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和《列寧選集》的版本特色
——兼談六十年來中央編譯局的歷史傳統
2010—2012年是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編譯群體經受特殊考驗的三年。在這三年中，我們始終恪守務本求實的原則。當浮靡躁競之風襲來時，我們沉下心來，不為所惑，甘於寂寞，勤勉工作，完成了編譯新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和《列寧選集》的重要任務。這是繼1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文集》和5卷本《列寧專題文集》之后，我們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中推出的又一重要成果。在馬克思逝世130周年之際，我們將新版經典著作譯本奉獻給中國讀者，以此來紀念我們心中景仰的偉大思想家。
在這篇文章中，我將分別闡述兩部新版選集的編纂意圖、編譯思路和版本特色，最后談一談我對中央編譯局歷史傳統的認識。今年是編譯局成立六十周年。新版選集的問世，標志著先驅者近百年前開創的崇高事業正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向前推進，昭示著后來者有足夠的決心、勇氣和能力堅守陣地、弘揚傳統、繼往開來。
一、略敘緣起
——我們為什麼要編纂新版選集？
在當今世界，隻有中國共產黨人以矢志不渝的科學信念和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設立專門機構，進行周密部署，堅持不懈地推進馬克思主義經典文獻編譯和研究事業。經過數十年的艱苦努力，中國的馬列著作譯本逐步形成了種類齊全、風格多樣、不斷完善並在億萬群眾中廣為流傳的版本體系。在這個體系中，選集是歷久彌新、影響深遠的版本形式。同全集、專題讀本以及單行本相比，選集規模適中、內容凝練、條貫清晰，力求用精選的著作完整地反映經典作家博大精深的理論體系。因此，早在革命戰爭年代，我們黨就在延安精心組織編譯出版經典作家選集，有力地推動馬克思主義真理的傳播和運用，指導中國革命取得偉大勝利。新中國成立以來，黨中央責成編譯局在編譯經典作家著作全集的同時編譯選集。遵照中央指示，我們陸續編譯出版了《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版（1972年出版）、第2版（1995年出版）以及《列寧選集》第1版（1960年出版）、第2版（1972年出版）和第3版（1995年出版）。在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進程中，這些選集版本對加強黨的思想理論建設發揮了重要作用，它們是廣大干部群眾學習馬克思主義的基本教材，同時也是理論工作者在研究、教學和宣傳工作中的必備文獻，其重印次數之多和發行總量之大，在世界各國同類著作中位居第一。
2009年，由中央編譯局編譯的1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文集》和5卷本《列寧專題文集》正式出版。這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和建設工程的重點項目和標志性成果，是譯文更加准確、資料更加翔實的基礎文本。1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文集》充分利用近一個世紀以來經典著作編譯工作的豐碩成果，精選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各個時期寫的有代表性的重要著作﹔同時，編審委員會根據當今最權威、最可靠的外文版本，對全部譯文和資料重新做了審核和修訂，使這10卷著作真正成為我們正在編譯並陸續出版的7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精華本。5卷本《列寧專題文集》採用全新的編輯思路和框架結構，把系統反映列寧主義科學內涵與緊密聯系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這兩個要求有機地統一起來。編審委員會從《列寧全集》中文第2版60卷中精選115篇最具代表性的著作，分專題編為5卷，即《論馬克思主義》、《論辯証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論資本主義》、《論社會主義》和《論無產階級政黨》，並為每一篇著作撰寫了導讀性題注，言簡意賅地介紹有關著作的核心內容和理論要旨。在列寧著作編譯史上，這是一個力求進一步體現時代性、科學性和實踐性的新版本。
