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進疆女兵和女青年屯墾戍邊歷史回顧

作者:陳 平    發布時間:2017-04-19    來源:中國共產黨歷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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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兵團政干校招收的150名女兵,徒步行進在西進部隊的洪流中,隨后是“八千湘女”進疆,一萬山東女兵和青年婦女進疆,以及全國各地婦女入疆。至1954年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成立,17.5萬人中,婦女4萬余人。

轉瞬六十多年過去,“女兵進疆”成為近年影視,文學作品長盛不衰的重要題材。不少作品迎合市場獵奇心理,炒作“女兵進疆當老婆”“十萬光棍要老婆”“部隊包辦婚姻分配老婆”,並最近網上又有“女權主義”“義正辭嚴”譴責所謂“集體主義”,從“人權”的“普世價值”,再次把進疆女兵的“悲慘命運”拿來說事。

六十多年過去,“進疆女兵命運”早已塵埃落定,清清楚楚,只是有人不願意,或者有意歪曲這段歷史,歷史虛無主義,借“婦女命運”否定共產黨解放新疆,推進新疆社會進步的偉大歷史。

按照事物發展的邏輯和思維邏輯,“女兵進疆”是三個歷史階段發生的三件性質不同而緊緊相連的事情——

第一階段 革命理想主義——參軍光榮

1949年9月,剛剛解放的臨洮古城沸騰了。王震將軍高瞻遠矚,為建設新疆培養各種人才,從陝西出發,邊打仗邊行軍邊動員學生參軍。臨洮城裡張貼布告:第一兵團軍政干部學校招“學生兵”。沒有明星造勢,沒有輿論轟炸,年輕學子奔走相告,相約鼓動,投筆從戎,立功邊陲,“當解放軍最光榮!”軍政干校報名處爆棚。一個月后,1500多名稚氣未消朝氣蓬勃的“學生兵”告別家鄉踏上西進征途。其中最令人矚目令人羨慕的是150多女兵!她們與一兵團衛生學校、財經學校在陝西招收的女性一起,成為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批走得最遠的女兵。

今天翻開女兵進疆史,她們的年齡令人心顫:18歲、17歲、大多16歲……甚至最小13歲,行軍途中夜宿荒野破屋,她緊緊躲在比她大3歲的“大姐”懷中入睡。剛出發時,聽說一兵團軍政干校在蘭州,上完學分配工作當地方干部,年輕少女們興奮了,蘭州是繁華的好玩的大城市。但是,在蘭州休整幾天,“學生兵”急速西行,目的地是剛剛和平解放的新疆。

舊中國婦女被壓在社會最底層,能夠上學受教育的女性非常少,尤其是在貧瘠落后的大西北,“女秀才”更珍稀。然而對革命的追求,對新生活的向往,對解放軍的崇拜,小小臨洮竟然有150多位少女奮勇參軍,真是甘肅歷史上的濃墨重彩奇跡般的一頁。

六十多年后的今天,她們回顧當年報名參軍的動機:原兵團工會女工部部長魏玉英講了三條原因:一是從抗戰時期開始,甘肅地下黨廣泛宣傳愛國救國思想,宣傳共產黨“婦女解放”思想,她在小學初中的老師有的就是地下黨,學生受到先進思想教育。二是受《木蘭辭》影響,要像男孩一樣投筆從戎,干一番事業。三是人民解放軍有強烈的光榮感,“當兵光榮,當女兵更光榮”。正是這三個原因,剛考上高中的魏玉英毅然放棄學業,報名參軍。原軍區23醫院副主任醫師徐生秀說,我正上初二,看好多同學都報名了,我也跟著報了名。當時家裡沒有兄弟姐妹,就隻有外婆、母親和我。受《木蘭辭》影響,我對家人說:“盡忠不能盡孝”,我已報名參軍了。原自治區三建工程師李樹德,祖父曾參加過同盟會,思想進步。那天和幾個同學玩,見到一張布告,一張桌子,說是第一兵團軍政干部學校招生。當時弄不明白“軍政”是啥意思,“干部”是外來詞也不太懂。三個最要好的少女李樹德、趙桂清、王淑瑩,一起奔著“學校”兩個字報了名。

1949年秋甘谷剛解放,躲避兵患“跑反”剛回家的初中女學生張修華,碰見母親正與兩名女軍人熱情談話。送走兩位女軍人,母親關上門對她說,沒見過這麼好的軍隊,你去當兵吧!她報了名回到家,母親激動地拉著她的手說:“我家出了個花木蘭,太好了!”

