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科學社會主義學科建設的困境與出路

從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在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指引下，科學社會主義成為一門相對獨立的學科。在新時期，全國黨校、高校系統紛紛建立相應的科學社會主義室、部、系和教學研究建構。科學社會主義學界，一時間人才濟濟、轟轟烈烈、蔚為壯觀。我國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理的研究也實現了一系列重大突破，取得了很多重要的成果，豐富、創新與發展了科學社會主義。但是，30多年過去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學科建設與部門配置逐漸萎縮。在高校系統，除個別大學碩果僅存，絕大多數高校的科學社會主義系早已學科轉向，不復存在。在黨校系統，科學社會主義教研部的設置，大體上三分之一銷聲匿跡、三分之一分化組合(一般與政治學、法學組合)、三分之一堅守陣地。隨著老教師和名教授的退休，科學社會主義人才青黃不接、后繼乏人。科學社會主義學科建設基礎不實、難度很高﹔研究對象、邏輯起點等基本問題歧義頗多，爭議不少，年輕人也很難適應。這些問題不解決，科學社會主義專業很難興旺。中央黨校科學社會主義教研部重整旗鼓，為推進科學社會主義學科建設建功立業，這是功德無量的幸事。

一、科學社會主義研究中的主要問題及其成因

科學社會主義，原本又稱科學共產主義，馬克思和恩格斯於19世紀40年代創立。科學社會主義，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科學社會主義，是指馬克思主義的整體﹔狹義的科學社會主義指馬克思主義的三個組成部分之一，即同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相並列的科學社會主義。科學社會主義這些約定俗成的理論闡釋與學科規定，既有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含混，又有廣義與狹義的交叉。在廣義上，能為科學社會主義的研究和發展帶來巨大的推動﹔在狹義上，則為科學社會主義的學科建設和生存發展帶來一定的困難。160多年來，人們在科學社會主義學科建設方面作了種種努力，試圖在科學社會主義的研究對象、學科定位等方面有所改觀。

1、一個稱謂，兩種定位：學科定位在游離

2005年12月23日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和教育部聯合下發的《關於調整增設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及所屬二級學科的通知》，確定設立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和所屬五個二級學科：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馬克思主義發展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思想政治教育。^[1]2005年12月26日，經黨中央批准組建的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正式成立。2006年1月中旬，國務院學位辦對一級、二級碩士學科點，一級、二級博士學科點進行了評審，評出了一級博士學科點21個，二級學科點103個。從此，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的建設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階段。

有些學者對設立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的疑問並未完全消除，認為“既然早已經有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三個主要組成部分的獨立二級學科，是否還有必要設立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按照現有的學科、專業目錄，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並不包括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這能否稱之為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等等”。^[2]但是，也有學者認為，馬克思主義的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不能以原型的獨立形態納入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因為他們在學科目錄中已有自己的位置。更重要的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作為嚴整而完備的科學體系和學科體系，有其自身的內在邏輯結構，應該是整體化的、內部各方面有機聯系的、揭示事物本質的體系，這是通常所說的幾個主要組成部分所做不到的。^[3]這裡涉及的是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設立的客觀依據以及現實基礎等問題。

不管如何，毫無疑問，設立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使科學社會主義的學科建設面臨新的困境與挑戰。科學社會主義既是黨的“指導思想”(廣義的科學社會主義，即馬克思主義)﹔又是二級學科(狹義的科學社會主義)。廣義的科學社會主義，往往與馬克思主義、執政黨的指導思想混為一談。國家課題指南，年年都把科學社會主義與馬克思主義一級學科相提並論。廣義的科學社會主義研究的視野、口氣、內容過於宏大﹔而且重大理論創新和突破，往往由政治領袖來宣布，學界退而求次。狹義的科學社會主義，地位偏低，人微言輕，學科研究對象游離兩可，無所適從。

我們主張，放棄廣義，選狹義﹔不爭級別，爭獨立﹔使之成為一門相對獨立的學科。在科學社會主義權威教材和理論著述中，摒棄廣義理解，界定狹義理解，才能真正找到科學社會主義安身立命的根基。

2、一個概念，多種含義：具體指向不確定

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一詞，通常有幾方面的含義：首先是指社會制度，即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社會制度﹔其次是指社會運動，即為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制度而進行的實踐﹔再次是指思想，即指導這個實踐、為建立和發展新的社會制度作論証的思想理論。這種慣性思維，直接影響到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概念的多義闡述：是旗幟、是道路、是事業、是理論、是實踐、是制度、是理想等等，而且前面大多數都冠以“偉大”。概念多義，易生歧義。