目前通用的兩部選集，即《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和《列寧選集》第3版是在1995年出版的，其中的譯文和資料同兩部文集相比不可避免地存在差異。如前所述，文集和選集的讀者對象不盡相同﹔選集就其版本性質和編排方式來說，對於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和普及具有特殊意義和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我們認為必須充分利用文集的編譯和研究成果，及時編輯新版選集，以確保經典著作譯文的統一性和資料的科學性，滿足社會各界廣大讀者對新的文本的殷切期待。中央批准了我們的報告，要求我們抓緊時間認真做好新版選集的編譯工作。
二、細說思路
———新版選集要解決什麼問題？
兩部新版選集的編譯方案是在全面總結以往經驗、具體分析原有版本的基礎上，根據不同情況分別制定的。充分利用以往版本的成果、認真分析其中存在的不足，這是我們厘清編輯思路的關鍵所在。1995年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從總體上看是一個好的版本，但存在一些重要問題亟須解決：
一是整體結構需要調整。《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分為4卷，選錄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從1843年至1895年所寫的重要著作、手稿和書信。其中第2卷以輯錄政治經濟學論著為主，包括馬克思的《資本論》（節選）以及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政治經濟學論文。然而在這些著述之外，第2卷又編入了不屬於經濟學范圍的5篇文獻，即馬克思的《國際工人協會成立宣言》、《國際工人協會共同章程》、《論蒲魯東》以及恩格斯的《德國農民戰爭》序言、《致國際工人協會西班牙聯合會》。這種編排方式不利於體現第2卷內容的連貫性和統一性，影響了編年體例與專題纂輯相結合的整體結構。
此外，我們根據歷年研究成果，對選集第2版各卷文獻的寫作和發表時間進行了核查和考証，發現有些著作的編排順序與客觀史實不盡相符。例如恩格斯的《自然辯証法》（寫於1873—1882年）本應編入第3卷（輯錄1871—1883年著作），第2版選集卻將這部手稿編入第4卷（輯錄1883—1895年著作），這就偏離了選集確定的編年原則。
二是各卷編目需要改進。《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力求以精選的文獻反映馬克思恩格斯在各個歷史時期的理論成果。總的看來，這個目標在各卷編目中得到了體現，但個別卷次的收文仍需斟酌。以第1卷為例，本卷應當在開篇部分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代表性著作反映他們從唯心主義向唯物主義、從革命民主主義向共產主義的徹底轉變﹔但第2版第1卷隻收錄了馬克思1844年2月在《德法年鑒》上發表的《〈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沒有收錄恩格斯在同一雜志上發表的《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恩格斯的這篇論著曾被馬克思譽為“批判經濟學范疇的天才大綱”。由於選集第2版未收這篇著作，恩格斯在世界觀和立場方面的根本轉變就沒有得到充分反映。在第2版其他各卷中，也存在類似的問題。
三是全部譯文需要與1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的最新譯文統一。所謂“最新譯文”，並不是指《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的譯文與迄今為止的各種譯本迥然不同，而是指我們在編譯《文集》時，依據經典原著對以前的譯本進行了全面審核，著力修訂散見於各卷著作中的那些詞不達意、晦澀難懂或易生歧義的譯文和譯名﹔通過修訂，使譯文更加貼切地反映經典作家的原意，同時使理論概念和學術語匯的譯名更加准確和統一。因為上述問題不同程度地存在於《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各卷之中，所以，採用最新譯文、推出新的版本就成為迫在眉睫的任務。隻有完成這個任務，才能確保經典文本的權威性和嚴肅性，使中文譯本充分反映我們今天對經典著作研究和認識的水平。
