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確解讀《資本論》的原理和方法

作者:衛興華    發布時間:2014-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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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論》是一部博大精深的馬克思主義理論著作,既具有重要歷史意義,又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習近平同志於2012年6月19日到中國人民大學考察時,首先考察了經濟學院的《資本論》教學與研究中心。考察后,發表了具有重要指導意義的講話。他說:我們黨是一個馬克思主義指導的黨,所以我們要重視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的學習。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形成了毛澤東思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兩大理論成果,追本溯源,這兩大理論成果都是在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指導下取得的。《資本論》是最重要的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之一,是經典中的經典,經受了時間和實踐的檢驗,始終閃耀著真理的光芒。

由於《資本論》不是一部通俗著作,其精博深邃的理論思想需要認真研讀才能掌握,因而初學者讀原著會碰到一些困難。為此,我們編寫了《〈資本論〉精選講解》一書,作為輔助讀物,力求用較通俗的語言解讀原著的真諦。為便於讀者理解和把握其精髓,現就有關問題,做一點說明。

一、力求准確地按原意講解《資本論》的內容

我感到在有關《資本論》的教學和論著中,存在一些偏離原意的講解。舉幾個事例:

(一)關於分析經濟形式要運用“抽象力”的問題

《資本論》第一卷第二版序言中講:“分析經濟形式,既不能用顯微鏡,也不能用化學試劑。二者都必須用抽象力來代替。”這裡所講的“抽象力”與“抽象法”、“科學抽象”,是否同一涵義,不少有關論著中是將其劃等號的。如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作為我國政治經濟學通用教材“十六分冊”之一的蘇聯的列昂節夫所著《政治經濟學的對象和方法》一章中這樣講:“政治經濟學與一切社會科學相同,是不能夠像物理或化學那樣來利用實驗的(在人工創造的條件下實驗),而是用抽象的方法來代替的。”這是把抽象方法與自然科學中的實驗截然劃分或對立起來的。我國一些講解《資本論》的著作,也存在同樣的解讀,似乎自然科學可以通過實驗來求証,不需要抽象方法,隻有經濟學和其他社會科學的研究才需要抽象方法。其實,無論自然科學還是經濟學的研究都需要運用科學抽象方法。抽象法或科學抽象是指從紛紜繁雜的現象中,通過科學分析,求証其固有的最本質的規定和規律。自然科學進行試驗,也要運用科學抽象。如從現象上看,物體下落,重的東西下落快,輕的下落慢。但如在真空中進行實驗,舍去了空氣、風力等阻力,輕重物體都以同一速度下落,抽象出其本質和規律。經濟學中的價格是現象,價值(勞動)是本質。利潤、利息是現象,剩余價值是本質。這不是通過實驗室進行科學抽象的結果,而是利用科學的思維抽象即“抽象力”的結果。“抽象力”也是科學抽象,但與自然科學研究中的科學抽象有所區別。

(二)關於等價形式的特點問題

《資本論》中分析“價值形式或交換價值”問題時,提出等價形式的三個特點:一是“使用價值成為它的對立面即價值的表現形式”﹔二是“具體勞動成為它的對立面即抽象人類勞動的表現形式”﹔三是“私人勞動成為它的對立面的形式,就是直接社會形式中的勞動”。弄清等價形式的特點,對於認識貨幣的本質具有重要意義。但是,在一些有關講解、導讀的論著中,未能按其本意進行。有的簡單轉述上述三個特點,不做科學闡述﹔有的做了解釋,但偏離了原意。例如,有的著作中這樣解讀:在20碼麻布=1件上衣的價值關系中,上衣是等價形式,它用自己的使用價值表現了麻布的價值,生產上衣的具體勞動成為生產麻布的抽象勞動的表現形式﹔生產上衣的私人勞動成為生產麻布的社會勞動的表現形式。其實,講等價形式的特點,不是復述馬克思在前面已講清楚了的等價形式與相對價值形式的關系,而是從這種關系中抽象出等價形式自身的特點。講等價形式的特點,是要論述在商品交換關系中,作為等價形式的商品是用自己的使用價值作為價值的代表,即價值的“化身”或“價值的鏡子”而起作用。生產它的具體勞動,“隻當作抽象勞動的實現”,成為“抽象人類勞動的化身”。生產它的私人勞動“成為直接社會形式的勞動”,即成為社會勞動的代表或“化身”。這是為了說明貨幣的本質與特點做理論鋪墊。在商品交換關系中,金屬貨幣自身是價值的代表或化身,也是抽象勞動和社會勞動的代表或化身。

