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思想中的反帝國主義:以加勒比海的視角

作者:    發布時間:2013-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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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思想中的反帝國主義:以加勒比海的視角

理查德·德雷頓(Richard Dray

毛澤東在中國歷史中的重要性與他對中國之外遙遠國度人民的意義應該區別看待。對世界而言,毛澤東的意義在於:他在一個黑色、棕色和黃色人種被視為劣等人種,永遠為殖民者所奴役的全球體系中敢於奮斗並獲得了成功。在此,我們將探索毛澤東的國際影響,以中國以外的視角來體會毛澤東思想中的國際主義。

毛澤東是一個國際符號

1940年,美國黑人共產黨和大師級歌唱家保羅·羅伯遜(Paul Robeson)在紐約一萬聽眾面前唱起了《義勇軍進行曲》,他先用漢語唱,之后用自己改譯的英語唱。這首歌起頭就有一股英勇挑戰的氣勢,“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在保羅及同樣渴望爭取自由的聽眾中引起強烈共鳴。20世紀中葉,對全世界仍處於殖民統治之下的人民而言,中國人民對日本和西方帝國主義的抗爭也被視為他們自己的抗爭。英屬圭亞那、特立尼達、牙買加和古巴為1949年中國革命的勝利而歡欣鼓舞,在這些國家都有19世紀漂洋過海當苦力的華人,且在這些國家的民族主義政治中都有華人活躍的身影。

因為1949年的勝利,毛澤東成為一個國際符號。南非的納爾遜·曼德拉和古巴的切·格瓦拉都閱讀了他的游擊戰理論。對殖民地人民而言,中國革命的成功具有特別的重要性,因為與俄國不同,中國對歐洲的種族主義和侵佔劣行已有深刻認識。加勒比海法屬殖民地馬提尼克的詩人和政治領袖艾梅·塞澤爾於1956年決定退出法國共產黨,他對法國共產黨未對法國殖民地人民,尤其是阿爾及利亞人民的獨立要求缺乏支持提出抗議。在寫給莫理斯·多列士的信裡他寫道:“世界上還存在著中國式共產主義。雖然我並沒有直接接觸過,但我對它充滿了好感。而且我希望它不要陷入已令西方共產主義面目全非的可怕錯誤之中。”同樣,加納的喬治·帕德莫爾和坦桑尼亞的尼雷爾也認為中國代表了另一種重要的社會主義,不同於西方世界觀下的社會主義。

《毛主席語錄》中對世界人民而言最為重要也被最為廣泛閱讀的是“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一章。首先,這篇文章令人勇氣倍增,因為借用中國人民的例子,它提醒人民是可以去抗爭和獲勝的。正如毛澤東在1959年所說,“帝國主義者的壽命不會很長了,因為他們盡做壞事”。但是,第二點,對於毛澤東而言,中國革命並不始於中國共產黨,新中國的成立只是代表了自鴉片戰爭以來中華民族抗爭的最高潮。對理解19世紀的反抗起義(比如18681878年的古巴十年戰爭和1898年左右的羅得西亞馬塔貝萊蘭起義),與20世紀的民族抗爭(19531959年古巴民族民主革命和19651980年津巴布韋解放戰爭等)之間聯系的全世界人民,這是一個重要信息。對翹首仰望中國革命的拉美和非洲人民而言,毛澤東發起了一場類似的抗爭,而且中國革命首先就是一場反帝國主義的勝利。

對國際主義的承諾與實踐

如果我們認可以上這些中國以外的觀點,那麼毛澤東首先是一個民族主義者和反帝國主義者嗎?毛澤東生於1893年,面對飽受歐洲列強凌辱的中國,他逐漸具有政治覺悟。他的政治征程,正如其他很多人一樣,也受到1919年五四運動的影響,這是一場反抗西方列強支持日本繼承德國在華勢力范圍的運動。我認為他是在后來一段時間才將這些決心進一步升華,成為一名馬克思主義者,在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那裡找到理解中國為何飽受屈辱,找到可以爭取中國解放、恢復中國安定和尊嚴的武器。通過馬克思主義,他逐漸明白帝國主義如何作為一個全球性佔領和剝削系統而運作,以及優秀的中國民族主義者必須成為關切全世界人民自由的國際主義者。

選擇這條路的並非毛澤東一人。近期最令人震驚的歷史發現之一,是中國共產黨在19241927年與國民黨合作期間對全球反殖民主義運動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來自中國的資助對20世紀20年代組建反對帝國主義大同盟起到了關鍵作用,使來自全世界各地的反殖民主義知名人士得以匯聚布魯塞爾。中國參與1955年萬隆會議,以及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的全世界民族解放運動,只是在繼續履行這一承諾。

毛澤東很樂於肯定這種國際主義承諾。在20世紀60年代早期,他發表支持巴拿馬、剛果和越南人民抗爭運動的激動人心的講話。講話之后他隨即付出實際支持。正如研究越南戰爭的著名歷史學家陳劍(音譯)所指出的那樣,沒有中國的支持,越南不可能在與美國的較量中獲勝。南非和坦桑尼亞的民族解放運動都獲得了來自中國的援助。毛澤東認為中國人民和拉美、非洲人民有著共同的經歷、相似的敵人和相似的人類解放的命運。

中國的勝利也是全世界人民的勝利

塞澤爾在《論殖民主義》(1955年)中提出了一個重要公式,認為帝國主義的本質是“物化”(thingification), 將人變為物,變為可以統治和剝削的對象。他的論斷中隱含的意思是,對帝國主義的抗爭就是恢復被壓迫者完整人性的過程。這也是毛澤東本能的理解。不論在馬提尼克還是在中國,都不需要西方的觀點來理解他們正在對抗的非人化制度——相反,正是通過他們自己的受辱經驗,他們才明白了歐洲自由觀點的含義和未被實現的潛力。

在毛澤東誕辰120周年之際,我們應該關注這一國際視野。對毛澤東而言,拉美、非洲和亞洲人民反抗外國統治、反抗將利潤置於人類需求之上的經濟和社會制度的斗爭,也是中國的斗爭。同時,對全世界人民而言,中國的勝利也是他們的勝利。甚至今日,在歐洲和北美以外的全世界,人們都歡迎中國崛起成為一個大國,歡迎中國在工業和科學領域的不斷輝煌進步。這是因為,尤其是在今日,中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真正致力於國家獨立自主和全世界民族平等的大國。這也是毛澤東最偉大的遺產。

(作者系英國倫敦大學國王學院教授﹔方興/譯)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201312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