四是各卷所附資料和各篇著作的題注需要增補和修訂。《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的各類資料，包括注釋、人名索引、文獻索引和名目索引，從總體上看是完整的，但在一些地方仍然存在不夠確切、不夠嚴謹或條理不清、語焉不詳的問題。不少注釋直接譯自俄文版、英文版和德文版，語言表述帶有翻譯痕跡，不夠自然流暢﹔有些注文在史實和觀點上因襲成說，需要重新稽考。針對這些問題，《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編審委員會對以往譯本所附的資料進行了認真審核，做了大量的匡正、補遺和修訂工作，努力為讀者提供准確翔實的參考材料。與此同時，我們還為《文集》所收的108篇著作編寫了題注，簡明扼要地闡述各篇著作的寫作背景、主要觀點、理論價值和歷史地位，幫助讀者把握這些著作的要義。在對各篇著作出版流傳情況的介紹中，我們增加了對重要著作中文譯本出版情況的說明，以便讀者了解和研究這些著作在中國的傳播情況。所有這些編輯成果，都亟需在選集中加以充分利用。
鑒於上述情況，我們認為編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版勢在必行。
《列寧選集》的情況有所不同。1995年出版的《列寧選集》第3版結構嚴謹，編目合理，採用了《列寧全集》中文第2版的最新譯文。實踐証明這個版本具有多方面的優點，但也存在一些需要解決的問題：
首先是選集各卷的卷首說明需要補充和修訂。按照編輯體例和讀者需要，卷首說明必須簡潔而又完整地闡明本卷著作產生時期的歷史背景和時代特征，綜述列寧在這一時期從事理論研究和實踐活動的主要脈絡、重要貢獻和深遠意義，然后對本卷所收文獻逐篇加以介紹。《列寧選集》第3版正是這樣做的，但從內容的完整性、敘述的邏輯性和立論的科學性來看，各卷情況不夠平衡，需要吸收5卷本《列寧專題文集》的編輯成果，在認真研究的基礎上加以完善。
其次是涉及重要理論問題的譯名必須根據最新研究成果進行復核和勘正。列寧是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典范。列寧著作中的大量理論概念與馬恩著述中的相關表述在內涵上是一脈相承的，但在特定歷史條件和文化背景下，列寧對某些理論概念的運用和詮釋又往往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和民族特色。從這個角度看，《列寧選集》第3版的譯名系列需要進一步研究，以確定哪些譯名需要與馬克思恩格斯著作統一，哪些譯法必須體現列寧思想的特征。
第三是選集各卷中的馬恩著作引文必須全面審核。在《列寧選集》第3版中，出自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引文總共有446條（正文中的引文406條，注釋中的引文40條）。其中在1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文集》中經過審訂的引文總共有367條，這些引文必須與《文集》的最新譯文統一﹔另有未收入《文集》的引文總共有79條，需要按照《文集》的編譯標准重新校訂。
最后是各卷資料必須修訂和充實。《列寧選集》第3版的卷末注釋總計有1488條。這些注釋對於讀者理解原文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但也存在不足之處。例如，有的注釋對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的介紹和評價不夠准確﹔有的注文中的重要提法與馬恩著作的相關注釋不盡一致﹔還有一些注釋說明同一個問題，但在各卷中的評價和表述互不相同。此外，在人名索引和名目索引的個別條目中，也存在評價不夠確當、定位不夠妥帖的問題，需要認真研究，加以勘正。
基於上述分析，我們決定保留《列寧選集》第3版的結構和編目，在此基礎上有針對性地進行修訂工作。
對《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版和《列寧選集》第3版優點和缺點仔細分析的過程，也正是我們逐步形成新版選集編譯理念的過程。在這個基礎上，我們認真研究了新時期中國廣大讀者的理論需求，吸收了學術界提出的寶貴建議，考察了迄今為止各國出版的同類版本，按照聯系實際、貼近群眾、博採眾長、為我所用的原則，制定了新版選集的編譯方案。
三、試析特色
——新版選集新在哪裡？
三年來，編委會全體同志以精益求精、一絲不苟的態度，潛心從事篇目遴選、文獻編纂、譯文審核和資料修訂工作，並在編譯實踐中不斷檢驗既定方案的合理性和可行性。從總體結構到文本細節，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進行研討、調整和改進，盡一切可能使兩部選集在時代特色、學術質量、編輯體例和使用效能方面達到新的水准。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版編為4卷，總字數約為310萬字。同選集第2版相比，新版選集體現了更加嚴謹而又新穎的編輯風格。
