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歷史考証版”

作者:聶錦芳    發布時間:2011-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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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馬克思生前所撰寫的全部文字以全集的形式整理出版,是恩格斯晚年的夙願,在結束《資本論》第3 卷的整理工作以后,他曾經著手籌備全集的出版。然而,天不假以時日,他就賚志辭世了。梅林在編輯《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和斐·拉薩爾的遺著集》時曾經提到編全集的事,但實際上並沒有更多地推進這項工作。此后,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如火如荼,對閱讀和研究其著作的要求愈益迫切,各種形式的文集編纂計劃紛紛上馬,然而,讓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囊括“德意志人民兩個偉大兒子的全部著作遺產”的願望歷經一個多世紀,到現在也仍然沒有實現!

迄今為止,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編輯中有獨立價值的版本(這裡所謂有“獨立價值”指的是下列情形中的一種:首次以原始文字排印﹔雖非原始文字但翻譯最早、最全者﹔編排體例方面有獨特之處﹔其他文種版本的母本)計有:俄文版(1928-1946,29 卷﹔1955-1981,50 卷)、德文版(1957-1968,39 卷﹔1973、1974,2 卷)、英文版(1975-2004,50 卷)和歷史考証版。這其中后者是收文最全、考証最權威的版本。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歷史考証版(Karl Marx\Fridrich Engels Gesamtausgabe,簡稱MEGA),又稱國際版或原文版。對於那些生前著述甚豐但沒能全部出版,或者手稿仍處於散亂狀態、沒有完成或保留著幾個過程稿,以及留存著大量不供發表但在其中明顯透露或表述了自己的觀點、思路乃至思想和情感歷程等的筆記、札記和書信等等的思想家,西方學術界有編纂其著述“歷史考証版”的傳統,即“按原始文稿刊出全部著述”,特別著眼於定稿以外的准備稿、過程稿、修正稿和補充稿等等。馬克思恩格斯著述的歷史考証版第1 版是與俄文第1 版同時開始編輯的,但兩者的編纂原則、方針不同,后者“是供廣大讀者閱讀的,它並不是供學術研究的包括卡·馬克思和弗·恩格斯全部著作的完整的版本”﹔前者則力圖“以最大的准確性有系統地再現馬克思恩格斯的全部精神遺產”,也就是說,編入該版的全部著作都要按作者寫作時所使用的文字發表,除已經完成的著作和書信,還收入未完成的手稿及其准備材料,其目的是供專業研究者學術研究之用,為出版其他文字的馬克思著作全集提供基礎的版本。主持其事的達維德·梁贊諾夫為此付出了艱辛的勞動,誠如有的論者所說:“馬克思研究之所以成為一種特殊的科學,首先是因為有了梁贊諾夫的科學工作、編輯工作和組織工作”,“是他為馬克思研究打開了真正無限廣闊的歷史和國際視野”。歷史考証版第1 版1927 年開始出版,到1935 年,9 年內共出版了12 卷13 冊(其中第1卷為兩冊)。這一版本為馬克思恩格斯權威著述的編纂積累了非常寶貴的經驗,后因主持其事的梁贊諾夫在蘇聯“肅反”運動中被捕,這一巨大的過程便夭折了。

隨著作為“大眾閱讀版本”的俄文版第2 版的陸續刊行,編輯專門為學術研究之用的新的歷史考証版的必要性更顯突出,呼聲也愈加高漲,到上世紀60 年代末蘇聯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和柏林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達成協議共同編輯出版歷史考証版第2 版。1972 年出試編本,1975 年正式出版了第1 卷,到1990 年共出版43 卷。蘇東事件使這一工作遭受重創。為了避免像第1 版那樣重蹈夭折的命運,經過多方討論,柏林和莫斯科兩個研究院之外,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社會史研究所和德國特裡爾馬克思故居研究所等作為主要力量加入,重新確定了編輯原則:一是國際化,即這項工程隻能在國際范圍內實現,要吸收更多的國家和研究機構參加﹔二是學術性,即為了各方能進行合作,必須放棄任何意識形態成見。1990 年5 月四家機構商定建立“國際馬克思恩格斯基金會”,10 月基金會的理事會在阿姆斯特丹成立,並接受了歷史考証版第2 版的出版權。到目前為止共出版55 卷。

