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建新:毛澤東詩詞中的詠雪情懷

作者:    發布時間:2020-11-09    來源: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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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講人】汪建新,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教授、副院長

【講座主題】毛澤東詩詞中的詠雪情懷

【主要內容】

一、雪裡行軍情更迫

二、倚天抽劍截昆侖

三、雄視千古詠雪詞

四、飛雪迎春叢中笑

【講座全文】

毛澤東一生鐘情漫天飛雪,毛澤東詩詞中,有多首詠雪之作。有時正面渲染,有時側面烘托,有時大加贊揚,有時又極力貶抑。毛澤東詩詞中的雪,有很多種寓意:雪花飄逸多姿,流動剛毅,總是那麼瀟洒,無所畏懼,儼然是毛澤東的胸襟﹔雪花晶瑩剔透,潔白單純,象征著完美人格,這恰恰是毛澤東的追求﹔雪花又縱情肆虐,嚴峻冷酷,象征著險惡環境,正好能激發毛澤東的昂揚斗志。

一、雪裡行軍情更迫

毛澤東的家鄉湖南,飛雪並不多見。1918年8月毛澤東第一次到了北京。在北京期間,北國風光讓他難以忘懷。1936年,毛澤東在陝北的窯洞裡和埃德加·斯諾談話時,還深情地向斯諾袒露心跡:

“在公園裡,在故宮的庭院裡,我卻看到了北京的早春。北海上還結著堅冰的時候,我看到了潔白的梅花盛開。我看到楊柳倒垂在北海上,枝頭懸挂著晶瑩的冰柱,因而想起唐朝詩人岑參詠北海冬樹挂珠的詩句:‘千樹萬樹梨花開’。北京數不盡的樹木激起了我的驚嘆和贊美。”

在這裡,毛澤東是以審美眼光來欣賞雪景。但是,毛澤東走上革命道路之后,尤其是領兵打仗之后,冬雪就不僅僅是一道風景了,它變成一種特殊的甚至是十分惡劣的環境。毛澤東戎馬倥傯,自然是什麼樣的氣候條件都遭遇過,但在毛澤東的軍旅詩詞中,反映最多的卻是雪天。

古田會議召開之后,紅四軍於1930年1月由福建進入江西廣昌地區。1月下旬,紅四軍第二縱隊在毛澤東的率領下,從廣昌進入寧都,在東紹與朱德率領的紅四軍主力會師。在攻佔了寧都、樂安、永豐之后,組建了新的前委,並提出了“一年爭取江西”的計劃。為實現這一計劃,紅四軍決定攻打吉安。在紅四軍從廣昌向吉安推進的行軍途中,天降大雪,毛澤東面對漫天風雪,浮想聯翩,詩興大發,寫下了一首豪氣沖天的《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

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

滿天皆白,雪裡行軍情更迫。頭上高山,風卷紅旗過大關。

此行何去?贛江風雪迷漫處。命令昨頒,十萬工農下吉安。

《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是一幅雄壯的雪裡行軍圖。全詞通篇四十四個字,寫雪景的也隻有兩句共八個字,“漫天皆白”和“風雪迷漫”,真是大筆寫意。漫天風雪中,紅旗在飄揚,人馬在飛騰。

“漫天皆白”,直截了當,境界廣闊。“漫天”,形容風雪之大,寥廓天空,疾風卷雪,特別有空間感和立體感。“皆白”,顯示茫茫大地,山川原野,銀裝素裹,不僅寫出冰天雪地一片白的自然景象,同時也象征性地寫出了白色政權四面包圍的嚴峻形勢。

“雪裡行軍情更迫”,“情更迫”三個字,意在筆先,力透紙背。惡劣環境嚇不倒英雄紅軍,紅軍頂風冒雪,精神更加振奮,完成任務的心情更加急迫,前進的步伐更加堅定。

“此行何去?贛江風雪迷漫處”,一問一答,交待了紅軍的戰略意向,但又沒有具體指明。這樣寫不僅進一步渲染了氣氛,而且給人以朦朧之感。而“命令昨頒,十萬工農下吉安”,又讓人從冰天雪地之中看到了革命隊伍的強大陣勢。

