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地區”社會主義紐帶的形成、斷裂及其原因
世界社會主義在20世紀經歷過輝煌也遭遇到低潮,前者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蘇東地區”(“蘇聯東歐地區”的簡稱)的出現,后者為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社會劇變使“蘇東地區”演變為“原蘇東地區”。由於這兩件大事承載著太重的“愛”與“恨”之情結,世界上不同時空的形形色色的人對它們有著不一樣甚至完全對立的看法與評價。冷戰結束后的二十多年來,雖然學者們相關研究中的“情緒化”弱了許多,而“科學化”強了不少,但是,“愛”與“恨”之情結依舊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相關研究成果的客觀性。“蘇東地區”的出現、發展與終結,新的“原蘇東地區”的形成,實際上反映的都是歐洲社會主義在特殊的大國關系和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中非同尋常的發展。
一、“蘇東地區”的促成因素
一個大國和若干個關系原本不密切甚至敵對的小國形成一個特殊的地緣區域,必定有特殊的促成因素和連接紐帶。不解析“蘇東地區”的這些基因編碼,就很難理解社會主義在這個區域的曲折發展和復雜變化。
“蘇東地區”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出現的,是社會主義從一國到多國大發展的重要標志。世界上第一個建立起社會主義制度的國家是蘇聯。1917年十月革命后,列寧領導的布爾什維克黨在俄國建立了社會主義政權,開始時稱蘇維埃俄國,1922年12月組建了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邦,簡稱蘇聯。在地理位置上,蘇聯雖然橫跨歐亞,但重心在東歐,屬於歐洲國家。到二戰結束時,社會主義制度在蘇聯已建立了近30年。不僅如此,蘇聯還在30年代中后期形成了以政治上高度集權、經濟上過度集中的社會發展模式,也稱斯大林模式。與蘇聯相比,“東歐”的情況卻復雜得多。首先,在地理位置上,民主德國、捷克斯洛伐克、波蘭和匈牙利屬於中歐,南斯拉夫、阿爾巴尼亞、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屬於東南歐。其次,在二戰之前和之中,民主德國是德國的一部分,匈牙利、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站在法西斯一邊,屬於軸心國。波蘭、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阿爾巴尼亞親法國和英國,但都沒能逃過被法西斯國家佔領、瓜分的命運。其中,波蘭還是被德國和蘇聯瓜分的。總之,無論哪一類國家都沒有與蘇聯結盟的。第三, 這些國家在政治體制上有的是資產階級共和國,有的是君主國,德國還是法西斯國家﹔在經濟體制上都是以私有制為基礎,但經濟發展程度差別很大,有的是發達的工業國,有的是工業—農業國,有的是比較落后的農業—工業國甚至是農業國。總之,它們與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沒有共同之處。
然而,是什麼因素促成性質與發展差別如此之大的蘇聯和這些國家走到了一起?
有關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世界社會主義等方面的著述都比較強調某些共性,如共產黨的領導,人民的願意,反抗或抵抗法西斯運動等等。毫無疑問,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因素,但是,最重要的或許不是這些。比如,從共產黨的力量角度說,在后來成為“東歐”的這些國家,共產黨雖然在二戰之前就存在了,但總體上說都是規模較小,處境艱難,活動有限。除了南斯拉夫和阿爾巴尼亞兩國的共產黨之外,其他國家的共產黨戰后初期在國內政治生活中甚至還不佔主導地位。另一方面,在后來成為“西歐”的那些國家,如意大利、法國和希臘等,共產黨不僅人數甚眾,而且擁有可觀的武裝力量。可是,這些共產黨后來的命運卻恰恰相反,“東歐”的共產黨成為社會主義國家的主宰,而“西歐”的共產黨隻能在西方國家的政黨政治中求生存、謀發展。之所以如此,蘇、美、英等大國在戰時的合作和戰后的勢力范圍劃分是關鍵的促成因素。
