄到了!”我說:“這是中央的決策好,也要感謝東北軍的幫助。”稼祥同志的這種心情,反映了我們成百上千紅軍傷病員的共同心願,因為有了藥品,他們得到治療,才可以重返前線。后來,這批物資分別交給有關部門,解決了一些急需解決的問題。

回憶這一段往事,不難看出,洛川會談為以后的延安談判開辟了道路﹔為紅軍與東北軍的全面合作、一致抗日,為徹底打破國民黨的經濟封鎖,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對后來國共兩黨停止內戰、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有很大的影響。洛川會談的成功及在西安順利完成辦貨的任務,都是我黨在政治上、軍事上勝利的結果。

 (摘自:歐陽淞 曲青山主編:《紅色往事:黨史人物憶黨史》,濟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