在整體結構方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版進一步完善了編年體例與專題纂輯相結合的總體框架。所謂編年體例，主要運用於新版選集第1卷、第3卷和第4卷。具體地說，第1卷選輯馬克思和恩格斯1843—1859年的33篇著作﹔第3卷選輯馬克思和恩格斯1864—1883年的25篇著作﹔第4卷選輯恩格斯1884—1895年的16篇著作，同時精選了馬克思和恩格斯1842—1895年寫的102封書信。在這3卷書中，我們嚴格按照寫作和發表的時間順序，編入馬克思恩格斯的哲學著作、科學社會主義論著以及指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重要著述。根據這個原則，我們在審慎查考各種外文版本和相關史料的基礎上，對收入選集第2版的若干文獻的排序做了調整。例如上文提到的恩格斯的《自然辯証法》，先前收入選集第2版第4卷，現按寫作時間編入新版選集第3卷，並增補了這部手稿中的若干段落。
所謂專題纂輯，主要體現於新版選集第2卷。我們將這一卷確定為政治經濟學專卷，集中編錄馬克思的《資本論》（節選）、馬克思的經濟學手稿（摘選）以及馬克思和恩格斯的4篇著名經濟學論文。同以前的版本相比，新版選集中的這部政治經濟學專卷結構謹嚴、條理分明、內容精審、重點突出，有助於讀者比較集中地研讀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文獻。
編年體例與專題纂輯相結合的編排方式，體現了邏輯與歷史相統一的原則。將這一原則運用於新版選集的結構安排，不僅有利於讀者清晰地了解經典著作誕生和傳播的歷程，而且有利於他們全面地把握馬克思主義理論各個組成部分的思想精粹和相互聯系。
在文獻選輯方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版對第2版的篇目做了調整和增刪，力求在有限的篇幅內更加准確地反映馬克思和恩格斯創立的理論體系，更加完整地涵蓋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的理論精髓，更加全面地介紹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政治、法律、歷史、教育、倫理道德、科學技術、文學藝術、軍事、民族、宗教等領域的精辟論述，並在整部選集中凸顯馬克思主義的實踐特征、科學精神和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
文獻的增刪是一項嚴肅的工作。編委會在這方面進行了認真研究，為各卷編目的每一處調整都提供了可靠的科學依據。這裡仍以新版選集第1卷為例。本卷增收了恩格斯的兩篇著作，一篇是《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另一篇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節選）。前一篇標志著恩格斯從唯心主義向唯物主義、從革命民主主義向共產主義轉變的徹底完成，馬克思曾對這篇著作做過詳細摘錄，指出這篇著作“表述了科學社會主義的某些一般原則”﹔后一篇是恩格斯在深入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寫成的論述工人階級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社會地位、斗爭歷程和歷史使命的重要著作，被列寧稱作“世界社會主義文獻中的優秀著作之一”。新版選集第1卷增收了上述兩篇文獻，這就彌補了選集第2版的缺陷和遺憾，使恩格斯在19世紀40年代為創立科學社會主義所做理論貢獻得到了更加完整的反映。與此同時，編委會考慮到新版選集應收最具代表性的文獻，同時也考慮到本卷的篇幅和容量，決定刪去恩格斯的早期著作《英國狀況。十八世紀》。
在譯文審訂方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版所收的全部著作均採用1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的最新譯文。在編輯過程中，我們對譯文再次進行了校核和審讀。在極個別地方，我們也發現文字的表述尚不十分完善。雖然這些地方的譯文已經表達了作者的原意，僅僅是個別語序、遣詞和標點略有瑕疵，對於反映原著思想內容來說並無影響﹔雖然人們常說譯事艱難，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無瑕可摘，但編委會仍本著精益求精的原則，組織專家進行深入討論，以求提出令人滿意的改訂方案。唐人盧延讓《苦吟》詩雲：“莫話詩中事，詩中難更無。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此詩道盡了詩人為推敲字句而慘淡經營的情狀。其實，對於經典著作編譯工作者來說，錘煉譯文的艱辛有過之無不及。
這裡試舉一例。在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蘭西階級斗爭》一文第3節中，有這樣一句話：