(三)關於“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的理解問題

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五章講勞動過程中,馬克思提出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動或勞動本身,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有關教材的解讀中,將這三要素作為生產力三要素來說明,卻忽視了“簡單”一詞。有的政治經濟學教材中,注意到“簡單”一詞,但做了偏離原意的解釋。認為所謂“簡單”就是撇開了生產關系單講勞動過程。其實,馬克思講勞動過程時首先就說明:“勞動過程首先要撇開每一種特定的社會的形式來加以考察。”因此,是撇開社會生產關系單講勞動過程本身必備的“簡單要素”。所謂“簡單要素”,是指最一般的、任何社會生產都不能缺少的最低限的要素。這一概念本身意味著隨著社會生產的發展,勞動過程會相應增加新的要素,如管理、分工協作、科學等。馬克思自己說明了這一點,他指出:“就勞動過程只是人和自然之間的單純過程來說,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是這個過程的一切社會發展形式所共有的。但勞動過程的每個一定的歷史形式,都會進一步發展這個過程的物質基礎和社會形式。”[1]這裡所說的“物質基礎”的發展就是勞動過程要素的發展。

(四)關於“商品生產所有權規律轉變為資本主義佔有規律”的解讀問題

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二十二章講剩余價值轉化為資本的內容時,馬克思提出了這一規律的轉變問題。不少有關論著將其解讀為由簡單商品生產轉變為資本主義生產,在我國曾流行的盧森貝的《〈資本論〉注釋》中就是這樣解釋的。這種錯解甚至存在於恩格斯的《反杜林論》中,它這樣講:“商品生產達到一定的發展程度,就轉變為資本主義的生產。”接著引証《資本論》中的話:在這個階段上,“以商品生產和商品流通為基礎的佔有規律或私有權規律,通過它本身的內在的、不可避免的辯証法轉變為自己的對立物”。據此又做解讀:“假定一切私有財產起初都基於佔有者自己的勞動……在生產和交換的進一步發展中也必然要產生現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2]其實,由簡單商品生產轉變為資本主義生產,馬克思在分析商品與貨幣及論述貨幣轉化為資本時就講清楚了。這裡是講資本積累、剩余價值資本化過程中的勞資關系的實質。在資本與勞動力交換關系中,承認各自的所有權,等價交換。但進入生產的結果,一切歸資本家佔有。在資本積累中,資本家是用無償佔有的勞動者剩余價值的一部分,作為追加資本,購買追加勞動力,再生產出更多的剩余價值。起點是憑借各自的所有權進行等價交換,但不斷再生產的結果,全部歸資本家不斷佔有。這就是資本積累的實質。這與由簡單商品生產轉變為資本主義生產毫無關系,有必要予以澄清。

(五)“所使用的資本與所消費的資本之間差額的擴大”怎樣成為資本積累的因素

多種有關教材和解讀本中,有不同的講解。有些解讀未必符合原意,例如,有的這樣論述:所消費資本是指固定資本中減去轉移走的價值后尚留存的那部分價值。比如,資本家所用固定資本一萬鎊,在生產過程中已轉移走八千鎊,留下二千鎊。固定資本與以前一樣發揮作用,這部分差額像白白利用自然力一樣,提供無代價服務。在蘇聯有關教材中,也有這種解釋。在考茨基還是馬克思主義者的時候所寫的《馬克思的經濟學說》一書中有專門一節闡述影響資本積累規模的因素,但對所使用資本和消費資本差額的增大這一因素避而不談。顯然他沒有弄清其原意。其實,所消費資本不是指固定資本中尚未轉移走的那部分存留的價值,而是指隨著固定資本消耗而轉移走的那部分價值。固定資本的總量越大,每年消費即轉移的那部分價值也越大。而且,所使用資本與所消費資本差額的增大,不僅取決於固定資本總量大小,還取決於固定資本周轉時間的長短。固定資本轉移的價值作為折舊基金,也可用於積累。這個問題,從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有關通信中,可以看出,馬克思曾請教過恩格斯。二人曾信件往返多次,進行探討。