我們主張，科學社會主義作為“主義”，主要就是指思想理論體系，“科學社會主義”的產生，也僅僅是相對於“空想社會主義”而言的。恩格斯說過：“為了使社會主義變為科學，就必須首先把它置於現實的基礎之上。”“社會主義自從成為科學以來，就要求人們把它當作科學看待，就是說要求人們去研究它。”^[4]科學社會主義主要是一門“學科”，它的概念可以有內涵與外延，但是不要過於泛化，不要因為運動、制度、事業等各方面的演繹沖淡和掩蓋科學社會主義本源性的研究對象和理論體系。

3、科學社會主義包含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共性個性的關系

新時期，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越來越成為一門顯學。有其相對獨立的研究對象、學科定位、基本范疇和理論體系。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實際和時代特征相結合的產物，是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在中國的具體體現、創造性發展和理論上的升華。有種觀點認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是扎根於當代中國的科學社會主義”。^[5]就其精神實質和理論本質而言，無可厚非。但是，兩者畢竟有大概念與小概念之分，有總論與分論之別。我們認為，科學社會主義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關系，它們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科學社會主義包括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但不能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代替科學社會主義。科學社會主義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學科建設方面是相輔相成、並行不悖的。

二、科學社會主義研究對象的重新界定刻不容緩

學科的研究對象是這門學科建立和發展的基礎。科學社會主義研究對象的經典概括已經落后於時代的發展，需要重新界定。隨著時代的變化，社會的發展，恩格斯最初給出的科學社會主義的定義必須與時俱進。近年來，學術界對科學社會主義研究對象進行了再度思考、重新認識，主要有以下幾種認識和見解。

第一類：基於恩格斯科學社會主義定義的變通

(1)運動說

有的學者認為，科學社會主義研究資本主義經濟和人類社會發展規律，創立的關於“無產階級運動的條件、進程和一般結果”的理論。^[6]

(2)解放說

有學者提出，科學社會主義是研究推翻和改變資本主義舊世界、建設和發展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新世界一般規律的科學，是無產階級運動的理論表現，是爭取無產階級和全人類解放的學說。^[7]這種觀點認為，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於科學社會主義的定義，包括推翻資本主義社會和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社會兩方面的內容﹔無產階級要獲得解放，必須先后完成這兩方面的任務。

更為簡明的提法是，“科學社會主義是關於無產階級解放條件的學說”。或者“科學社會主義應是研究無產階級和被壓迫民族在科學理論指導下獲得解放，並最終實現自由人聯合體的學說”。^[8]

(3)解放運動說

高校基礎理論教材《科學社會主義概論》關於科學社會主義學科研究對象的表述，具體展開為“三句話”：科學社會主義是無產階級解放運動的性質、條件和一般目的的科學，是無產階級解放運動和全人類解放的過程及其發展規律的科學，也就是研究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過程及其發展規律的科學。

(4)主義說

科學社會主義像整個馬克思主義一樣，是以人類社會歷史特別是以近代以來整個世界的歷史過程和發展規律作為研究對象、總結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實踐經驗的關於世界的“主義”，是國際無產階級的“主義”，是人類社會由資本主義向共產主義過渡的歷史大時代的“主義”。因而，它所關注和要解決的是人類命運和世界的未來，是通過揭示整個世界發展的規律和歷史大趨勢，用以指導各國無產階級及其政黨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改革和建設的普遍真理。^[9]

第二類：基於社會主義新發展的表述

(1)社會形態說

科學社會主義是研究改變資本主義、帝國主義世界和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世界的一般規律的科學。這就是說，科學社會主義主要是以兩個社會形態，即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這兩個社會形態作為它的研究客體，當然也包括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過渡時期在內。^[10]

有的學者較為簡明的表述是，科學社會主義研究對象是“研究工人階級領導人民群眾改變資本主義、發展社會主義、實現共產主義的一般規律的科學”。

(2)社會制度說

王懷超主任認為，科學社會主義是一門綜合性的政治理論學科，本學科的研究對象就是社會主義制度或社會主義社會形態的創立及其發展規律，特別是要深入研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形成和發展過程，這是我們國家正在做的頭等大事，一定要抓住這個發展機遇。^[11]

我們主張，科學社會主義的研究對象，是“研究人的解放和自由而全面發展的性質、條件及其發展規律的學說”。人、群眾、階級、政黨、革命、專政、改變資本主義、發展社會主義、實現共產主義、自由人的聯合體，說到底都是以人為本，克服人的異化、實現人的解放，最終達到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理想境界。