Bis Tagesbruch kreite der Berg. Er gebar eine Proklamation an das Volk,die am Morgen des 13. Juni in zwei sozialistischen Journalen eine mehr oder minder verschmte Stelle einnahm.〖ZW（B〗〖KG*2〗〖ZK(〗MEW.Bd.7, S.68.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中的譯文是：
直到天明，山岳黨一直在忍受分娩的痛苦。它生下了一個《告人民書》，於6月13日早晨在兩家社會主義報紙的不顯眼的地方刊登出來。
這裡提到的“山岳黨”，在1848—1851年間是指法國制憲議會和立法議會中集合在《改革報》周圍的小資產階級民主主義者和社會主義者。“山岳黨”一詞，馬克思在這篇文章中大都用法文寫做“Montagne”（意思是“山岳”）,而此處則使用了德文“Berg”一詞（意思也是“山岳”），並且特意加上了引號。從上下文來看，“Berg”就是指“山岳黨”，應無疑義﹔對於這句譯文的正確性，歷來沒有人表示懷疑。然而在編輯新版選集時，我們“於不疑處質疑”，希望弄清馬克思的這種特殊書寫方式是隨意為之，還是別有深意。經過查考文獻，我們發現馬克思在這裡不露聲色地使用了一個典故。原來，他套用了羅馬詩人賀拉斯《詩論》中的名句（“山岳開始忍受分娩的痛苦，它生下了一隻小小的老鼠。”），借以諷刺山岳黨人在言論上虛張聲勢，而在行動上卻怯懦畏縮﹔他們那篇羞羞答答的《告人民書》，就是這種色厲內荏、搖擺不定的小資產階級本性的產物。在弄清原委之后，我們對原譯文做了改動。新版選集中的譯文是：
直到天明，“山岳”一直在忍受分娩的痛苦。它生下了一個《告人民書》，於6月13日早晨在兩家社會主義報紙的不顯眼的地方刊登出來。
同時，我們在這裡加了一條注釋：
馬克思在這裡套用了羅馬詩人賀拉斯《詩論》中的名句：“山岳開始忍受分娩的痛苦，它生下了一隻小小的老鼠。”馬克思文中的“山岳”，指山岳黨。
此處僅僅刪去一個漢字，加上一個引號，增補一條注釋，卻讓編譯者付出了許多考証的精力和時間。然而，為了使新版選集更加真實完整地反映馬克思原文的涵義和風格，我們認為這樣做非常值得。
在資料整合方面，我們力求使各卷的卷首說明、卷末注釋、各種索引以及大事年表真正成為內容豐富、考証精當、彼此呼應、相互補充的有機整體，成為對理解正文、研究經典具有參考價值和學術意義的輔助材料。為此，我們在重新研讀馬恩著作的基礎上，為各卷撰寫了完整的卷首說明﹔我們審核了4卷著作所附的1992條注釋，在考訂史實、訂正訛誤、統一譯名、規范語言表述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我們採用了《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的題注，同時還專門編寫了馬克思恩格斯書信分類檢索，以利於讀者查考書信中有關科學世界觀的創立與發展、科學社會主義的理論與實踐、重要著作的創作與流傳、世界各國經濟社會狀況與發展道路、經典作家的風范與情操等重要方面的內容。我們在第4卷卷末增補了《馬克思恩格斯生平大事年表》，幫助讀者了解兩位導師從事理論研究和革命實踐的歷程。
這裡特別需要提到的是，編委會的同志們傾注了大量心血，編纂了涵蓋整部選集內容的名目索引，並努力增強它的思想性、系統性、條理性和適用性。這個索引匯集了4卷選集中所有重要的理論概念，將每一個詞條分為若干細目，具體介紹了這些概念在正文中出現的情況。例如“哲學”這一條目，下設“概述”、“哲學的對象、內容和形式”、“哲學的基本問題”、“哲學的歷史和流派”、“哲學和現實、實踐”、“哲學和自然科學”、“哲學和宗教”、“哲學和無產階級”、“哲學和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等分條，並詳細標明選集中關於這些問題的具體論述所在的卷次和頁碼。此外，名目索引還包含各類重要史實、政黨組織、社會思潮、學術流派、科技術語和地理名詞。這些條目也都條分縷析，一一標示出處，為讀者在學習和研究時提供檢索之便。
新版《列寧選集》作為第3版的修訂版，仍編為4卷，總字數約為339萬字。同以往版本相比，這個新版本也呈現出鮮明的特色。
一是各卷說明更加充實。我們力求以准確簡練的語言闡明列寧著作的時代背景、理論要旨、歷史地位和指導意義，幫助讀者理解列寧思想的精髓及其對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理論貢獻，從而更加自覺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來指導實踐。