(六)關於資本主義積累規律中“成正比”或“成反比”問題

馬克思在論述資本主義積累規律時指出:隨著資本積累的增大,產業后備軍也增大。“同現役勞動軍相比,這種后備軍越大,常備的過剩人口也就越多,他們的貧困同他們所受的勞動折磨成反比”。這段話中的“成反比”,在法文版中是“成正比”。於是在《資本論》中譯本中加了個腳注:“馬克思親自校訂的法文版中是‘成正比’”。在2009年新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中也對“成反比”加注:“在經馬克思審定的法文版中是‘成正比’”。在我國出版的《政治經濟學辭典》和有些教材中,也照此辦理,加注法文版“成正比”。我覺得在教材和講解等論著中,這樣處理未必適當,會讓學生和其他讀者無所適從。在有關教材和《資本論》講解、導讀等著作中,應做出科學判斷,究竟應是“成正比”還是“成反比”。於光遠、蘇星、仇啟華主編的《政治經濟學(資本主義部分)》(人民出版社1985年),明確改為“成正比”。1961年出版的郭大力和王亞南翻譯的《資本論》中譯本第二版中,對“成反比”所加的腳注是:“最近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版已改為‘成正比’”,並加注說“這個改訂是根據馬克思親自校訂過的法文版做出的”。這裡所講的是俄文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而且蘇聯的刊物上還為此專門發表評介文章:《關於馬克思〈資本論〉的一點更正》(見《經濟學譯叢》1963年第4期)。

然而,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資本論》法文版中,卻根據德文版將“成正比”改為“成反比”。我認為,德文版中“成反比”是正確的,法文版“成正比”是譯者的筆誤。馬克思審訂時沒有注意到這一差錯。這樣講的根據是:第一,德文《資本論》第一卷第一、二版是馬克思親手寫的,以后的第三、四版是恩格斯校訂的。都是“成反比”,這個論斷符合事實。“他們的貧困同他們所受的勞動折磨成反比”,這句話中的兩個“他們的”,是指同一些工人,可以是指“現役勞動軍”,也可以是指“產業后備軍”。作為現役勞動軍,他們遭受“勞動折磨”,但有工資收入,可減輕貧困﹔作為產業后備軍,他們失了業,不受勞動折磨了,但遭受貧困。因此,貧困與勞動折磨“成反比”。第二,恩格斯在馬克思的遺物中,發現一個德文本和一個法文本,德文本中有些地方作了修改,並表明何處應參看法文版修改。在法文版中又標出了德文版修改時應採用的地方,而且需修改的地方正是資本積累過程的那一部分。然而馬克思所遺留這兩個版本中,都沒有標出要將“成反比”改為“成正比”。第三,如要將“成反比”改為“成正比”。就需改變兩個“他們的”內容,即產業后備軍的貧困同現役勞動軍的勞動折磨“成正比”。因為失業大軍越多,越會加壓力於現役勞動軍,迫使他們忍受勞動折磨。反過來,現役勞動軍越增大所受的勞動折磨,干更多的活,失業大軍越不易找到工作。所以二者“成正比”。俄文版中將“成反比”改為“成正比”時,也修改了有關內容:將“他們的貧困同他們的所受勞動折磨成反比”,改成“他們的貧困同現役勞動軍所受的勞動折磨成正比”。然而,內容的改變是俄譯本譯者所為,法文版中沒有這種內容的修改。由此可見,將法文版中的“成正比”按德文版改成“成反比”是正確的。

(七)關於“商業資本是從產業資本中分離出來的獨立部分”的提法問題

在1950年代從蘇聯翻譯過來的經濟學論著中,流行著“商業資本是產業資本的獨立化部分”、商業資本“是從產業資本中分離出來的”、“是產業資本的分化形式”等提法。這影響到我國的有關論著。在我國政治經濟學教材和有關詞典中也流行這類提法。如蔣學模同志的《政治經濟學》教材中講:“商業資本無非是從產業資本中分離出來的商品資本”。有的教材中講:近代商業資本,主要是從產業資本中分離出來的,一部分產業資本家脫離生產領域,專門從事商品買賣,於是產業資本的一部分便分離出來變成商業資本。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產業資本的一部分獨立和分化出來轉為商業資本,不能說沒有,但不是常態。更不能說商業資本家是由部分產業資本家改行從事商品經營的。商業資本主要是由商業資本家獨立投資而成為獨立部門。其實,准確的提法應是:商業資本的職能是從產業資本的商品資本職能獨立出來的部分。這隻能是資本職能的獨立化,而不是資本的分離和獨立化。馬克思是這樣說明的:產業資本中“處在流通過程中的資本的這種職能作為一種特殊資本的特殊職能獨立起來,作為一種由分工賦予特殊一類資本家的職能固定下來,商品資本就成為商品經營資本或商業資本。”