短短一個月,一個小縣臨洮就招收了1500名知識分子參軍,其中女兵150人,最小13歲,大多16,17歲。

這一批150名對未來對人生還懵懵懂懂的少女們,在張掖休整學習一個多月,新民主主義、辯証唯物論、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等,革命覺悟大大提高,熱血沸騰,投入解放新疆的西進大軍……

新中國成立初期,新疆社會發展落后,經濟凋敝,百廢待興,各族人民生活極其貧困。駐疆人民解放軍擔負新疆建設的重任。部隊急需各方面人才,為此,經中央軍委支持,新疆軍區赴湖南招兵主要是技術人才。1950年初,古城長沙沸騰了。《新湖南報》連續刊載新疆軍區的招女兵的廣告,大街鬧市拉起橫幅鼓勵女青年保衛祖國建設新疆。一時間,招兵處熱鬧非常,門庭若市。女青年竟相報名,有的山裡妹背著幾升米走了幾天路來報名當兵。女青年們被新疆軍區招聘團團長熊晃將軍的一番話激動了:“你們即將是毛主席家鄉的第一代進疆女兵,你們是軍隊的女兒。新疆需要有知識有作為的女青年去繪制最新最美的圖畫!”這話帶著濃重的湘音,將軍曾是紅軍湖湘漢子!

1950年3月8日,第一批1300名湘妹子登上西去火車。接著是第二批、第三批……1951年2月,《新疆省人民政府,軍區司令部湖南招聘團啟事》清楚表明:“本團經湖南省人民政府同意,在湘招聘各項人才參加新疆建設工作。一,招聘范圍:(甲)專門技術人員(理,工,農,醫,護,會計等)名額不拘。(乙)文藝工作人員300名。(丙)女學生200名(俄文,會計,護士三科)。(丁)工廠女學生300名。······”結果大大超出招聘團計劃,招收女兵指標被一再突破,遂有“八千湘女進疆”歷史壯舉。究其原因,主要是共產黨“建設新中國”的宏偉理想和人民解放軍的強烈光榮感,激勵著全國人民尤其是知識青年投身革命。

同年,新疆軍區在老解放區山東招收一萬名女兵,陸續進疆。

第二階段 土改建政 大生產運動

1949年底,駐疆部隊堅決執行毛澤東主席關於部隊參加經濟建設的決定,在天山南北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1951年在經過試點之后,在農區開展了意義深遠的土改運動。進疆女兵積極參加了這兩大運動,對推動新疆社會發展起了重要作用。

女兵進疆所起的一個不可替代的特殊重要作用,我們長期被忽視了——新疆廣大穆斯林群眾怎麼認識這個歷史事件的。

建國初,新疆400萬人口,14個民族(當時包括索倫),維吾爾族200多萬,主要集中在南疆,全族信奉伊斯蘭教。在封建地主階級的壓迫剝削下,在嚴格的教規束縛中,廣大維吾爾族婦女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丈夫是妻子的第二個胡大(真主)”,除了毛澤東指出的“皇權,神權,族權”之外,她們還要受到“夫權”的束縛。據1949年底參軍,1950年4月徒步行軍到達喀什的女兵張修華回憶,她們引起維吾爾群眾的轟動,“解放軍有女兵!”人們奔走相告,爭相圍觀。隨后,女兵參加土改建政,深入農村,培養維吾爾青年婦女骨干和婦女干部,“婦女解放”成為那個時代對“革命”的最實際的詮釋,成為鞏固新政權的強大力量。南疆最早一批維吾爾婦女干部是女兵培養的,女兵証明了共產黨的先進性。可以這樣說,廣大維吾爾群眾是通過解放軍認識共產黨的﹔是通過女兵認識“婦女解放”的。這個思想啟蒙是任何理論教育難以奏效的,是如何高度評價都不過分的。順便提一句,改革開放以來,新疆宗教極端主義抬頭,婦女出現“吉裡巴甫”宗教服裝,遵從“瓦哈比”教規,再次說明新疆“婦女解放”任重道遠。

