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嶺絕筆多壯志 南方星火能燎原

原標題:梅嶺絕筆多壯志 南方星火能燎原
作者:    發布時間:2016-08-25    來源:南方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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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澤泉

採訪團一行在油山革命紀念碑前合影。記者 丁銓 攝

韶關革命老區城口鎮新貌。謝錦樹 攝

“投身革命即為家,血雨腥風應有涯。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這首詩是著名的《梅嶺三章》中的一首。1936年冬,因“傷病伏叢莽間二十余日”的時任中共中央分局委員、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辦事處主任陳毅“慮不得脫,得詩三首留衣底”,詩文慷慨激昂、蕩氣回腸,字裡行間充滿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顯示出獻身革命的決心和對革命必勝的信心。

中央紅軍開始長征后,留守蘇區的3萬部隊分幾路沖破敵人的包圍圈,輾轉南方八省堅持游擊戰。其中,三路紅軍共1400多人在粵贛交界的油山地區會師,成為粵贛邊游擊戰的主力。

一次次艱難突圍,一次次絕處逢生。正是南方的游擊戰,在紅軍長征之初牽制了國民黨軍隊的兵力,使我主力部隊得以迅速前進,並在爾后的3年中,保存和守護了革命的火種。

如今,在廣東南雄梅關古道上,在江西大余梅關鄉黃坑北側山坡,都立有陳毅元帥《梅嶺三章》詩碑。肅立碑前,採訪團仿佛看到紅軍游擊隊當年穿梭在茅草密林之間英勇戰斗的場景,往昔崢嶸歲月未遠,今朝更需砥礪前行。

重走

熟手篾匠是特委副書記

“千峰轉不盡,十裡萬重山。漫山是青翠的竹林,齊腰深的茅草,真是開展游擊戰爭的好地方。”曾跟隨項英、陳毅等參加南方游擊戰的陳丕顯,在《贛南三年游擊戰爭》一書中這樣介紹油山地區。

從南雄界址村向西北驅車1個小時,就到達與江西信豐相鄰的油山鎮。蹚過小溪,穿過田間,數棟小白樓出現在我們面前——這就是當年留守蘇區的紅軍油山會師舊址。

在這裡,油山鎮大蘭村紅軍烈士的名字被鐫刻在牆壁上。鐘奀人仂、陳厚眼皮、孔正月狗……這些生僻的名字讓我們倍感好奇。原來,這些烈士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是以家鄉土話起名。“鐘奀人仂”意思是姓鐘的小個子,“孔正月狗”是正月出生的孩子的意思。

“他們三位中,最小的是孔正月狗,他在1932年犧牲時才19歲。”南雄市老區建設促進會常務副會長林樹雄告訴記者。

當時,紅軍游擊隊提出干部群眾化和職業化的口號,要求干部戰士每人學會一門手藝,以便於在各地開展地下活動。贛粵邊特委副書記楊尚奎會編篾器,他就以此為掩護。每逢陌生人來了問楊尚奎“是什麼人”,群眾就回答“是請來的篾匠”,陌生人見他編的篾籠又細又密,就相信了。

秘密交通員賴文泰是鐵匠出身,經常挑著擔子走屋場、穿圩鎮,以為群眾補鍋補盆作掩護。在仁化城口鎮正龍街,曾經作為紅軍秘密聯絡點的那個打鐵鋪如今還保存著。至於那些沒手藝的游擊隊員,就和群眾一起鋤田、割禾,與群眾打成一片,以此擴大革命影響。

群眾借砍柴之機送軍糧

1935年冬至1936年春,廣東軍閥部隊使出“移民並村”毒計,企圖割斷當地群眾與游擊隊的聯系,把游擊隊困死、餓死在山裡。油山大蘭、坪田坳等幾十個村的群眾被迫搬到山外,留下的房子全部被燒光。

天寒地凍,無處補給。陳毅曾這樣描述當時的艱苦環境:“天將午,飢腸響如鼓。糧食封鎖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數。野菜和水煮。”

游擊隊積極想辦法打破敵人的物資封鎖。楊尚奎曾回憶,當時陳毅帶上自己,一行幾人去捉蛇和石雞。“電筒一亮,蛇就蜷作一團,很好捉。”還有人搗蜂窩,捉馬蜂的蛹,拿來炒著吃、燒著吃都很香。

當地群眾知道游擊隊在忍飢挨餓,心急如焚。他們利用每月“開禁”進山砍柴的機會,把大米藏在挑柴的竹杠中,把食鹽化水溶進棉襖裡,設法丟在山上,等游擊隊員自己去撿。有的時候群眾甚至設法往山裡帶咸魚,這更讓缺吃少鹽的游擊隊員欣喜不已。

在群眾的支持下,游擊隊以頑強的意志戰勝了飢餓和嚴寒,熬過了難關。陳毅在《贛南游擊詞》中感嘆道:“靠人民,支援永不忘。他是重生親父母,我是斗爭好兒郎。革命強中強。”