(八)關於馬克思的科學分析方法問題

《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章有一段關於分析方法的論述:“對人類生活形式的思索,從而對它的科學分析,總是採取同實際發展相反的道路。這種思索是從事后開始的,就是說,是從發展過程的完成的結果開始的。”學界一般認為,這是馬克思對自己科學分析方法的說明。蘇聯著名學者羅森塔爾在他的《馬克思〈資本論〉中的辯証法問題》一書中也把這段解釋為馬克思對自己分析方法的正面說明。中國的一些有關論著中,也持相同的觀點。其實這是誤解。馬克思這裡所講的是以往學者們非科學的分析方法。

需要弄清幾點:第一,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的方法與前人的方法並不相同。在《資本論》法文版序言中馬克思曾明確指出:“我所使用的分析方法至今沒有人在經濟問題上運用過。”馬克思所運用的是辯証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是科學的“抽象力”方法。前人沒有運用過。第二,前人對經濟生活形式的分析總是採取與實際發展相反的道路。是從發展的結果開始的。如分析價格、貨幣問題,是就價格講價格,就貨幣論貨幣,難以揭示價值規律和弄清貨幣的本質及其發展規律。馬克思則是首先分析了價值實體和價值量,揭示出價值規律,再進一步說明價格的運動。首先分析了原始物物交換的簡單價值形式,再到擴大的、一般的價值形式和最后的貨幣形式。馬克思的科學分析不是從發展過程的結果開始的,理論分析進程與實際的發展進程是一致的,也就是理論邏輯和歷史邏輯的統一。第三,馬克思指出:在對經濟生活形式進行分析時,“人們試圖了解它們的內容而不是了解它們的歷史性質”。他們從價格分析導出價值量的決定,從貨幣形式的分析導出價值性質的確定。這與馬克思從勞動量和價值量的分析導出價格的決定,從價值形式發展歷史的分析導出貨幣的規定,是“相反的道路”。然而,從完成形式貨幣進行分析的非科學性在於“貨幣形式,用物的形式掩蓋了私人勞動的社會性質以及私人勞動者的社會關系,而不是把它們揭示出來”。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二章中指出:“隻有在那些從貨幣的完成形態出發而從后往前分析商品的人看來,‘貨幣是商品’,才是一種發現。”然而,“困難不在於了解貨幣是商品,而在於了解商品怎樣、為什麼、通過什麼成為貨幣”。從貨幣的完成形式分析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二、重視在一般經濟學教材和論著中容易被忽視的重要理論觀點

《資本論》中,有些重要理論觀點對黨的建設和社會主義事業具有指導意義,但容易被忽視,在有關講解和導讀中也未凸顯其意義。

(一)不要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資本家和地主個人對資本主義制度負責的觀點

在《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版序言中,馬克思特別講了這樣一段話:“為了避免可能產生的誤解,要說明一下。我決不用玫瑰色描繪資本家和地主的面貌。不過這裡涉及的人,只是經濟范疇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階級關系和利益的承擔者。我的觀點是把經濟的社會形態的發展理解為一種自然史的過程。不管個人在主觀上怎樣超脫各種關系,他在社會意義上總是這些關系的產物。同其他任何觀點比起來,我的觀點是更不能要個人對這些關系負責的。”馬克思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分析社會經濟的發展進程和階級關系,既揭示和批判了資本主義階級剝削關系的本質,又把資本主義看作是一種“自然史”即社會歷史發展的必然過程。恩格斯在為《資本論》第一卷寫的書評中指出:“拉薩爾的全部社會主義在於辱罵資本家……在這裡我們看到的情況恰恰相反。馬克思先生明確地指出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必然性。”資本主義制度的產生與發展,不是由於某些人們在道義上出現缺失、認識上產生了錯誤的結果,而是人類歷史發展的必經階段,是合乎歷史規律的事情。因此,不應和不需要讓資本家和地主個人對資本主義制度負責。可以看出,這一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與我國曾長期流行的“唯成分論”是對立的。“唯成分論”,不僅要讓剝削者個人對其所經歷的剝削制度負責,而且要讓其子孫為其祖輩的剝削關系負責,顯然是不合理的。如果我國的馬克思主義者,特別是決策層能及時弄清和把握馬克思的這一重要觀點,“唯成分論”就不會在我國一直流行數十年,直到改革開放后才得到扭轉。

