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現代性批判思想及其當代價值
馬克思生活於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現代性問題還沒有成為當時時代的主流性話題,馬克思本人在其著作中也沒有使用過“現代性”概念。但是,馬克思畢生都在對資本主義文明進行著無情的批判,其獨特的視角與進路充分顯示著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立場與思想,其思想對於中國當代現代性的建構仍有重要的啟示。
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思想是在其歷史唯物主義基本理論基礎上展開的,其中的基本范疇、觀點、立場及方法等都是歷史唯物主義這一基本原理的外在體現。歷史唯物主義是馬克思開創的從歷史實踐的角度看待整個世界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體系。“歷史唯物主義”中的“物”,既並不是指的客觀存在的物質本體,也不是指與抽象本體對立的某一具體的物質形態,而是指的人們在實踐過程中形成的、對象性化的、客觀的社會關系,或者說人們實際的現實的社會歷史生活過程。歷史唯物主義理論背景下,存在不在是一個沒有具體規定性的、抽象的實體性概念,不是作為物的客觀屬性,也不是作為精神的主觀性存在,而是客觀性與主觀性、實在性與非實在性在實踐活動中的統一,不論是自然,還是人或者社會,都不能單獨地進行抽象的理解,而隻能放在歷史實踐的現實化過程中得到去理解。因此,在歷史唯物主義理論背景下,存在已經不是純粹的本體,而成為在現實實踐中不斷生成的對象化存在,或者說是歷史性的現實存在本身。這就決定了歷史唯物主義必須客觀地揭示現實的社會歷史過程,揭示“感性世界”本身的存在原理,而不僅僅從理論上建構抽象的思想體系。正如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所說:“在思辨終止的地方,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証科學開始的地方。關於意識的空話將終止,它們一定會被真正的知識所代替。”[1]
恩格斯曾說,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是近代哲學的主題,並由此形成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兩大基本陣營。但是,不論唯物主義或者是唯心主義,都把存在理解為一種永恆的超歷史的抽象性存在,它們都分享著同樣的抽象性前提,沒有從實踐角度理解存在,或者說,沒有把現實世界理解為感性活動中的生成,而是以還原論的方式本質主義地追問終極的存在本源,因此,構成存在與思維的二元對立。黑格爾以“絕對精神”為核心的唯心主義體系消解了存在與思維的對立,在“真理即是全體”的演繹中完成了形而上學。但是,絕對精神的本體論地位決定了它對還原主義的克服隻能是一種形式的克服,“自我展開”只是一種理論上的自恰,只是從理論上、邏輯上完成了思維與存在的統一,而不是從具體現實的歷史進程中揭示其內在的統一性,因為單純的過程性並不是歷史意識中的時間性,相反,歷史由於缺乏實踐意識的介入,經過理論的抽象與邏輯的強制,歷史本身最后走向自己的反面。馬克思洞穿了這一路線的抽象本質,以實踐范疇摧毀了抽象形而上學觀念體系的自足性,也宣布了抽象形而上學哲學的終結。同時,馬克思將其歷史唯物主義基本理論建立於現實生活的“生產”之基礎上,進而探尋社會存在及其歷史向度的客觀依據,並對資本主義生產進行了無情的批判。另一方面,歷史唯物主義走出了“最一般的結果的概括”、“公式”和純理論,而是直接進入物質資料的生產活動中,通過實踐實現了改造現實的目的。
正是基於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與方法,馬克思對於資本主義現代性進行了深刻的辯証分析,不僅肯定了資本主義現代性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的積極價值,同時對於其內在沖突及歷史命運進行了的深入分析。其一,馬克思充分肯定了資本主義現代性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的積極價值。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對資產階級在歷史進程中的積極作用給予了高度評價。資產階級“創造了完全不同於埃及金字塔、羅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跡﹔它完成了完全不同於民族大遷徙和十字軍征討的遠征”﹔“資產階級,由於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於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機器的採用,化學在工業和農業中的應用,輪船的行駛,鐵路的通行,電報的使用,整個整個大陸的開墾,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術從地下呼喚出來的大量人口——過去哪一個世紀料想到在社會勞動裡蘊藏有這樣的生產力呢?”[2]其二,馬克思揭示了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內在矛盾及其歷史命運。資本主義生產力的快速發展並不能改變其滅亡的命運,根本原因在於工業化大生產與私人佔有制之間的矛盾。“商業危機期間,總是不僅有很大一部分制成的產品被毀滅掉,而且有很大一部分已經造成的生產力被毀滅掉。在危機期間,發生一種在過去一切時代看來都好像是荒唐現象的社會瘟疫,即生產過剩的瘟疫。