“一句‘革命強中強’,道出了苦難,更飽含著昂揚的革命斗志!”油山革命紀念園入口有一塊石碑,刻著《贛南游擊詞》的全文,林樹雄在烈日下對之逐句分析,讓我們仿佛又回到那個烽火年代。

月夜攀藤附葛過大梅關

1935年6月,陳毅腿傷復發無法行走。當時游擊隊的藥品極為匱乏,萬金油已算是最好的藥品之一。陳毅就在傷口上擦點萬金油,用布包扎。不料到了9月,傷病再次復發,陳毅仍堅持拄著拐杖到南雄參加縣委緊急會議。趁著開會的人還沒到齊,他就在縣委棚子東南角的杉樹林裡處理傷口。陳丕顯在《三年贛南游擊戰爭》一書中描述了這一場景:

陳毅坐在兩棵杉樹中,讓警衛員把自己傷口復發的腿橫綁在樹干上,背脊靠在另一棵樹上。警衛員兩手緊按傷口,血水沿著傷口一股股往外流,終於把膿血擠干,連負傷時碎在裡面的一小塊骨頭也擠了出來。接著警衛員把傷口洗淨,(將)萬金油抹在鹽水煮過的布上,再用竹簽一點點塞進傷口裡去。陳毅談笑自若,笑稱“下次傷口就不會‘反攻’了”。

1935年10月,敵人利用叛徒龔楚(原贛南軍區參謀長)設下圈套,誘殺了北山游擊隊60多人,逮捕了30多人,是為“北山事件”。當時,游擊隊受到嚴重損失,項英、陳毅也險遭不測。

在從北山轉移到油山途中,要經過大梅關。對此,陳丕顯回憶:轉移期間,行軍時常常遇見陡壁,大家就抓住岩峰裡的粗藤往上攀,有時候藤子(離地)太高,就互相站在對方的肩膀上,去抓住藤子往上攀。偷越大梅關后到了仙人嶺,朝北望是江西大余縣城,朝南則可以聽見廣東南雄方向的汪汪犬吠。為了避免暴露目標,大家在背風的石坳裡休息,頭朝廣東、腳向江西,躺了下來,不久就呼呼入睡。醒來后,陳毅風趣地說:“我們真了不起呀,一身壓著兩個省呢!”

被圍20余天寫下絕筆詩

1936年冬天,陳毅在梅關經歷了一場生死劫。一天下午,原湘鄂贛省委派到敵軍四十六師做兵運工作的陳海(又名陳宏)送個條子上山來,說中央派人帶來了重要指示,要負責同志到大余縣城去接頭。

陳毅抵達大余縣城后,才得知陳海已叛變。當他返回梅嶺時,陳海已經把告密信送出,項英、陳毅等人的住地——梅山齋坑迅速被敵人包圍。敵人以5個營的兵力在梅嶺展開搜索。為避搜查,陳毅和特委人員晝伏草叢、夜間轉移,在梅山之中與敵人周旋,被困20多天。

陳丕顯在回憶錄記述了當時的情景:連日身處敵軍重圍之中,忍飢挨餓,有好幾次,敵人的腳步就在眼前。蟄伏在草莽中的陳毅,舊傷隱隱作痛,心中異常焦慮。思慮間,突然文思泉涌,把連日來得到的詩句聯接成章,在布片上揮筆寫下了著名的“絕筆”詩——《梅嶺三章》:“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后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投身革命即為家,血雨腥風應有涯。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

奇怪的是,陳毅留下“絕筆”的當天,敵人沒有進山搜查。第二天山裡也十分平靜。這是怎麼回事?陳毅派人下山一打聽,原來發生了西安事變,敵軍四十六師已急急忙忙從游擊區周圍撤走。

直到“七七事變”爆發,國民黨軍隊對南方紅軍游擊隊的“清剿”才逐漸停止。1937年10月初,南方八省15個地區的紅軍游擊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開赴抗日前線。

●時間:

1935年2月至1937年10月

●地點:粵贛交界油山地區

●事件:中央紅軍開始長征后,留守的部隊分路突圍,繼續堅持游擊戰。其中有1400多人在粵贛交界的油山地區會師,成為粵贛邊游擊戰的主力。

■人物

“革命母親”李梨英

送三兒子當紅軍帶小兒子打游擊

紅軍1932年編印的一期《紅潮報》中,有一篇報道題為《革命母親送兒當紅軍》,文中所提到的“革命母親”,就是廣東潮安縣的李梨英。

李梨英1888年出生在潮安縣西坑村一戶貧苦的農民家庭,16歲嫁到附近的大坑村。1932年,黨組織派人到大坑村傳播革命火種,當時李梨英已是一個有4個兒子、2個女兒的母親。在當地共產黨員的影響下,李梨英開始走上革命道路,成為大坑村農會和婦女會的積極分子,后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2年冬,紅軍東江獨立師第二團第三連在西坑成立。三兒子對李梨英提出要參加紅軍,李梨英默默地收拾好一個包袱,第二天—早就將兒子送到紅軍營地,成為大坑村第一個送子參軍的母親。《革命母親送兒當紅軍》的報道,便是由此而來。當時,李梨英一家7口人中已有4人參加革命,是名副其實的革命之家。