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建立了國際反法西斯聯盟,而蘇、美、英則是這個聯盟的核心。它們不是一般的國家間聯合,而是奉行社會主義制度和奉行資本主義制度的東西方兩類國家之間的合作。1941年蘇德戰爭爆發后,蘇聯與英美正式結成了反法西斯同盟。它們在反法西斯戰爭中進行的合作是全方位的,同時也很復雜,自始至終伴隨著討價還價並伴以明爭暗斗。單從歐洲戰場上的格局看,英美與德國的戰場在中歐的西部和南歐,而蘇聯同德國及其仆從國的戰場在中歐的東部和東南歐。1944年春蘇聯紅軍把敵軍趕出國土后,越過蘇波邊境迅速向中歐和東南歐挺進。在這種背景下,1944年10月,丘吉爾和斯大林通過密談就今后各自活動的區域、范圍和程度的劃分達成了默契,這就是后來所謂的“巴爾干百分比”。[1]以后英國和蘇聯兩國外長又多次協商,這個百分比的具體比例也有改動。最終,中歐的東部和除希臘之外的巴爾干半島都屬於蘇聯的勢力范圍。
蘇聯紅軍在追殲德國法西斯軍隊的過程中,先后解放了波蘭和捷克斯洛伐克,消滅了匈牙利、保加利亞的法西斯勢力,清剿了羅馬尼亞境內的德國軍隊,配合南斯拉夫人民解放軍解放了貝爾格萊德,沒有到過的隻有阿爾巴尼亞。戰爭結束后,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和德國東部由蘇聯佔領。匈牙利、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成了戰敗國,盟國在這些國家中設有管制委員會。該委員會名義上由蘇、美、英三國共管,但實際運作中卻本著誰佔領、誰負責的原則,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蘇聯。“佔領土地的人也要把他自己的社會制度強加在自己佔領的土地上。每個人都強加他自己的社會制度。隻要他的軍隊有力量這樣做。不可能是別的。[2]在南斯拉夫和阿爾巴尼亞,反法西斯的抵抗運動主要是由共產黨領導的,因而在客觀上與蘇聯的聯系十分密切,也屬於蘇聯的勢力范圍。“從大西洋到烏拉爾山脈的歐洲很久以前就分成兩個各自單獨發展的部分,一部分與古羅馬和天主教聯系在一起,另一部分與拜佔廷和東正教聯系在一起。但是,二戰之后,這兩個歐洲之間的邊界向西移動了幾百公裡,一些認為自己屬於西方的國家驀然發現自己此時處於東方了。”[3]米蘭·昆德拉的這段話反映了一部分中歐和東南歐國家民眾的心態,也是后來他們逆反蘇聯控制和斯大林模式的隱形底色。
二、“蘇東地區”的連接紐帶
歐洲被大國分裂之后,原本與西方大國關系更為密切的中歐東部和東南歐的國家成為蘇聯勢力范圍的東歐國家。那麼,又是什麼把蘇聯和東歐國家緊緊地連接成為一體?沒有美、英、蘇之間勢力范圍劃分,這些國家就不能與蘇聯成結聯盟﹔沒有與蘇聯結盟,這些國家也不可能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社會主義既是連接蘇聯東歐國家的一條紐帶,更是蘇聯控制東歐國家的一種手段,而且后者從屬於前者。
1944—1948年間,為了維持與西方國家結成的戰爭聯系和維護在戰后的既得利益,蘇聯沒有支持甚至反對東歐國家迅速確立斯大林模式的社會制度,而推行一種被稱為人民民主的社會制度。有學者指出:“斯大林之所以讓東歐國家建立人民民主制度,不急於實行社會主義,主要是從同西方國家關系的策略角度,也就是從蘇聯當時外交政策的需要考慮的。” [4]其實,實行人民民主制度就是斯大林維持戰時與西方大國合作關系的一種具體體現。問題在於,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出於對蘇聯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制度的本能敵視和反感,再加上獨霸天下的欲望,不可能將戰時與蘇聯的合作持續下去。丘吉爾的“富爾頓演說”,凱南的“遏制政策”,馬歇爾計劃和杜魯門主義等等都是有力的腳注。
蘇聯與西方國家戰時聯盟沒能持續多久,最終打破東西方大國同盟關系的是1947年開始的“冷戰”。“冷戰”被用來說明當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兩大陣營由過去的聯盟關系轉向沖突,也是指1947年開始的美蘇之間除了直接動用武力以外的一切敵對行為,范圍涉及到政治、經濟、外交、思想、文化等各個方面。蘇聯同西方關系發生的變化反映在東歐政治發展上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很快實現了共產黨的一黨制,完全倒向了蘇聯,經濟領域開始進行社會主義性質的改造。從這時起,“東歐國家國內生活中清楚地出現了一種新的取向。那就是社會組織的斯大林模式”[5],東歐國家的斯大林模式化是蘇聯徹底控制了它們的標志。至此,真正地緣政治意義上的“蘇東地區”正式確立起來了。