社會突然發現自己回到了一時的野蠻狀態﹔仿佛是一次飢荒、一場普遍的毀滅性戰爭,使社會失去了全部生活資料﹔仿佛是工業和商業全被毀滅了。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社會上文明過度,生活資料太多,工業和商業太發達。社會所擁有的生產力已經不能再促進資產階級文明和資產階級所有制關系的發展﹔相反,生產力已經強大到這種關系所不能適應的地步,它已經受到這種關系的阻礙﹔而它一著手克服這種障礙,就使整個資產階級社會陷入混亂,就使資產階級所有制的存在受到威脅。資產階級的關系已經太狹窄了,再容納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財富了。”[3]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內在矛盾決定著經濟危機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必然現象,同時也決定著資本主義必然被共產主義所代替的歷史命運。
商品、資本和異化是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理論的三個基本范疇,其他的范疇都建立在這三個范疇的基礎之上。其中,商品是資本主義現代性的邏輯起點,資本則是最重要的核心概念,是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實質內核,異化則是資本主義現代性所具有的重要特征。馬克思正是以這三大基本范疇作為重要的概念工具,沿著商品-資本-異化的邏輯進路,在歷史唯物主義理論背景下,對資本主義現代性進行了深刻揭示和無情批判。
商品,是資本主義社會最常見、最普通的現象,馬克思正是從這一現象中洞察了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奧秘。這是因為商品是現代資本主義的最常見最基本的社會存在形式,正是這一最基本的社會存在形式中,體現著資本主義現代性的總體抽象,並且包含著一切資本主義關系的萌芽。因此,商品成為馬克思首先要分析的對象,同時也成為對資本主義現代性進行分析與批判的邏輯起點。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財富首先表現為商品的堆積,勞動產品以商品的形式構成了資本主義經濟的最基本的元素,“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佔統治地位的社會的財富,表現為‘龐大的商品堆積’,單個的商品表現為這種財富的元素形式。因此,我們的研究就從分析商品開始”[4]。關於這一點,盧卡奇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中做出了深刻的論述。他說:“因為在人類的這一發展階段上,沒有一個問題不能最終追溯到商品這個問題,沒有一個問題的解答不能在商品結構之謎的解答中找到。當然,隻有當這個問題的提法達到馬克思的分析所具有的那種廣度和深度時,隻有商品問題不僅僅表現為個別的問題,也不僅僅表現為按專業科學理解的經濟學的核心問題,而是表現為資本主義社會生活各個方面的核心的、結構的問題時,才能在商品關系的結構中發現資本主義社會一切對象性形式和與此相適應的一切主體性形式的原形。”[5]
在馬克思的三大社會經濟形態的概括中,他把古代社會概括為自然經濟,把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概括為產品經濟,把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概括為商品經濟。因此,在馬克思看來,商品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學范疇,而是指陳著一個時代,代表著社會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向,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確立離不開商品的作用,正是全社會的高度商品化,尤其是勞動力的商品化造就了資本主義,造就了資本主義文明,造就了資本主義現代性。在資本主義社會,商品成為最基本的表現要素和中介環節,一切存在物都必須以商品的形式來確認和實現自己的價值,通過市場來証明自己的存在,因此,商品拜物教就成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不可避免的普遍現象。資本、異化等都與商品成為存在的普遍形式緊密相關。因此,馬克思從商品開始的對資本主義社會的分析與批判,也不僅僅是經濟學的批判,而本身就是社會批判,就是對資本主義現代性的無情批判。
如果我們說商品是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的理論起點,那麼,資本范疇就是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的最實質最核心的概念,因為資本是商品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商品更高級的存在形式,資本比商品更能體現資本主義的實質。馬克思生活於資本主義上升時期,雖然他對社會主義現代性有一定的預測,並進行了相關描述,但畢竟資本主義現代性是現代性最經典最現實的形式,因此,在馬克思看來,現代性本質上指陳的是資本主義,而不論資本主義,還是資產階級,資本無疑都是一個核心范疇,離開了資本,就不能理解資產階級,也不能理解資本主義,更不能理解現代性,因此,資本具有總體性的意義,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馬克思的現代性本質上就是資本現代性,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本質上就是資本現代性的批判。當然,對於馬克思的資本現代性的批判我們不能簡單地理解為經濟學的批判,我們必須從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出發,揭示其真正的社會本質,它才能獲得普遍性的意義。
