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回歸黨的懷抱

作者:曾 志    發布時間:2022-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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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秋天,我來到上海,與先期來此的任鐵鋒、鄭震庭會合后繼續四處尋找組織。那時上海的抗日救亡運動正日益高漲,社會上出現的愛國進步書刊也越來越多,還有一些馬列主義的哲學、經濟學著作。

我經常到書店、書攤上去翻閱各種書報雜志,一看就是半天,特別好的書刊我也買一些,以便細細研讀。我之所以廣泛涉獵進步書刊,目的是希望從中發現一些黨的活動線索,找到更多的進步團體。

當時抗日救國會下面有一個女教師聯合會,這個聯合會又組織了女教師讀書會、世界語讀書班、歌詠組、女工夜校等,這些我都一一參加了。其他進步組織,例如陶行知先生領導的“小先生制”組織,我也參加了。

女教師讀書會借用一個小學的課堂每周聚會一次,參加者為小學教員和曾經教過小學的女性,都是一個介紹一個進來的,所以都是比較可靠的進步青年。

有一次我將自己看過的政治類、時事類書刊上有關國內外形勢的觀點進行綜合分析之后,作了一次洋洋洒洒的發言,大家都說我講得很好。之后,就有一位叫趙玲的女教師開始主動接近我。她經常到惠平中學圖書館來找我聊天,開始隻談讀書方面的問題,久而久之發現彼此觀點基本一致,於是話題慢慢深入。我們一起抨擊“攘外必先安內”的謬論,痛罵國民黨的消極抗戰,進而又對十月革命、社會主義、馬列主義、中國共產黨等一系列問題暢談了看法。我隱隱感到,40歲的趙玲跟我談這些並非興之所至,她一定不是等閑之人。

不久,她邀請我上她家裡玩。她沒有兒女,兩口子住在兩層公寓樓的一個大房間裡,房間寬敞而又明亮,比起我們的住處簡直是天上地下。她丈夫叫蕭明,矮胖身材,很精明,也很熱情。交談一陣之后,他便開門見山地說:“我看你不是一般的女職員,你闡述問題立場觀點正確,分析也細致深刻,很有說服力,你大概是失去組織關系的中共黨員吧?”他看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便自我介紹說:“我們也是與組織失去關系的共產黨員。”

原來,蕭明是大革命前的老黨員,湖南新田縣人,曾去法國勤工儉學。他談得很懇切,我感到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他是可以信賴的,於是便把失去組織關系和找黨的經過如實告訴了他。

后來,接觸多了,我又陸續講了諸如參加農民運動講習所、湖南暴動、工農紅軍以及井岡山反“會剿”、閩西閩南和閩東斗爭的經歷。蕭明鼓勵我:“讓我們都努力工作吧!等工作有了成績,我可以通過個別聯系的渠道,向北方局報告你們的情況。相信我們都是可以接上組織關系的。”

有一天,蕭明告訴我,他已把我們的情況函告北方局黨組織了。不久,蕭明又告訴我們,北方局黨組織來了復信,要他負責與我們聯系,並進一步搞好現有工作。大約在1936年6月底,蕭明赴北平,說是組織讓他去的,大約20多天即可返回。可他離滬后直到8月底才有信給趙玲,叫她前往北平,他決定不回上海了﹔同時要趙玲告訴我,讓我放心,他會寫信給我們的。

趙玲走后,我不免有些失望——尋找黨組織的希望難道又要落空了嗎?認識趙玲夫婦對我而言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他們視我為知己,待我親如姐妹。

望眼欲穿地等了1個月,蕭明終於來信了,信上說北平“王大哥”要到上海看望我們,要我們“熱情款待”。

這分明是告訴我們:黨組織派人來聯系了!真是喜從天降啊,我們都像孩子似的歡呼雀躍起來。

1936年9月底或10月初,“王大哥”果然來了,見了面彼此都非常高興。他是個山東大漢,30歲左右,厚道而又和氣。“王大哥”說,他屬於北方局直接領導的上海特科,屬於黨的軍事性組織,不是上海黨組織,是北方局指示特科來與我們聯系的。他還告訴我們,蕭明已在北方局工作了。我和任鐵鋒把各自的簡歷、離開閩東的經過和在上海參加抗日救亡活動尋找組織的情況向他作了口頭匯報。他聽過之后要我們各寫份詳細的書面材料交特科黨組織審查。10月中旬,“王大哥”又來見我們,並正式傳達:特科黨組織研究審查了我們的報告,決定批准恢復我和任鐵鋒的黨組織關系。

我從1935年2月離開閩東,到1936年10月找到黨組織,其間失去組織關系共一年零八個月。這一年零八個月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黨組織,無時無刻不在尋找黨組織,從廣州到上海,從酷暑到嚴冬,我們嘗盡了失群孤雁的辛酸苦辣、彷徨煩惱。現在好了,我又投進了黨的溫暖懷抱,重新擁有了政治生命。從此,我感到人生更有價值,生活也更加美好了!

(來源:2022年1月12日第1533期《黨史信息報》第8版。文章摘編自《一個革命的幸存者:曾志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