在以后的40多年裡,東歐國家在內政和外交方面緊緊地依附於蘇聯,蘇聯則加強了對東歐政治、經濟、軍事等各個方面的控制。原本充滿多樣性的、“萬花筒”般的東歐被迫接受統一的蘇聯社會主義模式。東歐的獨立自主訴求與蘇聯的大黨主義、大國主義之間,從一開始就存在著矛盾與沖突。完全照抄照搬斯大林模式、接受蘇聯的領導與尊重本國國情、實現本民族利益相違背,探索一條適合自身特點的社會主義道路、尋求主權獨立和與蘇聯的平等關系又受時代條件和國際環境的制約。這樣一來,沖破斯大林模式、擺脫蘇聯的控制和要求獨立自主就成了這一時期東歐社會發展的一條主線。
圍繞著這條主線,有兩種現象特別值得關注。第一種現象是東歐國家的改革。夾在相互對立的東西方大國之間,東歐這些小國無權、無力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於是,與蘇聯結盟並走上社會主義道路就成了一種必然。但是,這些國家身上有多種反對蘇聯控制和斯大林模式的西歐基因。在無法公開抗爭的環境中,這些基因常常以社會主義建設中的本國特色等形式表現出來。蘇聯出於自身發展的需要,隨著時間推移也不得不針對斯大林模式的一些弊端進行改革(也就是弱化斯大林模式),同時也要求東歐國家同步跟進以便牢牢地控制住東歐。原本就排斥這種模式的東歐國家當然樂不可支,不僅跟進,甚至在改革方面走得更遠,企圖擺脫斯大林模式和蘇聯的控制。於是,改革時常突破蘇聯所能夠允許的底線。結果,東歐的許多改革都是以喜劇開始,以悲劇告終。改革還是不改革,改革到什麼范圍和程度,實際上也都成為蘇聯控制東歐的一種手段。第二種現象是西方的不干預。由於屬於“蘇東地區”內部事務,蘇聯對東歐的控制甚至出兵鎮壓,西方國家只是袖手旁觀,從沒有從國家角度或國際法角度干預過,更不用說強行和武力干涉了。當然,它們在輿論宣傳上的攻擊、明裡暗中支持東歐國家的反對者等方面不遺余力。但是,這些畢竟擺不到台面上來。所以,在東西方大國關系和蘇聯控制不變的情況下,連接“蘇東地區”的紐帶就斷不了,東歐國家怎麼改革都不可能擺脫蘇聯控制和斯大林模式。
三、連接紐帶的斷裂
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這裡的國家相繼發生了急劇的社會制度變革,即所謂的蘇東劇變,其實質就是放棄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共產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沒有了馬克思主義、共產黨和社會主義這些基本要素,地緣政治意義上的“蘇東地區”也就不存在了。關於蘇東劇變的原因,近20多年來,世界上不同的人們懷著不同的心境作出了許多不同的解讀。如果不作價值上的判斷,除了東歐國家內部政治、經濟和民族等方面的深刻危機,人們都注意到了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即蘇聯放鬆了對東歐的控制和放棄了斯大林模式。
1985年戈爾巴喬夫成為蘇共新的領導人之后,面對蘇聯長期積累下來的重重內政外交難題,在弱化斯大林模式的同時提出了外交政策上的“新思維”。在“新思維”的指導下,戈爾巴喬夫一改蘇聯以前控制東歐的做法,主張在“自由選擇”、“絕對平等”和“互利合作”的基礎上發展蘇聯同東歐國家的關系。1987年11月,戈爾巴喬夫在慶祝十月革命70周年大會上的報告中明確地提出了蘇東關系的新的基本原則:“這就是絕對的完全平等,這就是執政黨對自己國家事業的負責精神,從愛國主義的角度服務於本國人民﹔這就是對社會主義共同事業的關心﹔這就是互相尊重、嚴肅對待朋友取得的成就和進行的經驗,以及進行自願的多種形式的合作﹔這就是大家都嚴格遵守和平共處原則”,“社會主義沒有,也不可能有供所有人學習的‘模式’”。[6]
戈爾巴喬夫不僅推動蘇聯放棄了斯大林模式、共產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而且鼓勵和支持東歐各國擺脫斯大林模式。比如,他贊成在波蘭實行多黨制,甚至認為波蘭的改革就是蘇聯改革的“當今和未來”。[7]匈牙利正式決定實行多黨制后,戈爾巴喬夫認為這是對蘇聯改革的巨大支持。再比如,戈爾巴喬夫對試圖堅持蘇聯模式的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和捷克斯洛伐克等國領導人提出批評和譴責,明確表示“凡是主張保留原來由黨控制的‘行政命令’制度的東歐國家領導人,蘇聯不再給予支持”。[8]正是在戈爾巴喬夫的鼓勵和支持下,20世紀80年代東歐發生以放棄共產黨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為主要特征的劇變,不僅拋棄了斯大林模式,而且中止了對蘇聯一邊倒的對外政策。