按照這個標准，我們對《列寧選集》第3版各卷說明進行了全面修訂。這裡以第4卷為例。本卷選載列寧在1919年6月至1923年3月，即國內戰爭后期和實施新經濟政策時期的68篇著作。這是列寧革命生涯的最后一個階段。在短短四年時間裡，列寧對社會主義建設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進行了創造性的探索，對馬克思主義執政黨建設和蘇維埃政權建設的經驗和教訓做了科學的總結。然而，本卷原有的卷首說明只是簡略地介紹了1919年至1920年蘇維埃俄國的形勢，沒有完整地交代本卷著作產生時期的重要時代特征，也沒有扼要地概括列寧在這一時期實踐活動和理論研究的主要內容和卓越貢獻。針對這個不足之處，我們對原有的卷首說明做了修訂。在新的卷首說明中，我們概述了蘇維埃俄國在戰爭結束后進入國民經濟恢復時期的形勢，闡述了列寧在歷史轉折關頭所做的理論思考和戰略決策，介紹了列寧在新經濟政策實施期間圍繞什麼是社會主義、怎樣在經濟文化落后的俄國建設社會主義的重大問題所做的一系列深刻論述，指出這些論述豐富了科學社會主義的理論寶庫。新的卷首說明還闡述了列寧在這一時期對無產階級政黨建設和社會主義政權建設做出的理論貢獻。
此外，在新版《列寧選集》各卷的卷首說明中，我們還對如何完整准確地介紹列寧著作的問題進行了研究，並對原有的評介文字逐一進行了審核和修訂。例如，對於列寧的《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這部重要著作，選集第1卷原有的卷首說明做了如下評價：
《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是創造性地運用馬克思的經濟學說研究和解決俄國社會和經濟問題的光輝典范，為后來布爾什維克制定綱領和策略提供了可靠的依據。
從一定角度來說，這個評價是中肯的﹔缺點是沒有完整地揭示列寧這部著作的重要理論價值。我們參照《列寧專題文集》題注中的相關論述，吸收學術界近年來的研究成果，對《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這部著作的思想內涵和理論貢獻做了如下概括：
這部著作根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闡明了關於社會分工、資本主義商品生產及其實現剩余價值的條件、資本主義國內市場建立的過程和條件等一系列與俄國資本主義發展密切相關的重大理論問題﹔指出在這種經濟基礎上進行的俄國革命，必然是資產階級革命。列寧還對資本主義的歷史作用作了闡述，指出資本主義既有進步的歷史作用，即促進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和勞動的社會化，同時又造成了最深刻的全面的社會矛盾，因而必然具有歷史暫時性。資本主義的發展給工人階級進一步實現其真正的和根本的社會主義改造任務創造了必要的條件。
此外，我們還對原版卷首說明中個別不夠確切的文字表述做了修改和補正。
二是各卷譯文更加准確。新版選集採用《列寧全集》第2版的譯文。在編輯過程中，我們對理論界長期關注和討論的一些重要理論概念及其譯名逐一進行了考証和研究，努力使這些譯名准確反映原著的精神和意蘊。列寧著作中的許多重要理論概念，同馬克思恩格斯使用的術語具有密切的聯系，例如“意識形態”（идеология﹔die Ideologie）、“自然歷史過程”（естественно-исторический процесс﹔der naturgeschichtliche Proze）、“社會經濟形態”或“經濟的社會形態”（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е формации общества, экономическая общественная формация, формация общественного хозяйства, общественно-экономическая формация﹔die konomische Gesellschaftsformation）、 “公有制”、“公共所有制”或“社會所有制”（общественная собственность, общинная собственность﹔das Gemeineigentum, das gesellschaftliche Eigentum）等等。列寧在闡述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時，總是嚴格地按照馬克思和恩格斯的觀點，准確地使用一系列重要的概念和術語﹔但在有些場合，他的表述或書寫方式又帶有他那個時代的特點和俄羅斯民族的語言文化特色，反映了他的理論思考具有聯系實際和與時俱進的品格。鑒於這種情況，我們對重要概念和術語的中文譯名進行了專門研討，最終確定哪些譯名在哪些場合必須與馬恩著作統一，哪些譯法在特定情況下必須尊重列寧自己的表達方式，以便體現這位偉大思想家獨特的理論創造歷程。
在編輯新版選集時，我們對全部譯文進行了認真審讀，對個別文字和標點做了適當的調整和勘正。特別是對讀者十分重視並提出意見的譯文，我們進行了深入討論，力求用更加確切順暢的中文表達列寧原意。例如，在《給代表大會的信═〖HT5”〗對1922年12月24日一信的補充》中，列寧寫道：