在殘酷的斗爭中,李梨英的兩子一婿為革命獻出了生命。一下子失去3位親人,這對李梨英來說是十分沉重的打擊。

面對嚴峻的斗爭環境,部隊准備轉移,李梨英把省吃儉用存下來的20多塊銀元作為黨費,交給留在村裡堅持革命斗爭的黨組織,自己帶著12歲的小兒子,跟著隊伍上了鳳凰山,后又轉移至福建烏山。

在烏山,李梨英擔負起紅軍閩粵邊區獨立營傷兵站工作。當時藥品匱乏,條件十分艱苦,她常常跑進深山老林中採集草藥給戰士治病療傷。戰士們從火線上下來,衣服沾上了血跡,她就蹲在冰冷的山澗旁,幫戰士清洗衣服。在她的精心護理下,一批批傷病員康復后重回前線。李梨英也成了戰士們心中永遠的“阿姆”。

■新貌

新建高速公路跨省連通“蘇區”

南雄和信豐分屬粵贛兩省,同為原中央蘇區縣,從地圖上看挨得很近。由於兩地沒有通高速,採訪團從界址村出發到信豐,約30公裡路程,坐車卻花了近1個小時。採訪期間,談及當前的交通瓶頸問題,當地村民興奮地告訴我們一個好消息:兩地很快就要通高速啦!

原來,規劃早已提上日程——今年初,南雄市與信豐縣簽訂高速公路建設合作備忘錄,在韶關市高速公路網規劃中,將有一條連接南雄、仁化、樂昌的高速公路,名為“雄樂高速”。南雄市委宣傳部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這條高速將連接韶贛高速、武深高速。待此高速通車后,往來界址和信豐之間的時間將大大縮短。要致富,先修路——很多老少邊窮地區已經深深明白了這個道理。

據了解,廣東目前共有11個原中央蘇區縣,其中,梅州全市八縣(市、區)均被認定為原中央蘇區范圍。

“當時,這些革命根據地為中央蘇區核心區域輸送了大批食鹽、藥品等緊缺物資和大批革命骨干,為中央蘇區的形成和發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梅州市老區建設促進會會長羅德宜表示。

對於老區未來的發展,羅德宜表示,因為得到中央的大力支持,他充滿信心:“老區要抓住機遇、主動作為,努力把中央的政策扶持轉化為發展的生動實踐!”

■口述

98歲老紅軍肖澤泉回憶長征時唯一一次落淚:

眼見紅燒肉掉了我哇的一聲哭了

肖澤泉,江西會昌人,1918年出生,1934年8月加入紅軍第一方面軍第一師第一團,曾任原廣州軍區后勤部副政委、工程兵政委等職。對於長征,他有過下面的回憶。

“我16歲就跟隨紅一方面軍踏上了長征的征程。隊伍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一次行軍中,我弄傷了腳,但為了不耽誤趕路,所以一直沒出聲。腳上傷口慢慢開始感染、化膿,最后潰爛成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戰友們想把我留在當地的老百姓家療傷,但我怎麼也不肯。參加革命本來就是艱苦的事情,哪有人因為受了點傷就放棄的?無論傷口怎麼疼,我都堅持跟著隊伍向前走。

在整個長征中,我唯一一次掉眼淚,是准備過烏江的時候。那時天很冷,部隊又行軍了很多天,大伙兒都很疲憊。烏江江面上隻有一座非常破爛的橋,大家都清楚,渡江充滿了危險。臨渡江的前一晚,部隊給大家改善伙食,每人都能吃上一小碗肉。平時連飯都吃不飽,啥時候聞過肉腥味啊。我捧著那碗熱乎乎的珍貴的紅燒肉,高興地跑起來。結果,腳下一滑一摔跤,連碗帶肉全摔在了泥裡。我一下子從興頭跌倒了谷底,隻覺得說不出來的難受,忍也沒忍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檔案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后,突圍出來的少數部隊會同地方武裝與敵人打起了游擊戰。項英、陳毅於1935年2月來到粵贛邊油山地區和梅嶺,在失去同黨中央的聯系並被敵人封鎖的極端困難條件下,開展了艱苦卓絕的游擊戰,鉗制和消耗了國民黨軍隊的大量兵力,有力地掩護和策應了紅軍主力和中央領導機關的戰略轉移,保存了黨的戰略支點,守護了革命火種。(記者 洪奕宜 房珊珊 畢式明)

(感謝中共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室專家魏法譜對本文所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