進疆女兵在大生產運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她們與男兵一起,住地窩子,喝鹼水,頂風冒雪,開荒生產。有湘女寫《江城子》詞:誰言大漠不荒涼,地窩子,沒門窗。一日三餐,玉米間高梁。一陣號聲天未曉,尋火種,去燒荒。最難夜夜夢家鄉,想爹娘,淚汪汪。遙向天山,默默祝安康。既是此身許塞外,宜紅柳,似胡楊。這是那個時代女兵的真實寫照,真實經歷。

山東女兵江桂芳“不見毛主席不成家”故事傳頌一時:她從小家貧失學,常拎著筐子尋野菜。報名參軍,她又矮又瘦,體檢量身高時,她在鞋裡墊了塊布團兒,用力挺直腳根兒。她的青年時代就在拓荒第一線度過,她就有一股頑強的胡楊精神。冬天揀種籽、納鞋底、搓繩子,天暖和了開荒平地、挑筐子、抬笆子,大家稱她“鐵姑娘”。再不久,她的玉米豐產田創新紀錄,參觀者紛至沓來,其中不乏求愛者。同志關心,組織介紹,她不動情不表態。1961年,她終於榮獲兵團勞模進北京見了毛主席!那興奮那激動,終生難忘!回疆不久,她開始戀愛結婚,養育孩子,成為賢惠勤勞的母親。今天,石河子軍墾博物館陳列著她的花棉襖……

進疆女兵創造了新疆乃至新中國新疆歷史上一系列“第一”:

第一個上共和國郵票的女拖拉機手張迪源,第一代女拖拉機手李明等姐妹,第一代女康拜因手華淑媛等姐妹,第一代維吾爾文漢族女翻譯戴慶媛,第一個以清純甜美歌喉把《我們新疆好地方》灌成唱片的湘妹子陶思夢,石河子市第一位女副市長鄭瑞陽……

她們參軍時僅15、16歲,而創造這些“第一”時大多也僅20上下!

西方哲人有言:婦女解放是衡量社會普遍進步的天然標尺。這一系列“第一”就是這個天然標尺的一格格刻度!

第三階段 建國 立業 立家——女兵婚姻

新疆近160萬平方公裡,佔中國國土面積六分之一。幅員遼闊,資源豐富,對新中國國家安全和社會主義建設戰略地位非常重要。建國初,新疆部隊要求樹立長期建設邊疆,保衛邊疆思想,提出“建國,立業,立家”的口號。駐疆部隊的婚姻問題成為新的突出問題,當時部隊規定“不得娶少數民族婦女”,而新疆與內地交通極其困難,生活條件艱苦,靠個人條件難以解決婚姻問題。

1953年,新疆部隊完成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關於部隊整編的任務,駐疆部隊分編為國防軍和生產部隊。國防部隊4.15萬人,生產部隊13.5萬人。

1953年6月,《新疆軍區請求輸送婦女入疆的報告》稱:部隊人員年齡偏大,未婚,強烈要求解決婚姻家庭問題。有戰士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哪有幾十歲不娶妻!”“人活二十五,衣破沒人補。要想有人補,再活二十五。”“廟修好了,神都老了。”等等。生產部隊13.5萬人,家屬小孩1.95萬人,未婚女青年0.6萬人,因此要解決部隊婚姻問題,尚缺10萬婦女。

1953年7月即上述新疆軍區《報告》之后一個月,軍委迅速作出《軍委關於輸送婦女入疆的五年計劃之初步意見》:1953--1958五年內,川鄂湘豫冀魯陝甘等省,輸送10萬婦女入疆。年齡18至30歲,寡婦可以帶孩子。路途住宿就餐醫療等費用,由新疆軍區預算向總后勤部報銷。新疆軍區在蘭州,西安設接待站。戰士在內地的妻子,未婚妻,由當地政府送至西安接待站,轉抵迪化2753公裡,費用由公家承擔。