Сталин слишком груб, и этот недостаток, вполне терпимый в среде и в общениях между нами, коммунистами, становится нетерпимым в должности генсека. Поэтому я предлагаю товарищам обдумать способ перемещения Сталина с этого места и назначить на это место другого человека, который во всех других отношениях отличается от тов. Сталина только одним перевесом, именно, более терпим, более лоялен, более вежлив и более внимателен к товарищам, меньше капризности и т. д. Это обстоятельство может показаться ничтожной мелочью. Но я думаю, что с точки зрения предохранения от раскола и с точки зрения написанного мною выше о взаимоотношении Сталина и Троцкого, это не мелочь, или это такая мелочь, которая может получить решающее значение.
《列寧選集》第3版的原譯文是：
斯大林太粗暴，這個缺點在我們中間，在我們共產黨人相互交往中是完全可以容忍的，但是在總書記的職位上就成為不可容忍的了。因此，我建議同志們仔細想個辦法把斯大林從這個職位上調開，任命另一個人擔任這個職位，這個人在所有其他方面隻要有一點強過斯大林同志，這就是較為耐心、較為謙恭、較有禮貌、較能關心同志，而較少任性等等。這一點看來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我想，從防止分裂來看，從我前面所說的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的相互關系來看，這不是小事，或者說，這是一件可能具有決定意義的小事。
《給代表大會的信》是列寧在病重期間口授的信件。信中提出的問題關系到黨的前途和命運。上述《補充》涉及黨中央最高層領導的思想作風建設和組織建設，歷來為史家和廣大讀者所關注。一些同志提出，譯文中的“這個人在所有其他方面隻要有一點強過斯大林同志”一語，意思不夠清晰，容易產生歧義。我們認真考慮了學界的意見，經過認真討論，對這句話做了審慎的修訂：
因此，我建議同志們仔細想個辦法把斯大林從這個職位上調開，任命另一個人擔任這個職位，這個人在各方面同斯大林一樣，只是有一點強過他，這就是較為耐心、較為謙恭、較有禮貌、較能關心同志，而較少任性等等。
讀者可能已經注意到，這裡的相關譯文實際上恢復了《列寧全集》第1版的譯法。這種表述是否理想，仍可商討﹔但至少意思較為清楚，不致引起誤解。譯文的完善過程和人們的認識進程一樣，不可能一勞永逸。我們期待讀者的檢驗和指正。
三是各卷引文更加統一。我們根據《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的最新譯文，對選集正文和注釋中出現的367條馬克思恩格斯著作引文進行了統一，同時對未收入《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的79條引文，也按照《文集》的編譯標准逐條進行了校訂。在這項工作中，我們既注意引文與馬恩原著的統一性，又考慮到列寧引証時的具體語境和邏輯思路。特別是列寧自己翻譯的引文，我們沒有機械地照搬馬恩著作的中譯文，而是進行縝密的分析對照，在用詞和表述上保留列寧的譯法。
通過譯名審核和引文校勘工作，兩部選集進一步展現出相互之間在理論上的內在聯系。
四是各卷資料更加詳備。我們根據最新研究成果，對《列寧選集》涉及的重大歷史事件和重要歷史人物的評價問題進行了研究﹔在此基礎上，對注釋和人名索引中的各種重要提法進行了審訂，以保証文字表述的准確性，同時兼顧與馬恩著作中相關資料的一致性。我們還全面修訂了名目索引，增補了列寧生平大事年表。在整個資料工作中，我們始終恪守言必有據、信而有征的原則，努力做到對歷史負責、對原著負責、對讀者負責。
四、瞻念前程
——我們如何認識自己的傳統與責任？
新版選集是在中央編譯局成立六十周年之際問世的。一位飽經滄桑的翻譯家對我說，這兩部厚重的著作凝結著厚重的歷史。
這句話令我感慨萬端。“厚重的歷史”這五個字，讓我想起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編譯家近百年來走過的路，同時也想起我們今后將要走的路。