本文並非認同戈爾巴喬夫是叛徒這樣的觀點,也並不否認蘇東劇變有其他多重或深層因素,只是想強調指出,在“蘇東地區”,沒有蘇聯自身的變化和蘇聯的允許、鼓勵和支持,東歐國家不可能將蘇聯與它們自己緊緊綁在一起的紐帶掙開,即單靠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擺脫蘇聯控制和斯大林模式,而戈爾巴喬夫所做的一切正是促進蘇聯放棄對東歐的控制和斯大林模式的關鍵因素。
在社會制度劇變之后,“蘇東地區”的國家構成也發生了重大變化。蘇聯於1991年底解體,分裂成俄羅斯聯邦、白俄羅斯、烏克蘭、摩爾多瓦、立陶宛、愛沙尼亞、拉脫維亞、格魯吉亞、亞美尼亞、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等15個獨立主權國家。民主德國於1990年5月與德意志聯邦共和國(聯邦德國)合並成新的德國。南斯拉夫於1991—1992年間解體,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馬其頓先后宣布獨立,塞爾維亞和黑山則組成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南聯盟)。2003年2月,南聯盟改稱塞爾維亞和黑山。2006年6月,塞爾維亞和黑山分手,成為兩個獨立國家。1993年1月,捷克斯洛伐克聯邦共和國正式分離為捷克和斯洛伐克。至此,原蘇東九個國家演變成了大大小小28個國家。[9]
蘇東劇變最大的后果就是剪斷了把蘇聯和東歐綁在一起的紐帶,不僅斯大林模式不再存在,而且作為統一制度的社會主義也沒有了。從社會發展上說,蘇聯好像回到十月革命前,而東歐國家則似乎回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
四、沒有任何統一紐帶聯系的“原蘇東地區”
更為重要的是,劇變之后的國家或劇變之后新誕生的國家都不再實行社會主義的政治和經濟制度,價值取向上都從馬克思主義轉向自由主義和民族主義,絕大多數國家的對外政策也從對蘇聯的依附轉向面向美國和西歐。與此同時,作為一個獨特的地緣政治區域的“蘇聯東歐”為多個地理區域所取代,28個國家分屬中亞、歐亞、外高加索、波羅的海、東歐、中歐、東南歐等七個區域。沒有了冷戰的藩籬,沒有了蘇聯的控制,沒有了佔支配地位的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沒有了社會主義的政治和經濟制度,無論是這些區域還是區域裡的各個國家都不再有任何共同的硬性約束,社會發展的各個方面五彩繽紛,差異性非常突出。以加入歐盟為例,有的早已是它的成員,實現了“回歸歐洲”的夢想﹔有的站在它的大門口,望眼欲穿﹔有的相距遙遠,感嘆可望而不可及﹔也有的認為加入與否與自己關系不大。
於是,在蘇聯和地緣政治上的東歐的原有空間上,不同國家出於不同目的進行了重新組合,也出現了許多不同的稱謂。在原蘇聯地區,蘇聯解體后,由原加盟共和國演變而來的國家(除波羅的海三國外)組建了進行多邊合作的獨立國家聯合體,即獨聯體。格魯吉亞和摩爾多瓦分別於1993年12月和1994年4月加入,土庫曼斯坦和格魯吉亞先后於2005年8月和2009年8月正式退出。獨聯體的范圍所及要小於蘇聯。由於獨聯體國家多為俄羅斯的近鄰,在地緣政治上和經濟、國防、民族安全等領域都是俄羅斯對外政策優先考慮的對象。因此,獨聯體也被稱為“后蘇聯空間”。另外,在獨聯體內部,與俄羅斯關系比較微妙的國家——格魯吉亞、烏克蘭、阿塞拜疆和摩爾多瓦等四國於1997年成立一個非正式地區聯盟,其名稱由四國國名的第一個字母組成(俄文為ГУАМ,英文為GUAM),中文音譯為“古阿姆”。1998年,烏茲別克斯坦加入了這一組織,但2005年又正式退出。“古阿姆”組織受西方影響,有很濃厚的反俄色彩。
