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化用《鎖南枝》和《我儂詞》
張鐵軍
1936年紅軍長征勝利到達陝北后，毛澤東終於有時間靜下心來閱讀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和闡釋馬克思主義的著述，為總結大革命失敗以來的經驗教訓作理論准備。1936年11月至1937年4月，毛澤東讀西洛可夫等著、李達等譯的《辯証法唯物論教程》（中譯本第三版）（以下簡稱《教程》）一書第三章第十一節“否定之否定的法則”時，在批注中引用了明朝初年的民間散曲《鎖南枝》中的“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有哥哥”兩句話，以新鮮活潑、耐人尋味的民間筆調獨特地說明了他對馬克思主義否定之否定辯証法則的理解。
毛澤東引用的這首《鎖南枝》選自明朝陳所聞編的《南宮詞紀》第六卷《汴省時曲》，原文是：
傻俊角，我的哥！和塊黃泥兒捏咱兩個。捏一個兒你，捏一個兒我，捏得來一似活托﹔捏得來同床上歇臥。將泥人兒摔破，著水兒重和過，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西洛可夫在《教程》中引用了恩格斯《反杜林論》第一編“哲學”第十三章的一段話，來說明馬克思主義否定之否定辯証法則的涵義。毛澤東在這段話旁批道：“否定是過程更向上的發展。一刀兩斷，斬盡殺絕，不是辯証的否定。第一個否定造成了第二個否定之可能。哥哥身上有妹妹，妹妹身上有哥哥。辯証法否定是過程發展之動因，這種否定有兩方面的表現：一方面表現為揚棄，即克服舊物事（事物）之主要的不適於保存的東西﹔一方面表現為肯定，即把舊事物中某些還暫時適於生存的東西給以合法的地位而保存起來。”
在此，毛澤東用《鎖南枝》中的詞句來闡釋馬克思主義否定之否定的辯証法則，形象而富有個性，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語言風格的生動寫照。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有內容與形式兩種表現方式：從內容而言，就是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和中國的實際相結合而形成的理論成果﹔從形式而言，就是把馬克思主義用具有中國百姓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話語來表達。利用《鎖南枝》這樣的民間文學的話語來表達馬克思主義經典論述，顯示了毛澤東獨樹一幟的哲學話語風格，使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在內容和形式上都具有了中國化的特色。
元初還出現過一首后來流傳甚廣的散曲《我儂詞》（又名《我儂曲》），與《鎖南枝》內容相似，文辭稍雅，在藝術構思和表現手法上有明顯的前后承襲之處。該曲傳為書畫家趙孟頫的妻子管道昇所作。趙孟頫一朝得志，想學名士納妾。管道昇作了一首《我儂詞》以示婉絕，趙孟頫受到觸動，從此打消納妾的念頭。全詞如下：
你儂我儂，忒煞多情，情多處熱似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1957年9月18日，毛澤東在會見印度副總統拉達克裡希南時，便化用了管道昇這首散曲中的詞句：兩個泥菩薩，一起都打碎，用水調和，再做成兩個泥菩薩。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毛澤東用這種形象化的表達闡述了中印兩國要和平共處、發展友好外交關系的鮮明觀點。
1957年11月，毛澤東出席在莫斯科召開的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大會與64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大會時，再次化用《鎖南枝》和《我儂詞》來表達他的觀點。在11月18日的閉幕會上，他專門講了團結的方法以及黨內團結的辯証法問題，指出：我們開了兩個很好的會議，大家要團結起來，這是歷史的需要。中國有句古話，“兩個泥菩薩，一起都打碎，用水調和，再做成兩個泥菩薩。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這裡，毛澤東的用意很明確，就是希望社會主義各國之間能夠從團結的願望出發，求大同、存小異，結為整體，以共同對付當時帝國主義的挑戰。
毛澤東素有深厚的傳統文化修養，在許多講話和文章中，他都多次引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來說明某種道理，或詩詞佳句，或人物軼事，或民間俗語，信手拈來，運用自如，生動鮮明，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上述對《鎖南枝》和《我儂詞》的引用，就是顯著的一例。
[作者張鐵軍，蘭州理工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甘肅蘭州730050]
（來源：《黨的文獻》2008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