1954年,山東婦女一萬多人進疆,部分到達喀什,和田等邊遠地區。一位叫宋巧菁的女性,初中文化,進疆31歲,帶著3個孩子進疆,分配到石河子農八師醫院工作。與一位業務干部組成新家庭,從事財務工作三十多年,獲國家農牧漁業部“農牧漁業財會榮譽証書”,孩子個個有出息,晚年幸福。

1954年10月7日,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成立,17.5萬人,婦女佔4萬余人。

有人炒作“分配老婆”“當官先挑,剩下給當兵的”“強迫嫁給老干部”等,如果不是惡意歪曲,就是對歷史無知。1954年11月,新疆軍區《全軍婦女工作總結》指出:全軍婦女39259名,佔部隊人員21.5%。女干部2152名,戰士19121名,家屬17986名。涌現出許多模范先進人物,在各條戰線起了積極作用。總結最后一段“繼續按婚姻法及軍委總政和新疆軍區規定婚姻條例暫行草案執行,切實掌握婚姻自主原則精神。在過去有些單位對此項工作不注意,使結婚后感情不和,鬧離婚等現象。因此,今后各級必須嚴格掌握和宣傳教育,關心她們的切身利益。對不正確的戀愛觀和發生金錢拉攏,玩弄女性,通奸,強奸等惡劣行為,必須予以嚴懲,以資教育部隊和鞏固部隊純潔性與戰斗意志,保証婚姻政策的正確執行。”

當時女兵戀愛婚姻過程是,“組織介紹,雙方交流,自覺自願,合法手續”。

《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史料選輯》13期,刊載2003年6月20日,數名進疆女兵訪談錄:

原農八師石河子市精神文明辦主任,“八千湘女”之一戴慶媛說:“沒有強迫的,從來沒有強迫政策,是很巧妙的。我們那時的婚姻是道德婚姻,我起的名字。為什麼?他們(老戰士)這代人是吃過苦,打過仗的,為革命作了犧牲,做了貢獻。耽誤了婚姻,現在年齡大了,找也不好找,怎麼辦呢?採取這辦法(老干部先解決)也是對的。我們那時講道德,先結婚,后戀愛,所以叫道德婚姻。我們過得還可以,還是幸福的。”

原石河子市二中教師涂敏說:“男婚女嫁,這是個自然問題,社會問題。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並不是來了以后給你分配,姓張的嫁給姓李的,沒有這樣。都是在自然環境裡創造條件,培養感情,很多都是美滿婚姻。我自己的家庭很幸福,自己認識,自由戀愛,完全是一種自然結合,很幸福。”

原石河子醫院副主任醫師陶勇說:“我一來就分配到二軍六師,三五九旅老部隊。湘妹子來了以后,和老同志共同工作,共同生活,產生感情,互相結合,是這樣的情況。我為了學習一直不談戀愛,畢業了到1957年才結婚。我的丈夫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他在朝鮮,我在學校,互相通信。1957年我畢業回老家,他也回去了。家裡人說你們兩個都沒有結婚,現在結合在一起吧。我們就結婚了,把他調到新疆來。我們現在有二個兒子,一個女兒,生活很幸福。”

……參加訪談的湘女說,有的寫新疆女兵的事很有偏見,甚至歪曲﹔不能歪曲歷史的真面目﹔我們是歷史的見証人,有責任把真實的歷史告訴后人。

綜上所述,幾點結論:三個階段的歷史大背景不同,所反映事物的本質角度不同,但可以說:一,不能用最后一個階段產生的婚姻問題,取代進疆女兵崇高的革命理想和為新疆屯墾戍邊事業做出的巨大貢獻。換言之,嫁男人生兒女是任何普通女性都能做到的事,而為國戍邊,建設邊疆,艱苦備嘗,隻有英雄的女性才能做到!怎麼能把這兩者混為一談呢?二,現在的“女權主義”忽略了一個常識:隻有完成階級的解放,才能實現婦女的解放,也才能實現“女權”。三,歪曲,丑化女兵進疆歷史,是歷史虛無主義﹔是歪曲,丑化了進疆人民解放軍的光榮歷史,敗壞共產黨在新疆各族人民心中的形象,動搖新中國在新疆建政的根基,這是不能容忍的。

(作者單位: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黨委黨史研究室原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