在中歐和東南歐地區,1991年2月,匈牙利、波蘭和捷克斯洛伐克三國領導人舉行會議,經過協商一致決定在建立多黨議會制和向市場經濟過渡方面相互交流經驗,在加入歐共體方面協調行動,加強彼此間合作,成立區域合作組織。由於這次會議是在匈牙利的維謝格拉德城堡舉行的,所以,參加會議的三國也被稱為維謝格拉德集團。捷克斯洛伐克分家后,維謝格拉德集團變為由四國組成。加入歐盟后,四國仍然通過領導人每年定期會晤和議會之間的對話機制來擴大維謝格拉德集團的作用和影響。1992年底,維謝格拉德四國在波蘭簽署了建立中歐自由貿易區的協定。之后斯洛文尼亞、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克羅地亞、馬其頓等先后加入。2004年和2007年有七個國家因加入歐盟而退出協定。2007年5月,中歐自由貿易協定為東南歐自由貿易協定所取代,發展成以巴爾干國家為主體的區域合作組織。此外,巴爾干國家1996年還在保加利亞首都索非亞成立了名為“東南歐合作進程”的地區性組織。在稱謂上,各種相關研究文獻中出現了“中歐”、“另一個歐洲”、“中間地帶”、“中東歐”和“后社會主義”等各種說法。
總之,這七個地理區域整體上與原來的“蘇東地區”已完全不是一回事。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過去時的,那就是都曾是“蘇東地區”的一員。所以,如果今天仍把它們作為統一的整體進行研究,隻能用“原蘇東地區”稱之。於是,“原蘇東地區”成了有特殊內涵的新的地緣政治概念。
那麼,“蘇東地區”的那條社會主義紐帶在“原蘇東地區”的命運如何?
形象地說,這條紐帶失去了“唯一連接者”的功能之后,自身也被撕成“碎條”。在“蘇東地區”,社會主義政黨是單一的,即共產黨﹔社會主義是單色的,即斯大林模式。但是,在“原蘇東地區”,社會主義政黨是多元化的,除由原共產黨演變或分裂而來的社會民主黨、社會黨以及堅持信仰不變的共產黨外,這個地區還出現了許多重建的或新建的社會民主黨、社會黨、共產黨以及其他類型的社會主義政黨或團體。與此相適應,這些政黨有堅持馬克思主義的,但更多的信奉民主社會主義或社會民主主義。即便是民主社會主義,不同國家的社會主義政黨或同一國家不同的社會主義政黨也因在社會上和選舉中所處的地位不同往往作出各自不同的解釋,國別性、民族性和政黨性特點比較鮮明。社會主義政黨不再是這個地區佔主導地位的政黨,而是多種類型的政黨之一。除社會主義政黨外,這些國家更多的還是極右翼、右翼、中右翼和中派類型的政黨。同時,社會主義也不再是這些國家的唯一的意識形態,而只是若干種“主義”之一。除社會主義外,這些國家中還有自由主義、保守主義、民粹主義、民族主義等等。多元化的社會主義思想淹沒在各種政治思潮當中,多樣化的社會主義政黨生存於不同類型的政黨中間。
注釋:
[1] 參見﹝俄﹞《史料》雜志編委會《丘吉爾與斯大林劃分東南歐勢力范圍:俄國檔案中的百分比協定》,載於華東師范大學國際冷戰史研究中心《冷戰國際史研究》(第3輯)世界知識出版社2006年版第263頁。
[2] 自﹝英﹞本·福凱斯《東歐共產主義的興衰》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5頁。
[3] Robert Bideleux and Ian Jeffries,
A History of Eastern Europe: Crisis and Change, New York: Routledge, 1998, p.8.
[4] 李宗禹等著《斯大林模式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年版第374頁。
[5] T.В.Волокитина, Г.П.Мурашко, А.Ф.Носкова, Т.А.Покивайлова, Москва и Восточная Европа.Становление политических режимов советского типа (1949—1953): Очерки истории.~М.:РОССПЭН,2002г, c.56.
[6] ﹝蘇] 米·謝·戈爾巴喬夫:《十月與改革:革命在繼續》,見http://sshtm.ssreader.com/bookinfo.aspx?ssid=11362717%26lib=17 (2008.06.20)
[7] 參見林軍《俄羅斯外交史稿》世界知識出版社2002年版第420頁。
[8] ﹝英﹞雷切爾·沃克《震撼世界的六年:戈爾巴喬夫的改革怎樣葬送了蘇聯》改革出版社1999年版第210頁。
[9] 2008年2月,原為塞爾維亞自治省的科索沃正式宣布獨立,到2012年底已獲得97個國家承認。由於中國迄今為止尚未正式承認科索沃獨立國家的地位,本文暫不把它作為一個獨立國家。
(作者簡介:孔寒冰,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東歐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