和廣昌路上相比,紅軍在長征途中所遭遇的雪,要猛烈得多。但在《七律·長征》中,毛澤東對雪的描寫卻非常簡約,隻有一句話,七個字,“更喜岷山千裡雪”。岷山終年積雪,“千裡雪”充分顯示了岷山的高遠嚴寒。岷山是長征途中最艱難的路段之一,岷山一過,意味著長征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因而毛澤東登上千裡冰雪的岷山,不但沒有感到艱苦,反而感到更加精神抖擻。

兩萬五千裡長征,千裡迢迢,艱苦卓絕。區區“千裡雪”三個字,看似簡單,卻包含了無窮信息。長征過雪山歷經千辛萬苦,毛澤東一筆帶過。但是“更喜岷山千裡雪,三軍過后盡開顏”中的“更喜”和“盡開顏”,不僅淋漓盡致地表達了毛澤東藐視艱難險阻的大無畏精神和樂觀心態,也把紅軍取得長征勝利的激動心情生動形象地刻畫出來了。從“紅軍不怕遠征難”到“更喜岷山千裡雪”,再一次詮釋了毛澤東“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與人奮斗,其樂無窮!”的斗爭精神與挑戰性格。

二、倚天抽劍截昆侖

昆侖山是我國最大的山脈之一,主峰在新疆和西藏交界之處,向西連接帕米爾高原,向東延伸到青海境內。分北、中、南三支擴展,東西長約2500公裡,海拔6000米左右,有很多雪峰。我國的許多名山都是它的支脈。長江黃河也都從這裡起源。

1935年9月間,毛澤東率領北上抗日的紅軍越過昆侖山支脈岷山時,曾登高遠眺昆侖山,他革命豪情洶涌澎湃,以大氣魄、大手筆寫成了浪漫主義詩篇《念奴嬌·昆侖》:

念奴嬌·昆侖

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而今我謂昆侖,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

《念奴嬌·昆侖》最早發表在1957年1月《詩刊》雜志的創刊號上。在“飛起玉龍三百萬”一句末,曾有毛澤東寫的自注:

前人所謂“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說的是飛雪。這裡借用一句,說的是雪山。夏日登岷山遠望,群山飛舞,一片皆白。老百姓說,當年孫行者過此,都是火焰山,就是他借了芭蕉扇扇滅了火,所以變白了。

在毛澤東手書的一幅《念奴嬌·昆侖》上,他也寫了幾句注解,與此有所不同,很值得一讀:

宋人詠雪詩雲:“飛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昆侖各脈之雪,積世不滅,白龍萬千,縱橫飛舞,並非敗鱗殘甲。夏日部分消溶,為害中國,好看不好吃,試為評之。

“飛起玉龍三百萬”,綿延起伏的雪山像千百萬玉龍在飛舞。“攪得周天寒徹”,使天上人間都變得冰冷刺骨。“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進一步寫出高寒多雪的嚴重惡果。夏天氣溫上升,昆侖山的積雪不斷溶化,變成水流,變成河流,甚至變成水災,禍害人間。

“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昆侖山是長江黃河的發源地,對中華文明的起源和發展功不可沒。但它“夏日部分消溶,為害中國”。毛澤東對昆侖山的功勞是虛寫﹔而它的罪過是前人沒有想到的,所以實寫。辛棄疾在《沁園春》中寫道:“物無美惡,過則為災。”唐末詩人羅隱有一首《雪》詩:“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瑞雪兆豐年”,但是雪下得太多,也會帶來禍害。“夏日部分消溶,為害中國,好看不好吃”,是毛澤東評述昆侖山之雪的根本出發點。

當然,不管是功是過,毛澤東都不是從個人偏好或審美情趣來評說的,而著眼於國計民生。如果不是思想感情與人民大眾心心相印、息息相關,毛澤東怎麼可能把如此博大的心胸和如此奇特的想象聯系在一起呢?

