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綠汀:一個藝術家的膽識、風骨與豪情

作者:陳揚桂    發布時間:2023-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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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月,是人民音樂家賀綠汀誕辰120周年,謹以此文紀念賀綠汀同志。

獄中畫像

1923年,賀綠汀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長沙岳雲中學藝術專修科,學習繪畫與音樂,1924年秋,畢業留校任音樂教員。蔣介石叛變革命后,賀綠汀因曾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廣州起義而被捕入獄。

后來,新中國成立后任湖南省政協副主席的徐君虎被關進同一監獄。徐君虎1925年在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時,與鄧小平、蔣經國等人同班,因被指控在中山大學任特別黨部宣傳部長時,散布與三民主義不相容的思想,問題性質嚴重,被轉押到曾經關過陳獨秀、彭述之等人的老虎橋模范監獄。后來,他又回到管理相對不嚴的江寧縣看守所。

再次回到江寧看守所,徐君虎碰上了關在這裡的賀綠汀,以及賀民范等邵陽老鄉。賀民范是劉少奇的入黨介紹人,1918年他因厭惡政治腐敗而憤然棄官,與毛澤東、何叔衡等籌辦自修大學,並自任校長。1928年3月,他潛往南京,因有人向國民黨當局告密而被捕。

幾個老鄉在獄中相逢,格外親切。年過半百的賀民范,認為徐君虎是從老虎橋監獄轉過來的,一定問題嚴重,隻怕凶多吉少。他要賀綠汀給徐君虎畫一個遺像,留作紀念。賀綠汀掏出紙筆,很快就給徐君虎畫了一張素描頭像。賀民范在頭像旁邊題了四句詩:“上馬能殺賊,下馬作露布。如此人才困楚囚,天下英雄同一哭!”然而,由於得到譚延闿的擔保,徐君虎隻被判了有期徒刑一年零兩個月。賀綠汀為他畫“遺像”的往事,也就成了這對耄耋老人晚年重逢時回味的奇談。

一曲成名

賀綠汀與國歌結緣,始於他1934年在上海結識聶耳。那是初春的一天,賀綠汀應邀來到淮海中路上聶耳所住的一間新建的店鋪樓。因為早就彼此耳聞,所以他們雖是初次相見,但卻十分親密。此后,他倆交情不斷加深。

賀綠汀參與了電影《風雲兒女》的攝制。據他回憶,聶耳主動向《風雲兒女》的編劇夏衍請纓,為該片的主題歌譜曲,並於1935年4月15日前完成了曲子的初稿。此時,國民黨當局放風要逮捕聶耳,消息傳出后,黨組織決定讓聶耳去日本避難。聶耳臨行前,委托賀綠汀出面完成曲子的配樂。賀綠汀接受聶耳的委托后,先是找到僑居上海的俄國作曲家阿甫洛穆夫,請他代為主題歌配樂,但阿甫洛穆夫所作配樂比較潦草,有些甚至看不明白。賀綠汀便親手訂正了其中的一些曲段。隨后,賀綠汀設法將配樂寄達已在日本的聶耳審閱定稿,聶耳在日本完成了曲譜的定稿。1935年5月24日,電影《風雲兒女》上映,主題歌《義勇軍進行曲》一經面世,立刻引發強烈反響,對團結各界一致抗戰,起到了巨大的鼓舞作用。

1937年,淞滬會戰爆發后,34歲的賀綠汀隨上海文化界救亡演劇隊出發,一路演出,一路走上抗戰前線。在八路軍總部駐地山西臨汾,賀綠汀親眼見識了游擊戰的威力。當時作戰條件異常艱苦,子彈稀缺,戰場上八路軍逐漸形成了“三不打”原則:即瞄不准不打,鬼子離遠了不打,看不清目標不打。就這樣,防空洞外戰場上的拼殺聲,在賀綠汀的腦海中逐漸演變成了軍鼓的鼓點,紛飛的戰火化作了他筆下躍動的音符。於是,在老鄉家的土炕上,就著一盞微弱的油燈,賀綠汀連夜創作了《游擊隊歌》。