馬克思說:“資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會的、屬於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后者體現在一個物上,並賦予這個物以獨特的社會性質。”[6]在這裡,馬克思深刻揭示了資本的社會屬性。一方面,資本不是天然的,不是從來就有的物,作為能夠帶來剩余價值的貨幣,是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商品-貨幣-資本在社會中的全面展開與實現,是現代資本主義的本質體現,因此,資本體現著現代資本主義及其社會關系屬性。另一方面,現代社會及其社會關系抽象為資本的存在形式。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商品成為資本的內在環節,資本家和雇佣工人成為人格化的資本,不論是物,還是人,都被抽象為資本的方式存在。或者說,資本成為現代社會存在的普遍抽象形式。
資本與資本的運行構成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內容,同時也是現代性生成與發展的物質基礎。一方面,資本及其運行塑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馬克思曾說,資本創造了這樣一個社會階段,與這個社會階段相比,以前的社會階段都隻表現為人類的地方性發展和對自然的崇拜。隻有在資本主義制度下自然才真正是人的對象,它不再是自為的力量,而是真正的有用物。隻有資本才創造出資產階級社會,並創造出社會成員對自然界和社會聯系本身的普遍佔有。可見,資本按照自己的原則、自己的面貌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也使人類歷史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另一方面,資本及其運行蘊含著自身的限度及不可克服的內在矛盾。需求的強制、進步的強制、生產的強制,對自然的掠奪、技術的崇拜、虛假的消費等都是資本運行的必然結果﹔剩余價值的發現揭示了現代資本主義階級剝削與階級壓迫的本質﹔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之間不可克服的沖突決定著現代資本主義的歷史命運。馬克思對於資本現代性的揭示,不是要確立資本的至上地位,而是提供價值判斷和革命運動的客觀依據,是對資本現代性的無情的現實批判。
異化范疇是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的重要工具,馬克思通過現代資本條件下異化現象的分析揭示了人的異化性生存狀態。馬克思說:“工人隻有當他對自己作為資本存在的時候,才作為工人存在﹔而他隻有當某種資本對他存在的時候,才作為資本存在。資本的存在就是他的存在、他的生活。”[7]因此,馬克思認為,資本是造成異化現象的重要根源,隻要資本的邏輯在起作用,人的異化性生存狀態就是不可避免的命運。
對於現代資本條件下人的異化性生存狀態的揭示,馬克思是通過異化勞動概念的分析來完成的。馬克思從四個方面對於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現象進行了分析。其一,人與勞動產品的異化。“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生產的影響和規模越大,他就越貧窮。工人創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變成廉價的商品……這一事實無非是表明:勞動所生產的對象,即勞動產品,作為一種異己的存在物,作為不依賴於生產者的力量,同勞動相對立。”[8]其二,勞動本身的異化。“勞動對工人來說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不屬於他的本質﹔因此,他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折磨、精神遭摧殘。因此,工人隻有在勞動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勞動中則感到不自在,他在不勞動時覺得舒暢,而在勞動時就覺得不舒暢。因此,他的勞動不是自願的勞動,而是被迫的強制勞動。”[9]其三,人與類本質的異化。“異化勞動,由於(1)使自然界同人相異化,(2)使人本身,使他自己的活動機能,使他的生命活動同人相異化,因此,異化勞動也就使類同人相異化﹔對人來說,異化勞動把類生活變成維持個人生活的手段。第一,它使類生活和個人生活異化﹔第二,它把抽象形式的個人生活變成同樣是抽象形式和異化形式的類生活的目的。”[10]其四,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通過異化勞動,人不僅生產出他對作為異己的、敵對的力量的生產對象和生產行為的關系,而且還生產出他人對他的生產和他的產品的關系,以及他對這些他人的關系。正像他把他自己的生產變成自己的非現實化,變成對自己的懲罰一樣,正像他喪失掉自己的產品並使它變成不屬於他的產品一樣,他也生產出不生產的人對生產和產品的支配。正像他使他自己的活動同自身相異化一樣,他也使與他相異的人佔有非自身的活動。”[11]