毛澤東關注對昆侖山之雪的負面影響,本質上是對中華民族和全人類共同命運的關注。正因為如此,他在詞的下闋要評說昆侖,並且要劍劈昆侖。

“而今我謂昆侖,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這完全是不容爭辯的命令語氣,這既是改造大自然的決心,也是改造舊中國的決心。

“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位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巨人倚天抽劍,把昆侖山截為三段。

“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把經過改造的有利無害的昆侖山,分別贈送給包括日本人民在內的世界各國人民,這是何等博大的胸襟!這是對“大愛無疆”的最好詮釋!結尾“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充分說明中國共產黨人致力於創造一個天下太平、平等和諧的新世界。

美國學者特裡爾在他的《毛澤東傳》中,特別引用了這首詞,並對它的世界性意義進行了深刻揭示:

長征結束時,毛澤東甚至面對群山大發靈感,將它視作超出中國自身革命之外的世界和平象征。……毛澤東是一位探險家,在一次又一次的戰役中,在他的國家的廣袤土地上,他看到了約在20多年前從書上得知的山巒廟宇。……他把壯麗的山河視作生身之地,視作冶煉自己新的革命方式的熔爐。

毛澤東是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他對昆侖山的功過是非都進行了評論,既有現實主義的真實描寫,有浪漫主義的極度夸張,還有象征主義的表現手法。毛澤東的胸懷不僅容納了祖國河山,而且包括了整個世界,氣魄之大,可謂窮盡八荒,涵蓋寰宇。因而《念奴嬌·昆侖》具有厚重的歷史感,廣博的思想性和雄奇的想象力。

三、雄視千古詠雪詞

1935年10月,紅軍勝利到達陝北,完成了史無前例的二萬五千裡長征。為了推動全國人民武裝抗日,黨中央決定把陝北紅軍組成中國人民紅軍先鋒軍,渡過黃河東征,開赴抗日前線。1936年2月,毛澤東率領紅軍東征,到達陝西省清澗縣高杰村附近的袁家溝。當時,整個西北高原冰雪覆蓋,雄偉壯麗,而冰凍了的黃河更有一番獨特景象。面對銀裝素裹的大好河山,回憶起中華民族燦爛悠久的文明史,毛澤東揮毫寫下了光照千古的壯麗詩篇《沁園春·雪》:

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採﹔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是對北方雪景的總體感受。“千裡冰封”寫大地,“萬裡雪飄”寫天空。一靜一動,互相映襯,極其生動地描繪了北國嚴冬的圖景。毛澤東通過雪來贊美遼闊大地,寫得氣魄宏大。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長城內外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結冰封凍的黃河頓時失掉滔滔滾滾的水勢。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高原被雪覆蓋著。一座座山峰綿延起伏,像銀蛇在舞動﹔一個個丘陵逶迤伸展,像白象在飛奔。向遠處望去,山和丘陵與天相連接,似乎要與天公比試高低。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雪后天晴,艷陽高照,宛如濃妝美女披著白色的外衣,顯得格外嬌艷。

毛澤東歌頌了北國雪景的豐富多彩,透露出熱烈深沉的愛國主義情懷。在歌頌祖國壯美河山的基礎上,毛澤東接下來轉向評論古往今來的英雄人物。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祖國的河山這樣壯麗美好,吸引著無數英雄豪杰為之傾倒、為之奮斗。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採﹔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這些功業顯赫的封建帝王既缺乏文採,更不善於進行文治,其他歷史人物也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歷史上的英雄人物都已成為過去,而主宰國家和民族的命運,改變眼前世界的責任,還要靠當代的英雄來擔當。