歌中的第一句“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生動地描繪出在裝備落后、物資匱乏的現實條件下,八路軍戰士絕處逢生練就出的神奇“本領”。這首歌很快廣為流傳。

奔赴延安

1938年9月,賀綠汀輾轉來到重慶,先在中央廣播電台音樂組任職,后到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創辦的育才學校任教兼任音樂組主任。據當年的學生、后任中央音樂學院教授陳貽鑫回憶,賀綠汀上課時,“腳上穿著一雙木屐,衣衫破爛處,肉都露出來了”。

在重慶,賀綠汀譜寫了《中華兒女》《打日本》《嘉陵江上》《勝利進行曲》《還我河山》等著名歌曲,受到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的贊賞。周恩來還攜夫人鄧穎超驅車50多公裡,來到北碚看望賀綠汀。1940年12月26日,賀綠汀和陶行知組織舉行了育才學校向重慶各界人士展示教育成果的首場兒童音樂會。周恩來、葉劍英、鄧穎超、馮玉祥、沈鈞儒、郭沫若等出席觀看。演出結束時,周恩來當場題詞:“為新中國培養出一群新的音樂天才。”

皖南事變后,重慶局勢嚴峻,周恩來關心賀綠汀的安全,要他離開重慶輾轉延安,並派人通知賀綠汀:國民黨對去延安的道路封鎖得太緊,男同志直接去延安困難很大,但女同志可以八路軍家屬名義去。賀綠汀將消息告訴妻子,姜瑞芝毫不猶豫地說:“我帶孩子先到延安去。”周恩來將姜瑞芝母女送上去延安的汽車后,說:“賀綠汀這樣有骨氣的音樂家,是我們黨的寶貴財富,我們應該好好保護。你代表組織通知他,立即收拾行李,馬上和我們護送的同志一道去香港,再轉赴敵后根據地。”隨即拿出500元錢,要求相關人員轉交賀綠汀。

賀綠汀收到這500元后,眼裡盈滿了淚水。后來,他離開重慶,經桂林繞道香港至上海,然后輾轉抵達蘇北敵后根據地。1941年5月來到鹽城新四軍軍部,在華中魯藝音樂系及新四軍魯藝工作團任教,培養音樂人才。1943年7月,賀綠汀化名陳益善,抵達延安。在王家坪八路軍總部禮堂的文藝聯歡會上,他見到了毛澤東。毛澤東高興地說:“你的《游擊隊歌》寫得很好啊!你為人民做了好事,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

鐵骨錚錚

賀綠汀的藝術風格絢麗多彩,而個人品格卓爾不群,給人留下錚錚鐵骨的形象。從父親賀生春那裡,他承繼了能歌善唱的天賦,更遺傳了剛直不阿的骨血。

賀綠汀經歷了半個世紀的風起雲涌,無論處境何其危難,他從不坐以待斃、逆來順受,而是不屈地抗爭,甚至向邪惡主動出擊。青年時代,他投身革命。五卅慘案發生后,在長沙就學的賀綠汀放下書本,上街游行。次年,他回到家鄉,一把火燒了邵陽東門外的英商煤油庫。因表現勇敢,他早早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也常常受到反動派的追捕,多次被打入監牢。1928年,他被關進敵人的牢房期間,還堅持向牢友學習英語和日語,表現出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流亡途中,他先后參加了武漢、廣東和上海等地的工農暴動。七七事變后,正處於音樂創作旺盛期的賀綠汀,將妻女送回邵陽,毅然從軍。

在和平年代裡,賀綠汀同樣堅持講真話。為了音樂事業的健康發展,賀綠汀毫不含糊地挺身而出,毫無奴顏媚骨,不顧風險,不計得失,痛陳時弊,表現出一個革命藝術家的膽識、風骨和豪氣。

(來源:《黨史信息報》2023年7月19日第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