(二)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相結合的不同方式,對不同經濟制度的決定性作用問題

生產資料所有制是決定生產關系體系的基礎,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但僅講這一條還不夠。試問:都是非勞動者佔有生產資料,而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相分離,為什麼有的佔有生產資料的非勞動者是奴隸主,有的是封建主,而有的是資本家呢?為什麼都是與生產資料相分離的勞動者,有的是奴隸,有的是農奴,而有的則是雇佣工人呢?這就需要根據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相結合的方式來界定。如果勞動者是作為“會說話的工具”,在主人的皮鞭、棍棒下與生產資料結合起來,勞動者就是奴隸,主人就是奴隸主,從而是奴隸制度。如果生產資料作為資本,勞動者將勞動力作為商品出賣給資本所有者,採取了資本與雇佣勞動相結合的生產方式,生產資料所有者就是資本家,而勞動者就是雇佣工人,從而就是資本主義制度。

研究社會主義經濟制度,需要重視生產資料公有制的決定作用。但如果在社會主義國有企業中,不重視生產資料與勞動力相結合的應有方式,比如,不是把勞動者當作生產資料的主人,職工沒有對生產的監管權、話語權,廠長、經理獨斷專行、損害職工權益、以權謀私,這樣的公有制能是社會主義性質的嗎?學習和研究《資本論》,應當結合社會主義實踐重視和研究這一問題。

三、不回避疑難理論問題,力求闡述其真義

《資本論》中存在一些疑難理論問題,學界各抒己見,解讀互異。有些論著對《資本論》的解讀比較系統、准確。有些疑難理論觀點,在《資本論》中本可以找到答案,但有的解讀偏離了原意﹔有些“導讀”、“解說”本中對有關爭論問題回避不談,是一種缺失﹔有的則隻講自己一家之言,而缺少論証與論據。《講解》一書對學界有爭論的問題,都說明有哪些不同的解讀,並力求按照原著的本意進行闡述。

(一)關於《資本論》的研究對象問題

《資本論》第一版序言中講:“我要在本書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這裡作為研究對象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究竟是指什麼?學界眾說紛紜,長期爭鳴。本《講解》首先說明有哪些不同的解讀,然后講,經自己考証,是指資本與雇佣勞動相結合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但在對《序言》的講解中,這個問題不需要也不便展開論証,而是重視在以后的篇章的講解中,不斷得到新論據,提出新論証。如在講解《資本論》第一卷第四章《貨幣轉化為資本》時,提醒讀者注意:三卷《資本論》中,唯有第四章單獨成篇(第二篇),表明其獨特意義。第四章還沒有進入對資本的生產過程的研究,從第五章《勞動過程和價值增殖過程》開始,才進入對資本主義生產的研究。第四章講貨幣轉化為資本、勞動力成為商品,是作為進入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前的制度性條件安排的。正是要闡明:生產資料轉化為資本、勞動力成為商品,使勞動成為雇佣勞動,形成了資本與雇佣勞動相結合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決定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講解》在闡述《資本論》第二卷第一章《貨幣資本的循環》內容時,突出馬克思的一個觀點:“不論生產的社會形式如何,勞動者和生產資料始終是生產的因素。……凡要進行生產,它們就必須結合起來。實行這種結合的特殊方式和方法,使社會結構區分為不同的經濟時期。在當前考察的場合,自由工人和他的生產資料的分離,是既定的出發點,並且,我們已經看到二者在資本家手中是怎樣和在什麼條件下結合起來的。”這裡說明: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結合的特殊方式,形成了不同的社會經濟時期即不同的社會經濟制度。而且點明了:工人與生產資料的分離及其在資本家手中結合(以資本與雇佣勞動的方式相結合),是資本主義經濟制度“既定的出發點”。在講解《資本論》第三卷第五十一章《分配關系和生產關系》的內容時,重視馬克思的這一論述:“資本和雇佣勞動的關系怎樣決定著這種生產方式(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引者)的全部性質”。“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科學分析卻証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一種特殊的、具有獨特歷史規定性的生產方式,它和任何其他一定的生產方式一樣,把社會生產力及其發展形式的一個既定的階段作為自己的歷史條件,而這個條件又是一個先行過程的歷史結果和產物,並且是新的生產方式由以產生的既定的基礎﹔同這種獨特的、歷史規定的生產方式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具有一種獨特的、歷史的和暫時的性質﹔最后,分配關系本質上和這些生產關系是同一的,是生產關系的反面”。從這段論述中可以得出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制度的運行公式:社會生產力——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資本主義分配關系。從這一公式的內容可以肯定“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是生產力,也不是生產力涵義上的勞動方式或勞動組織。它以一定的社會生產力的既定發展階段為歷史條件,並具有“獨特的歷史規定性”。所謂“獨特的歷史規定性”,就是隻存在於一個特殊的社會發展階段,即具有歷史暫時性的事物。正是這種具有歷史暫時性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決定了與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也具有一種獨特的、歷史的和暫時的性質”。因此,有理由認為,這裡所講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交換關系和分配關系以其為基礎、與其“相適應”的資本與雇佣勞動相結合的生產方式,即作為《資本論》研究對象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

