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革命功臣是全國老百姓

——陳雲的家書

作者:唐國軍    發布時間:2023-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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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雲作為老一輩革命家,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黨和人民。同時,他又熱愛家庭、熱愛生活,與父兄、愛人、子女、晚輩們相處融洽,是活得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大丈夫。在他的身上,“小家”和“大家”非常緊密地融合在一起。當我們捧讀陳雲為數不多公開的家書時,尤其能深深體會到這一點。這些家書,既飽含著濃濃情誼的“小愛”,更蘊藏著胸懷天下的“大愛”,展現出老一輩革命家赤誠熱烈的家國情懷。

為中華民族之最后解放而苦干

一句豪邁的“為中華民族之最后解放而苦干”,出自陳雲給夫人於若木的長兄於道泉的家信中。

1938年3月,陳雲在延安與於若木結婚。1939年5月,兩人分別給於若木遠在英國的長兄於道泉寫信。在陳雲的信中,作為因戰亂而尚未有機會謀面的妹夫,他向長兄介紹了自己的出身以及與於若木的相識相知,寫道:“我是江蘇人,出身於貧苦的家庭,五歲時父母均去世,依舅父而生,自高小畢業后,無力繼續學業,即在上海書店為學徒七年有余。此后十余年東奔西走至如今,前年冬由歐返國,病中與陸華(於若木原名——編者注)認識,於客歲三月結婚。我們在政治與性情上一切均很合適,唯年齡相差太遠,今年我已三十五歲。”於若木在信中,也特別介紹了她和陳雲的婚事和對陳雲的認識,寫道:“雖然他大了我14歲,但是我對自己的婚姻很滿意。他是一個非常可靠的忠實的人,做事負責任,從不隨便,脾氣很好,用理性處理問題而不是感情用事。”這些話,是陳雲和於若木婚后一年時彼此認識的真實寫照。在后來的50多年裡,他們患難與共、相濡以沫,也正是基於對彼此篤定的認識。

陳雲作為黨的高級干部,也向身在海外的長兄介紹了他們很關心的國內抗戰形勢。他寫道:“我們還沒有達到制止敵人繼續前進的形勢,但日軍越前進越在兵力上地形上受更大限制,戰爭將轉變到不利於日而有利於我的局面。抗戰勝利還須經過相當長期的艱苦奮斗,今后幾年恐怕會更困難,但我們可以渡過困難。”在信的結尾,陳雲還站在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高度,向僑居海外的長兄作出保証、請他放心:“歐洲華僑甚多,諒在迫切地盼望祖國勝利的消息。我們沒有別的來回答國外僑胞的熱望,隻有更加努力,為驅出日軍而苦干,為中華民族之最后解放而苦干。”愛國也愛家,融愛國於愛家之中,這正是陳雲家國情懷的真實寫照。

干部子弟千萬不可以革命功臣子弟自居

1949年上海解放不久,陳雲接到戰友陸銓的兒子陸愷悌來信,他很快就寫了回信,既表達了對晚輩的愛惜之情,又嚴肅地表達了長輩的訓導之意,以幫助其更好地成長、少犯錯誤。

一方面,陳雲的書信在字裡行間洋溢著對陸家幾代人的深厚情誼。他寫道:“十八年不見你,看你的來信,文字已寫得很清通了,我很高興。”陳雲尤其回憶起陸家長輩在革命危難之際對革命的信念和匡助,表達了強烈的念舊之情:“你祖父和祖母是最使我感動不忘的。一九二七年革命失敗之后,我與你父親和吳志喜同志(當年冬被殘殺了)在小蒸進行農民運動時就住在吃在你們家裡。失敗后,你們全家逃到上海,仍舊是你祖父行醫來維持這多人的生活,我們仍吃在你們家裡。你祖父是很有氣節的,他深信革命會勝利,處在困難之中毫無怨言和后悔,真正難得。”

另一方面,面對革命即將勝利的形勢,陳雲又以長輩的身份告誡陸愷悌和像他這樣的革命后代,千萬要擺正位置,擯棄“功臣”和“功臣子弟”的錯誤念頭,不要重蹈“李自成”的悲劇。他以嚴厲的口吻寫道:“我以父兄的責任,還要叮囑你一件事,而且你可以把這一段信上所說的抄給霓雲要他也注意,就是你和霓雲千萬不可以革命功臣的子弟自居,切不要在家鄉人面前有什麼架子或者有越軌違法行動,這是決不允許的。你們必須記得共產黨人在國家法律面前是與老百姓平等的,而且是守法的模范。”“我與你父親既不是功臣,你們更不是功臣子弟。這一點你們要切記切記。要記得真正革命功臣是全國老百姓,隻有他們反對反動派,擁護解放軍,解放軍才能順利地解放全中國。你們必須安分守己,束身自愛,絲毫不得有違法行為。我第一次與你通信,就寫了這一篇,似乎不客氣,但我深覺我有責任告誡你們。”