勞動是人最基本的活動方式,在勞動中也體現著人最基本的生存方式。馬克思對勞動狀況的考察實質上是對人的存在論分析,馬克思對勞動異化現象的揭示實質上是對現代資本條件下人的異化性生存狀況的描述與批判。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是建立在“普遍的社會物質交換”的基礎之上,克服了古代那種單純的原始豐富性,以抽象勞動為基礎的商品交換價值確立起來的普遍抽象,建立了豐富的關系,然而,這種關系在異化勞動中作為一種外在的力量與人自身相對立。人的存在的豐富性變成了一種單純的追求財富的運動,從屬於“純粹外在的目的”,被外在的關系所支配。財富、貨幣和資本成為人存在的基本尺度,佔有成為存在關系的本質方式,人與人的關系,人與物的關系,都化約為一種佔有關系、交換關系,佔有、征服成為人最基本的價值取向和生活活動。馬克思對於現代資本條件下人的異化性生存狀態的揭示與批判,並不只是一種道義上的激憤與指責,而更是通過闡釋現實的生存原理,以探詢未來的向度。馬克思曾經預言: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裡,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這樣,馬克思以共產主義社會的實現宣告了資本主義現代性的終結。
馬克思雖然生活在資本主義上升時期,但他卻以卓越的洞察力,從商品這一平凡的現象中發現了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奧秘,從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出發對資本主義現代性進行了深刻揭示和無情批判。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的思想影響力必將遠遠超越其時代,成為當代中國現代性建構的重要理論參照。
1.馬克思現代性思想為中國從傳統向現代的社會轉型提供理論支撐
現代性是現代社會具有的特質,資本主義社會是現代社會的原始形態,在馬克思看來,現代性就是資本主義社會所體現出來的特質,其本質特點就是人對物的依賴。物,此處即是貨幣和資本。但是人對物的依賴不是自然的,也不是永恆的,它是歷史演變與發展的結果。馬克思按照主體的發展狀況把社會歷史分為三個階段:“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式,在這種形式下,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小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這種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體系。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的生產能力成為從屬於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是第三個階段。第二個階段為第三個階段創造條件。因此,家長制的,古代的(以及封建的)狀態隨著商業、奢侈、貨幣、交換價值的發展而沒落下去,現代社會則隨著這些東西同步發展起來。”[12]馬克思這裡說的“第二階段”、“現代社會”都是指的資本主義社會,在馬克思看來,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是歷史的必然趨勢,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與意願為轉移。
中國現代化的歷程可以上溯到近代的鴉片戰爭,從鴉片戰爭到解放戰爭,一百多年來,中國進行了資本主義現代化的嘗試﹔1956年后,中國開始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探索,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現代化進入了快速發展之路,但是,中國仍然是發展中國家,中國仍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中國現代化建設還沒有最終完成,我們仍然處於從傳統向現代的社會轉型時期,社會主義現代化既是中國人民的自覺選擇,也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馬克思現代性思想闡明了現代社會的歷史必然性,為我們努力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提供了理論支撐。
2.馬克思現代性的辯証態度有利於我們辯証地看待中國現代性建構
現代性的出現是歷史的必然趨勢。面對資本主義現代性,馬克思一方面分析了其歷史必然性及其在歷史發展中的積極價值,另一方面對其進行了無情的理論批判與實踐批判。這一辯証態度對於我們正確對待中國現代性有著方法論的指導意義。現代性,在當代中國仍然是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從日常經驗上看,一方面我們享受著現代性帶給我們的一切,包括物質上的、感官上的、心理上的、精神上的……同時,現代性也帶來了失落、彷徨、空虛……從社會狀況來看,現代文明取得了豐碩成果,但同時也生成了諸多的社會問題。如生態環境的惡化、人際關系的疏離、社會風險的增加等等。從總體上來看,中國現代性還有待於完善與成熟。從過程上來看,中國現代性的成長充滿著各種矛盾與沖突,可謂是步履維艱。在當代中國,傳統性在政治生活、經濟生活和日常生活中還有廣泛的市場,現代性還沒有完全佔據統治地位,后現代性已經登場,傳統性、現代性與后現代性的同時在場,使現代性的發展面臨著傳統性與后現代性的雙重擠壓,傳統性與現代性之間的矛盾與沖突、傳統性與后現代性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以及現代性與后現代性之間的矛盾與沖突相互交織,構成了中國現代性發展的困境。因此,我們必須要用辯証的思維與態度對待中國現代性的發展。既要堅持中國現代性科學發展之路,一要反對向傳統的總體性復歸,二要反對拔苗助長式的躍進式發展﹔同時也要充分認識中國現代性發展之路的艱辛與困難,要允許發展中的曲折甚至是錯誤,不能因此而詆毀中國現代性本身。