毛澤東曾對這首詞有過自注:“雪,反封建主義,批判二千年封建主義的一個反動側面。文採、風騷、大雕,隻能如是,須知這是寫詩啊!難道可以謾罵這一些人們嗎?別的解釋是錯的。末三句,是指無產階級。”

《沁園春·雪》大氣磅礡,興會淋漓,膾炙人口。在所有毛澤東詩詞作品中,要論寫作技巧的爐火純青,藝術成就的超凡脫俗,首推《沁園春·雪》。而要說到毛澤東詩詞的影響力,首屈一指的仍然是《沁園春·雪》。它是毛澤東詩詞的巔峰之作,是一座難以企及的不朽豐碑。換一句話說,假如毛澤東的其他所有詩詞作品都沒有留下,僅《沁園春·雪》這一首作品,就足以奠定他在中國詩壇不可撼動的地位。

四、飛雪迎春叢中笑

毛澤東終生愛雪,戰爭年代也罷,建設時期也罷,他對雪的愛一如既往。不過,解放前和解放后,毛澤東筆下雪意象的含義有明顯區別。它從戰爭的自然環境演變成了和平時期的政治環境﹔它從國內戰爭的風雲變幻擴展成為國內國際政治斗爭的舞台﹔它從詩人要立志征服、興利除弊的自然對象躍升成為詩人冶人情操、催人奮進的人格追求。

新中國成立后,“雪”字第一次在毛澤東詩詞中出現,是1957年9月寫的《七絕·觀潮》:“千裡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台”﹔第二次出現是1961年創作的《七律·答友人》:“洞庭波涌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但這兩處提到的“雪花”和“連天雪”,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雪,而是對錢塘潮水以及洞庭湖波濤浪花的一種形象比喻,隻能說明毛澤東對“雪”的一種偏好,談不上有什麼很深的思想寓意。

然而,當“雪”在1961年12月寫的《卜算子·詠梅》中第三次出現時,便蘊含深刻,不同凡響了。當時,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一直對華實行經濟封鎖。而蘇聯又背信棄義,撕毀合同,停止援助,撤走專家。加上我國遭遇三年自然災害,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1961年12月,毛澤東在廣州籌備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閑暇時,他讀了陸游的《卜算子·詠梅》,有感而發,創作了《卜算子·詠梅》:

卜算子·詠梅

讀陸游詠梅詞,反其意而用之。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陸游是南宋愛國詩人,他積極主張抵抗金人侵略,對南宋統治者苟安江南極為不滿,愛國抱負無法施展,晚年退隱家鄉。陸游一生喜愛梅花,同時也愛用梅花來自比。

卜算子·詠梅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陸游一生創作了150余首詠梅詩詞,《卜算子·詠梅》是陸游的代表作。詞的上闋寫的是梅所處的惡劣環境:地點荒涼,處境冷寂,夜幕降臨,再加上淒風苦雨。下闋轉寫梅的高尚操守。梅花無心爭春斗艷,對百花的嫉妒也不以為意。即使最終被碾得粉碎,化作塵土,梅花的香氣也依然如故。陸游的詠梅詞表現出孤芳自賞、淒涼抑郁的格調,但毛澤東的詠梅詞卻“反其意而用之”,與陸游的格調截然不同。

毛澤東在《卜算子·詠梅》的上闋中,也描寫了梅花所處的環境。“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暮春的風雨送走了春天,嚴冬的飛雪又把新春迎接回來。“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梅花的生長環境極其險惡,但它卻傲然挺立。

詞的下闋托梅言志。“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梅花雖然俊俏美好,但坦蕩無私,甘心作為一個報春的使者,並不想搶佔春光。“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一旦春回大地,山花爛漫,梅花心滿意足,欣然淡出。

清代著名詩人沈德潛說過:“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識,斯有第一等真詩。”毛澤東的這首《卜算子·詠梅》既充滿崇高意境與優美意象,又富有哲理光輝和戰斗激情,在古今詠梅詩詞中,堪稱典范。