陳雲對晚輩既愛護又告誡的心意,實際上是對毛澤東在新中國成立前夕提出“兩個務必”的呼應,乃是陳雲在借家書之機闡發國家興衰存亡之道,大有深意。

我萬分歡喜,你要學習和看書了

1970年陳雲因戰備被疏散到江西時,收到女兒陳偉華寄來的表達求知若渴的信,在他給女兒的回信中寫下“我萬分歡喜(不是十分、百分、千分而是萬分),你要學習和看書了”,流露出一位父親在看到女兒萌發好學之心時難以抑制的喜悅和激動之情。

陳偉華是陳雲的二女兒,當時正在北京懷柔一所鄉村小學任教。剛剛涉足社會的她,頭腦中有許多疑問想弄明白,“從內心深處產生了強烈的讀書欲望”。於是她提起筆來,給遠在江西南昌的父親寫了一封信,述說了自己學習的熱望。

陳雲收到女兒的信后,感受到了女兒熱烈的向學之心,當天就懷著“萬分歡喜”的心情回信,極為細致地向女兒傳授了“怎麼學”和“學什麼”:學習態度上,要“堅持下去”,“每天擠時間學”﹔學習的重點是“唯物論辯証法”,因為“哲學是馬列主義根本中的根本”﹔學習的內容上,列出了一張具體的“書單”,一是要通過讀報掌握“國內國外的大勢”、打好這個“政治上進步的必要基礎”,二是要通過學習中國近代史、世界革命史“增加革命知識”,三是要通過學習馬恩列斯的重點著作“學習馬列主義”。在信中,細致和疼愛女兒的父親不嫌啰嗦,耐心地講解讀這些書報的意義所在、怎樣購得和有的書在家中哪個位置,哥哥陳元是什麼時候讀的、怎麼讀的,要向哥哥學習,等等。我們可以看到,陳雲作為一位父親,盡管平時工作十分忙碌,但他對子女學習和思想的了解關心是何等細致,多麼重視對子女的言傳身教。

父親的回信給了女兒巨大的鼓舞和幫助,使她受益終身、難忘終身。陳偉華后來回憶說:“這封信使我明確了學習的方向,也明白了學習的方法。它是父親對女兒的諄諄教誨,也是老一輩革命家對青年一代的殷切期望﹔是一位馬克思主義者對真理的不懈追求,更是無產階級革命家世界觀、人生觀的真實寫照。這是一封父親給女兒的普通家信,也是一本永遠讀不完的教科書!”陳偉華的這段感慨,無疑是對陳雲這封“勸學”書信所包含的家國情懷的最好注解。

先學哲學

1972年4月,陳雲從江西回到北京。回京后,他又給自己訂了一個讀書計劃,還饒有興致地在家裡搞了一個“家庭學習小組”,帶動家人一起學習,重點是學習哲學。

這時,女兒陳偉華仍在北京懷柔任教,幾周回家一次。陳雲牽挂著女兒的學習,專門寫信把“家庭學習小組”的事告訴她,請她同步參加。在這封短短300余字的家信裡,陳雲對“家庭學習小組”的學習計劃、參加人員、學習方法、學習內容、學習書目和學習進度等,都作了明確提示和要求,甚至細致到書的某一頁某一行。比如,對學習方法他寫道:“自己閱讀。每星期日上午六時半到九時半集中一起,大家提疑問和發表學習心得。”“必須細讀,凡屬有一點疑問都記下,到集中學習時提出討論。”對學習內容他寫道:“先學哲學。”“先學毛主席的《實踐論》,分兩次學讀這篇哲學著作。這個星期日先學上半部,即選集二五九頁到二六七頁第六行為止。”

再一次收到父親“勸學”的家書,身在京郊的陳偉華既感動又震動,感動於父親對自己學習的指導和關愛,震動於父親年近70歲仍不知疲倦的學習勁頭和毅力。她回憶說:“讀著父親的這封信,不由得使我又想起他老人家在延安時代的學習……他在中央組織部內成立過一個干部學習小組,前后堅持了5年時間,專門讀馬列和毛主席的著作,還聘請了哲學、經濟學等理論專家做輔導,使參加學習的干部受益很大。令人驚奇的是,30多年后,他已近古稀之年,而學習興趣卻絲毫不減當年,而且竟然要在家裡組織學習小組。可見,學習確實成為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內容。對馬克思主義的崇高信仰,使他追求真理的腳步永不停歇。”

關於這個“家庭學習小組”,大女兒陳偉力也回憶說:“首先是毛主席的《實踐論》《矛盾論》。既學《毛澤東選集》,又學哲學。他是希望我們形成一種學習風氣,更長遠的是希望我們能夠培養出自學的能力,有正確的思維方法,能夠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提高工作能力。”陳雲秘書朱佳木感慨地說:“老一輩革命家有良好家風的並不少,但像陳雲同志這樣組織家屬集體學習哲學的實在不多見。”

陳雲倡導學習特別是倡導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在我們黨內是極為著名和影響深遠的。令人肅然起敬的是,陳雲還將這樣的學習要求融入春風化雨的家風家教之中、寫入舐犢情深的家書之中,表明了陳雲表裡如一的品格、家國一體的情懷,這一寶貴的家風財富永遠值得我們品味、學習和傳承。

(作者系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第二研究部陳雲研究處處長、副研究員)

(來源:《學習時報》2023年2月10日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