3.馬克思資本現代性的批判促使我們對於中國現代性的反思
馬克思以商品、資本和異化范疇為線索全面描述了資本主義現代性的面貌與實質,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了無情的現實批判,他的這種批判性立場與思想啟示著我們有必要對中國現代性進行反思。商品、貨幣和資本作為現代社會的普遍抽象的存在方式,對於當代中國社會具有很強的解釋力。中國雖然是社會主義社會,但是,由於生產力的總體水平不高,且不平衡,商品經濟的發展仍然是中國不可逾越的必經階段,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是社會主義發展的重要內容和物質基礎,也就是說,中國目前仍然處於商品經濟時代。在這種意義上,馬克思對於作為商品經濟時代的現代社會的分析與批判,對於我們就必然有一定的解釋力。在當代中國社會中,貨幣與資本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一方面,正如馬克思所做出的歷史評價,貨幣與資本對於中國經濟的發展起著關健性的作用,當代中國的輝煌成就,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貨幣與資本運行的結果,資本的邏輯成為中國社會發展的最大動力。比如,中國的改革,按吳敬鏈先生的話來說,中國改革最初為體制外改革,即從農村開始,農村改革最主要的形式即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其決定性的變化是分配方式:交夠國家的,其余全是自己的。與原來相比,留給自己的,原來是一個定量,即不論出工多少質量如何,自己所得基本是一個定量﹔如今,自己所得是一個變量,自己所得多少基本取決於自己。因此,農民的勞動積極性一下子被激發出來,勞動生產率大大提高。為什麼吶?其實其中隱藏著一個基本的前提,這就是:農民兄弟們都想多得到一些勞動產品(也可以說是商品或者貨幣)這是一個簡單的事實,也是一個重要的基礎或前提,沒有這個前提,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便不會成功。或許,人們會說,誰不想多得吶?除非是弱智。事實上還正是如此,在人類歷史上的漫長時期,人們並不想多得什麼,也不想多賺錢。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這本書中論証了傳統社會裡人們對勞動的態度,那時商品或貨幣並不是人們追求的目標,人們只是想維持原來的生活狀態與生活狀況。韋伯的論述是有意義的,也應當是可以信賴的。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詳細論述了貨幣的形成過程及特點,也就是說,貨幣並不是自然的,也不是永恆的,在人類發展的漫長時期,並不存在貨幣,商品與貨幣並不是人們普遍追求的目標,只是到了近代社會以后,商品與貨幣的地位及功能逐漸突顯出來,成為人們追求甚至是崇拜的目標。恰恰是這一點,成為我國改革開放成功的內在因素。因此,我們可以說,中國改革開放的成功與商品貨幣邏輯的展開密切相關。另一方面,貨幣與資本的運行也導致了馬克思所批判的貨幣拜物教以及人的異化性生存現象。馬克思曾指出,資本的擴張不在於滿足人們的需要,而在於自身的增殖。現實社會中,假冒偽劣、詐騙勒索甚至於殺人越貨,其最初的動力和最終的目的就是對貨幣的佔有欲望與沖動。生產者、銷售者儼然就是馬克思筆下的貨幣拜物教者,成為資本的化身,或者說他們以資本的抽象性形式存在,人生的幸福在於貨幣與資本的積累,人生的不幸在於貨幣與資本的損失,從而淪為單向度的、片面的、畸形的、被金錢所控制的異化的人。當今社會的諸多問題,最終都可以歸結為貨幣與資本對人與社會的控制。因此,面對現實,我們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以反思與批判的態度與社會現實保持一定的張力,從而促進中國現代性的健康發展。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53頁。
[2][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03∼405、406頁。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5頁。
[5][匈]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杜章智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143頁。
[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922頁。
[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81頁。
[8][9][10][1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1、53、56、59頁。
[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07頁。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中央編譯局馬克思主義研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