(二)關於貨幣的本質問題

《資本論》第一卷第二章《交換過程》中進一步闡述了當一般等價形式“固定在某種特殊種類的商品上”時,就結晶為貨幣形式。接著指出:“因為其他一切商品只是貨幣的特殊等價物,而貨幣是它們的一般等價物,所以它們是作為特殊商品來同作為一般商品的貨幣發生關系。”這裡,把貨幣界定為作為一般等價物的“一般商品”,而其他一切商品,是作為貨幣的特殊等價物的“特殊商品”。這種說明,在《資本論》和馬克思的其他論著中反復講過十多次。可是,長期以來,我國的經濟學著作中,一直把貨幣的本質界定為作為一般等價物的“特殊商品”,顛倒了馬克思的原意。目前還有人這樣堅持。有的著作在解讀這一章的內容中,連馬克思的這段話都一字不提!我們在《講解》一書中,對馬克思的這段話,做了特別說明。

順便提一下,作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概論》,數易其稿,都摒棄貨幣的本質是“特殊商品”的提法。但出版后,竟變成“所謂貨幣,就是固定地充當一般等價物的特殊商品”,使人莫名其妙。是誰改動的,無人知曉。連最后統稿的首席專家劉樹成、張宇等也不知情。是否出版社編輯所為?劉樹成同志回答說,編輯不會不打招呼擅自改動。願借此機會說明:貨幣的本質是“特殊商品”的提法不是編寫組的觀點。

(三)關於兩種社會必要勞動與價值決定的關系問題

學界長期爭論:價值究竟是由《資本論》第一卷中所講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第一種意義必要勞動時間)決定,還是由《資本論》第三卷中所講的另一種意義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還是由兩者共同決定。爭論的實質是:某種商品總量如果超過市場需要或少於市場需要,所影響的是價值決定還是價值實現問題。其實,《資本論》中已明確回答了這個問題。關於兩種社會必要勞動時間與價值的關系的論述,主要在《資本論》第三卷第十章和第三十七章關於地租問題的《導論》中提出的。《導論》中講:“社會勞動時間可分別用在各個特殊生產領域的份額的這個數量界限,不過是價值規律本身進一步展開的表現,雖然必要勞動時間在這裡包含著另一種意義”。同時說明,“如果這種分工是合乎比例的,那麼,不同類產品就按照它們的價值……出售”。如果社會總勞動時間分別用在各個特殊生產領域的比例破壞了,“這種比例的破壞使商品的價值,從而使其中包含的剩余價值不能實現”。筆者在“出售”和“實現”兩詞下打上重點號,表明另一種意義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所影響的是價值和剩余價值的“實現”問題,是總產品能否按價值“出售”的問題,而不是另一種意義的必要勞動時間決定價值的問題。我們在《講解》一書中首先講明在這個問題上學界有哪種不同的解讀,然后說明,按照《資本論》的原意,應是價值實現問題。在作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概論》中,明確表明:第一含義的社會必要勞動“涉及價值決定”,第二種含義“涉及價值實現”。這一解讀,在編書組內部沒有人提出異議,咨詢委員會、審議專家也未提出異議,形成共識。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000.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06.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