三、科學社會主義研究的邏輯起點亟待解決

邏輯起點，“是指研究對象(任何一種思想、理論、學說、流派)中最簡單、最一般的本質規定，構成研究對象最直接和最基本的單位”。^[12]邏輯起點是一門科學的起始范疇，它反映的是研究對象的最一般的本質和關系。邏輯起點，“是一個理論的起始范疇，往往以起始概念的形式來表現。它必須具備以下四個要件：其一，有一個最基本、最簡單的質之規定﹔其二，此邏輯起點是構成該理論的研究對象之基本單位﹔其三，其內涵貫穿於理論發展全過程﹔其四，其范疇有助於形成完整的科學理論體系”。^[13]

一門學科的始點范疇的確定，不能過早過遲，不能偏大偏小，要不大不小、不早不遲，恰如其分，剛好從那一點始發，引發出一系列基本范疇、理論觀點，經過邏輯推演，洋洋洒洒，逐步形成一個科學而嚴謹的學科體系。馬克思創立的政治經濟學和《資本論》分析框架是杰出典范，雖無可企及，但也可參照。科學社會主義學科建設的始點范疇至今沒有找到，科學社會主義學科邏輯起點的模糊，已經對學科建設和發展產生了諸多不良影響，這是我們最需要解決的突破之點。

新時期我國學術界曾經出現過的科學社會主義“起點論”，主要包括：“社會化大生產”、“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空想社會主義”、“人的徹底解放”、“階級”、“社會”^[14]、“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15](把“最終目標”包含在起點中，認為“起點”不是單純指一種理論學說的基礎或基本生長點)等。這些關於科學社會主義學科的邏輯起點的研究觀點，都從不同角度豐富和拓展了科學社會主義學科邏輯起點的認識。經過近幾年科學社會主義界的重視和研究，這方面的研究上取得了重要進展。全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點教材《科學社會主義概論》把“社會化生產與生產資料資本家私人佔有的矛盾”作為科學社會主義學科的邏輯起點，被認為是近幾年來科學社會主義界研究的新成果。此外，理論界還有一些大同小異的觀點。

我們主張，把“人的發展”作為科學社會主義學科的邏輯起點，從資本主義社會“人的異化”切入研究，分析歷史的人、現實的人、人的本質與特性﹔在“人的解放”和“人的發展”的視閾中研究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無產階級爭取解放的階級斗爭、社會革命、無產階級專政，論証資產階級滅亡和無產階級勝利的必然趨勢﹔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和走向共產主義的發展進程中，最終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目標。由此衍生出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范疇、基本原則、重要原理，並且建構符合歷史與邏輯高度統一的學科體系。

注釋：

[1]2008年又將中國近現代史基本問題研究學科納入進來，使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所屬的二級學科達到了6個。

[2]梅榮政：《關於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建設的三個問題》，《思想理論教育》2006年第10期。

[3]關於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的覆蓋范圍，也有學者提出，應該分為廣義和狹義兩種，廣義上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是指包括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在內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政治學等，狹義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即指現在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一級學科，馬克思主義一級學科的建設不能夠離開廣義的馬克思主義學科的發展。參見郭強《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學科邊界》，“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科建設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同濟大學2009年)。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01頁。

[5]中共中央宣傳部理論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學習讀本》，學習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第14頁。

[6][7]《科學社會主義研究三十年》，2008年7月22日《人民日報》。

[8]賀瑞：《對科學社會主義研究對象的再思考》，《內蒙古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

[9]李崇富：《略論科學社會主義的新形態》，2011年1月11日人民網。

[10]高放《對科學社會主義研究對象的新看法》，《光明日報》，1985年9月9日。

[11]孟鑫、趙宏、武曉超：《推進科學社會主義學科建設》，《學習時報》，2012年4月10日。

[12]翟昌民：《試論鄧小平理論的邏輯起點》，《天津師大學報》，2000年第5期。

[13]吳鴻雅：《朱載堉新法密率的科學抽象和邏輯証明研究》，《自然辯証法研究》，2004年第10期。

[14]牛先鋒：《對科學社會主義學科邏輯起點的回顧與思考》，《社會主義研究》2006年第5期。

[15]門曉紅、周廣坤：《論科學社會主義學科的邏輯起點》，《理論界》2009年第1期。

（作者：中共上海市委黨校馬克思主義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