毛澤東的《卜算子·詠梅》不是詠“雪”之作,“雪”字隻出現了一次。從表面上看,“百丈冰”因“飛雪”而成,它們都是嚴寒的具體表現形式,是梅花嚴酷的生存環境,是梅花要抗爭的對象,似乎應該加以否定。然而,毛澤東對“雪”的態度絕非如此簡單,也不是用“好壞”或者“善惡”就能加以評判的。梅花本身凌寒而開,沒有了嚴冬的雪,梅花就得不到生存的考驗,也就磨練不出傲霜斗雪的意志﹔沒有了雪的清純潔白,也難以顯示梅花的高雅質朴。特別是當“飛雪”成為迎接春天的使者,“飛雪”就被賦予了一定的積極意義。

如果結合當時的政治背景來看,“百丈冰”顯然是指國際上的反華勢力及其瘋狂叫囂,而“飛雪迎春到”則預示著革命勝利的到來,其中包含有無產階級和革命政黨的戰斗風貌。假如這一理解可以成立的話,那麼“飛雪”與梅花就未必是敵對關系,而儼然成為了戰友關系。恰恰是這樣一種意境和蘊含,使毛澤東在一年后寫的《七律·冬雲》中,直截了當地發出了“梅花歡喜漫天雪”的禮贊。

從1962年11月起,赫魯曉夫連續發表演說和文章,惡毒攻擊中國共產黨。在我國連年遭受自然災害,經濟工作出現失誤,一度遇到困難的時候,赫魯曉夫卻乘人之危,繼撕毀合同之后加緊逼債,企圖置中國於死地。1962年12月以后,中國共產黨連續發表文章,嚴厲批駁了赫魯曉夫之流的猖狂進攻。1962年12月26日這天,是毛澤東69歲的生日,他創作了豪氣沖天的《七律·冬雲》:

七律·冬雲

雪壓冬雲白絮飛,萬花紛謝一時稀。

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

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杰怕熊羆。

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

這首七律的特點是借景抒情言志。“雪壓冬雲白絮飛,萬花紛謝一時稀”,起筆就切入正題:冬雲密布,雪花紛飛,花枝稀少,形象地再現了當時國際斗爭的嚴峻形勢。

“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猛烈的寒流滾滾襲來,天空充滿陰冷肅殺之氣,然而縷縷暖氣卻在大地吹拂,這是冬去春又來的征兆。詩人透過現象看本質,在困難中看到光明,表現了一個革命家敏銳的洞察力和高度的樂觀主義精神。

“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杰怕熊羆”,語勢強烈,高亢有力,酣暢淋漓,是對英雄人物的熱情禮贊。反動勢力貌似強大,不過是紙老虎,在英雄豪杰面前,都必敗無疑。

“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梅花不懼嚴寒,樂於挑戰冰雪﹔而脆弱的蒼蠅理所當然會被凍死,不足為奇。

“梅花歡喜漫天雪”,是毛澤東人格特征的真實寫照。“雪”是險惡的環境,是嚴峻的挑戰,是困難的局面,是激烈的戰場,但對以梅花自比的毛澤東來說,任何艱難困苦,任何嚴峻挑戰,都不過爾爾,無所畏懼。

在《七律·冬雲》之后,毛澤東詩詞當中還出現了“雪”的意象。《賀新郎·讀史》中有“一篇讀罷頭飛雪”﹔在《七律·洪都》中有“鬢雪飛來成廢料”。這兩處的“雪”是一種比喻手法,指的是白頭發,盡管都使用了“飛”這個詞,似乎有些動感,無非是表明人的衰老過程很快。有一點不可否認,晚年毛澤東詠雪的氣勢已經大不如前。

總而言之,正如毛澤東詩詞博大精深、寓意深刻一樣,毛澤東詩詞中的雪意象也特別耐人尋味,具有鮮活的靈韻,多重的意蘊,可褒可貶的情態,從而體現出詩人毛澤東的博大胸襟、剛毅品格與豐富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