這兩部選集不僅是編委會成員辛勤工作的成果，而且是一代又一代經典著作編譯工作者心血和智慧的結晶，是理論界的同志們長期支持經典著作編譯事業的見証。恩格斯曾經指出，編譯馬克思著作是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是“真正老老實實的科學工作”〖ZW（B〗〖KG*2〗〖ZK(〗《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21卷第276頁。。六十年來，中央編譯局的同志們始終銘記恩格斯的教誨，把傳播科學真理視為神聖使命。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們從來不畏艱難、不圖私利、不慕虛名、不受干擾，不因獲得褒揚和贊譽而陶醉自滿，也不因受到嘲諷和貶損而氣餒消沉。他們一輩子在自己的崗位上默默堅守、默默擔當、默默耕耘、默默奉獻，從青春年少直到兩鬢斑白，理想堅定如初，目標始終如一。他們用終身的實踐，為“淡泊明志、寧靜致遠”這一中華古訓注入了新的時代內涵。這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的高尚情懷，是貫穿於中央編譯局全部歷史的一條紅線。
元代學者王冕詩雲：“不要人夸好顏色，隻留清氣滿乾坤。”（《墨梅》）我看這兩句詠梅詩就是編譯局人的風骨和氣節的寫照。新版選集的工作就是在前輩高風亮節和嘉言懿行的激勵下完成的。這項工作的全部進程，也正是編委會全體同志學習優良傳統、經受新的考驗、培養新生力量、創造新的業績的過程。
展望未來，我們任重道遠。在中華民族實現偉大復興的航程中，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始終是指引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方向的燈塔。我們黨成立九十多年、新中國建立六十多年、改革開放三十多年的歷史証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廣泛傳播，全黨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的不斷提高，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進程的持續推進，都是以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的編譯、出版和學習為前提、為必要條件的。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勝利推進的新形勢下，黨中央反復強調經典著作編譯事業在黨和國家工作大局中的重要地位，充分肯定我們這支隊伍的獻身精神和勞動成果，並對編譯工作與時俱進、不斷發展提出明確要求，寄予殷切期望。
歷史選擇了我們這些人承擔如此重要的責任，我們為此感到欣幸和自豪，決不辜負人民的信賴與重托。馬克思說過：“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而工作的職業，重擔就不會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作出的犧牲﹔那時我們所享受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於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將悄然無聲地存在下去，但是它會永遠發揮作用。”我們的前輩曾從馬克思的上述名言中汲取源源不竭的動力﹔在新的時代條件下，馬克思的這些千古不磨、鏗鏘有力的語句，也將永遠成為我們的座右銘。
新版選集出版后，我們將迎接新的任務和新的挑戰。70卷本《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版和60卷本《列寧全集》第2版修訂版的工作必須抓緊時間有序推進。《馬列主義經典作家文庫》的編輯工作需要在啟動后認真落實。任務艱巨，頭緒紛繁，責任重於泰山。這就要求我們進一步增強使命意識，珍惜中央編譯局幾代同志在數十年艱苦奮斗中贏得的崇高榮譽、樹立的集體形象，讓堅定的信念、嚴謹的學風、敬業的恆心和純潔的操守始終成為我們這支隊伍的靈魂。我們要以弘揚傳統的決心和超越前賢的自信續寫新的歷史篇章，滿腔熱忱地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做出應有的貢獻。
（作者：全國政協常委，中央編譯局原局長，新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和《列寧選集》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