  歷史考証版第2 版包括四個部分:第一部分是除《資本論》及其准備著作以外的全部著作和草稿,共32 卷,已出版17 卷,正在編輯中的9 卷,列入計劃的有6 卷。第二部分是《資本論》及其手稿卷,共15 卷,除了第4 卷第3 冊外其他卷次已經全部出版。第三部分是書信卷,共35卷,已出版12 卷,正在進行中的有5 卷,列入計劃的有18 卷。第四部分是摘錄、筆記卷,共32卷,已出版11 卷,正在進行中的有10 卷,列入計劃的有11 卷。

按照歷史考証版的總原則和調整后的編輯方針,這一版本將所有已發現的馬克思、恩格斯的文字材料(當時還沒有錄音)一律收入,包括讀書批注,邊頁上打的記號,贈書題字等等﹔而且全部文獻都以原著文字刊出,這就避免了轉譯帶來的歧義及其他弊端﹔同一著作的不同稿本一律刊出,某些著作的譯本,凡經作者審閱的,也一律收入,比如《資本論》第1 卷,不但刊出通行的恩格斯整理的德文第4 版,而且收入馬克思生前整理的德文第1、2 版,法文版和英文版,以及恩格斯整理的德文第3 版﹔《資本論》第2、3、4 卷,不但刊出恩格斯和考茨基加工整理過的正式版本,而且還收入馬克思的手稿本。此外,這個版本每一卷都分“正文卷”和與其相應的“學術資料卷”,后者內容包括對原著寫作經過和歷史背景、文中重要名詞概念、史實的注解、原著流傳情況簡介,手稿原貌描述和版本演變的情況介紹,原著譯文詳介、人物簡介和文獻索引、名目索引等等。這個版本如果編輯完成,才可真正稱得上馬克思恩格斯著述的“全集”。

我們知道,研究基礎的完整、准確、權威,對研究水平的提高有不可限量的基礎性意義。事實上,舉凡亞裡士多德、斯賓諾莎、休謨、康德、黑格爾這些著作的歷史考証版出版最完整的思想家,其研究水准也是最高的。而從以上的介紹不難看出,距離馬克思恩格斯完整著述的全部刊行,還有相當漫長的距離﹔而沒有一個可靠的完整的文獻基礎,要准確而全面地把握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怎麼能不受到一定的限制呢?

當然,這裡必須強調指出的是,第一,我們提出要重視MEGA,但不是搞“MEGA 崇拜”。在我看來,MEGA 只是為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研究提供了權威性的文本基礎,但絕不意味著對其思想的理解和解釋有了終極結論,因為真正的研究最終要體現在對文本、文獻的解讀、分析和評論中、體現在對思想的歷史原貌的勾勒及其與當代社會發展實踐內在關聯的探詢和建構中。因此,我並不認同很多MEGA 編輯把文獻考証與思想闡釋截然分離開來的做法。第二,我們提出要重視MEGA,並不是要否認通行本的價值和意義。客觀地說,包括中譯本在內過去編輯的馬克思恩格斯著作集哺育了幾代馬克思主義接受者和研究者,極大地影響了20 世紀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

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現在,我仍有個基本判斷,在目前國內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泥沙俱下、質量堪憂的狀況下,中央編譯局的翻譯機制和方式(集體的而非單個人的)保証了其譯文總體上的可靠(當然,個別文本、個別觀點和概念的譯法也可以討論,而這很多是源於中、西文字所表達的思想的非對稱性、理解上的歧異性),特別是作為“中央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重大項目新近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文集》10 卷本,根據新的文獻材料包括MEGA 的研究成果對過去的譯本做了一定程度的修訂,這就與MEGA 一起構成了一個互補的、多樣的文本基礎,彌補了因后者很多部分尚未出版或者研究者無法直接閱讀原文而帶來的遺憾和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