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原:一個“書呆子馬克思主義者”

作者:李紅岩    發布時間:2011-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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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胡秋原誕辰100周年。雖然現在許多人已經不知道胡秋原何許人也,但是,對中國現當代歷史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他是我國現當代史上的一位重量級人物。而且,他還曾經是現代史上最著名的自由馬克思主義者。

胡秋原研讀馬克思主義著作是從1929年赴日本求學開始的。在日本,他除了系統研讀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外,將主要精力放在對普列漢諾夫著作的研讀上。1930年12月初,胡秋原在日本見到來訪的王禮錫,兩人商討了創辦《讀書雜志》的事情,決定將“研究中國社會性質、尋求中國社會前途”作為雜志的“一個重要目標”。第二年,胡秋原自日本回國,立即成為知識界非常耀眼的一顆明星。回國后,胡秋原做的一件非常引人注目的事情,是發表文章批評錢杏邨及左翼文學,提倡“自由文學”。平心而論,胡秋原對左翼文學的批評確有偏激甚至錯誤之處,不過,他的文藝思想,卻是從唯物史觀出發的。最能代表他這一時期文藝思想的作品,是1931年2月20日完成於日本早稻田的《文藝史之方法論:歐洲文藝思潮史緒論》一文。1932年,又在上海神州國光社出版了《唯物史觀藝術論》一書。在這些論著中,他根據普列漢諾夫的論述,專列“唯物史觀”、“社會學底方法論”等章節,明確指出:“能探著歷史變動之中心動力,對於社會形態及精神文化形態之發生變遷作完全之解釋者,隻有辯証法唯物論的歷史方法:唯物史觀或社會學底方法了。至少,在今日,我們沒有什麼懷疑這科學方法的根據。”

胡秋原在20世紀30年代所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是參加社會史大論戰。而他參加論戰的理論基礎,依然是唯物史觀——盡管在他放棄馬克思主義之后,總是遮掩這一點。當時,胡秋原發表了《略復孫倬章君並略論中國社會之性質》、《亞細亞生產方式與專制主義》、《亞細亞生產方式論》、《中國社會=文化發展草書》等著名論文,風頭甚健,與王禮錫一起,成為所謂《讀書雜志》派的最著名的代表,而《讀書雜志》也被他們經營成為社會史大論戰當中最重要的學術舞台。胡秋原對中國歷史的整體看法,是認為殷以前是原始社會時代,殷是氏族社會時代,周及春秋戰國是封建社會時代,秦至清末是專制主義社會時代,鴉片戰爭之后則是專制主義半殖民地化時代。很明顯,在這個序列中完全沒有奴隸制社會的位置。但是,他劃分社會形態的依據,畢竟是唯物史觀。

對於胡秋原的自由馬克思主義的特點,蘇汶在《關於〈文新〉與胡秋原的文藝論辯》和《“第三種人”的出路》中作過非常貼切的評價。他說,胡秋原“是一個絕對的非功利論者”,是抱著普列漢諾夫主義“從一而終”的人,“是一個書呆子馬克思主義者”、“學院式馬克思主義者”。這樣的馬克思主義者,當然不同於“左翼文壇那樣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胡秋原這種“書呆子馬克思主義者”的特點,是“老喜歡從最遙遠、最難解決的問題說起”,“分析到終極,是既不懂列寧主義,又不懂得馬克思主義”。同時,胡秋原也不是“一個徹底的自由主義者”。蘇汶這些話,不僅非常恰當地反映了胡秋原在20世紀30年代的特點,而且,終胡氏一生,其治學特點都可以用這段話來概括。

所以,胡秋原雖然曾經信仰馬克思主義,卻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他雖然曾經是共產黨的“同路人”,卻不是共產黨人。他之所以信仰馬克思主義,是時代的思潮卷進來的。通俗地講,就是趕時髦。這種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既難持久,又懷有強烈的個人愛好的色彩。他真正宗仰的馬克思主義大師,既不是馬恩,也不是列寧,而是“俄國馬克思主義之父”普列漢諾夫。1986年,胡秋原曾經這樣說:“我的馬克思主義是由普列漢諾夫來的,而他是反對他的徒弟列寧的,所以我從未相信‘馬列主義’。我主張‘自由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由這種立場出發,他對馬克思主義的態度,一是主張與自由主義結合,二是反對將馬克思主義與黨派利益挂鉤。他的這種態度和立場,既不切實際,也不會長久。1935年,胡秋原作為共產國際中國部的客人,為中國共產黨做過一些有益的事情。幾個月后,他開始對蘇聯不滿,使得他因此而懷疑社會主義,最終放棄了馬克思主義信仰。

1949年,胡秋原去了香港,后轉到台灣,任“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員等職。在台灣,他依然非常活躍。尤其引起關注的,是他與晚輩李敖圍繞文化問題的學術大爭論、法律大訴訟。其實,在反對台獨、認同祖國統一上面,他與李敖是一致的,都是令人欽佩的愛國者。1988年9月,他毅然首訪大陸,與李先念、鄧穎超等共商國是,被李登輝之流開除國民黨黨籍。作為沖破重重阻撓第一位公開來訪的台灣上層人士,他被人稱為“海峽兩岸破冰第一人”。據悉,胡秋原在史學、哲學、文藝理論等方面著述達兩千余萬言。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