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人回憶周恩來總理回南開

編者按：每到1月8日，都是人們懷念敬愛的周恩來總理的日子，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周恩來，這是一個光榮的名字、不朽的名字。每當我們提起這個名字就感到很溫暖、很自豪。”今天，“理論中國”公眾號編發南開大學1959級英語系學生、新華社原副社長高秋福同志1999年寫的一篇回憶文章，講述了他當年在南開大學上學期間親身經歷的周恩來總理回母校的往事。

▲南開大學周總理塑像

參加工作幾十年，因職業的關系，我走訪過近80個國家，接觸和採訪的各國達官名流可以說難以盡數。但最使我難以忘懷的，而且每當談起都不免動情的，卻是在南開大學學習期間有幸見到尊敬的周恩來總理，聆聽他那一席親切的教誨。

那是1959年5月28日。當時，我是外文系一年級的學生。那天早上，系團總支書記王玉彬找到我們班上的幾個團干部說：“今天上午，有國家領導人來學校，系裡決定你們幾個留在第二學生宿舍樓維持秩序。”他沒有告訴我來校的國家領導人是誰。

中午，我得知是敬愛的周恩來總理來到學校，並在圖書館大樓前和全校師生見面，還發表了親切而重要的講話。

下午，我們上體育課，下課回到教室大約是四時許。我們的教室在圖書館大樓低層103室。當時，教室裡隻有9個人。天很熱，男同學都穿著背心。有人說：“聽說周總理還沒走，正在圖書館參觀書庫，說不定過一會兒還到我們教室來呢。”另有人說：“想得美，總理哪有那麼多時間。”

就在大家爭論的時候，來自廣東的李思治同學飛筆在黑板上寫了9個大字：“歡迎周總理來校參觀！”豈料，李思治把字剛寫完，粉筆頭還沒有放下，周總理就在我們教室門口出現了。原來吵吵嚷嚷的教室裡頓時一片寂靜，我們一時竟無所措手足。“啪啪……”不知是誰帶頭鼓掌，我們才如夢初醒，也跟著鼓起掌來。

“你們是哪個系的？”周總理走進教室，一邊同我們握手一邊親切地問道。

當得知我們是外文系一年級學英文的學生時，周總理又關切地問：“你們一周有多少節課？”

不知是誰隨口答了一句“15節”。聞此，總理前額微蹙，反問道：“就15節課？”這時，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說：“15節是英語基礎課。”“加上英語語音、漢語、體育，一共23節課。”

“你們沒有政治課，不講政治經濟學？”總理又問道。

當時在場的，就我一人是班上的團干部。我就鼓起勇氣向總理匯報說：“我們一年級有政治課，是集中時間到校辦工廠和學校外面的工廠、農村參加勞動。從二年級開始才上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和文藝理論課。”這時，時刻關心著我們政治上成長的周總理才滿意地笑了。

隨后，他又詢問我們的英語學習情況。有一位同學把我們正在學習的學校自編的三本教材拿給總理看。總理用手掂三本厚厚的教材，夸贊地說：“你們已經學得不少啦！”我們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在場的其他人也笑了。這時，周總理又問：“現在學到哪一課？”半天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的陳書鳳翻開書本，告訴總理說：“這一課，《毛主席視察人民公社》。”

“啊，毛主席和農民談話。”周總理看了幾行，然后用征詢的眼光望著我們說：“你們給我念一段好不好？”

我們9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沒有那個勇氣。說實話，那時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參加勞動，英語的學習時間不長，而口語活動開展更不夠，平時講英語都口羞，哪還有勇氣在總理面前念呢。總理見大家有點忸怩，就拿著教材鼓勁說：“大膽些嘛！”

站在周總理身旁的校團委書記錢玉麟認識我，就說：“你是團干部，帶個頭嘛！”

▲作者帶頭朗讀課文

看著總理和藹可親的笑容，聽到學校領導的鼓勵，我的一切顧慮都打消了。我從總理手中接過教材，第一個讀起來。讀到一段，我自動停下來。總理鼓勵說：“讀得不錯嘛！”我如釋重負，將教材交給其他同學讀。

當輪到楚秀英同學讀的時候，總理顯然發現她太緊張，就小聲提醒說：“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不要著急。”當她把“sweet potatoes（白薯）”念成“sweet potato”時，總理提醒說：“注意，這裡是復數。”當她把“idea（主意）”的重音讀錯時，總理請她停下來，抬起頭詢問大家：“到底是ai’die還是’aidie？”楚秀英同學自己首先糾正說是前者對。總理滿意地微笑著點點頭，請她繼續讀下去。

讀完，總理說：“讀得不錯呀。要有勇氣，還要繼續努力！”說完，他帶頭鼓起掌來。我們也不由使勁地鼓掌，表達我們對總理關懷的感謝，表達我們決不辜負總理期望的決心。

周總理離開我們教室，繼續到前邊視察。當他回來時，我們都聚集在教室門口，向總理鼓掌致謝。總理擺著手，再次叮囑我們：“同學們，要努力學習！”我們9個人一起向總理保証：“一定努力，一定努力！”

周總理走了，但我們的心卻無法平靜。大家委托我給《人民南開》寫稿子，把見到周總理的喜悅與大家一起分享，把周總理對我們的關懷和鼓勵變成大家努力學習的共同行動。沒想到，這篇文章不久在《人民南開》頭版刊出，在同學們中間一時頗為轟動。

后來，同班同學、我國駐美國大使館公使銜參贊的劉昭東不知從哪兒還給我弄到一張周總理聽我們念英文時的照片。這張照片，我一直作為最珍貴的紀念品保存著。現在雖有些發黃，我卻不時翻看，回憶那美好的時刻。

1963年畢業后，我們班30多個同學中，有20多個分配到北京工作，而且大多在涉外單位，涉外單位都是周總理直接領導的。記得來北京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不由異口同聲地說：“我們要在周總理的直接領導下工作了！”到北京之后，每當大家相聚，回憶當年的南開生活，都不由想起敬愛的周總理，想起他老人家的親切教誨，激動不已。

▲油畫作者：南開校友李效東

▲中國畫作者：南開校友李欣

我來到北京后，因工作關系，幾次見到過周總理，其中有一次聆聽他老人家的親切教誨兩個多小時。當時，我是多麼想告訴他老人家，他對我們的教誨與鼓勵“要努力學習”，我一刻也沒有忘記。但是，我沒有勇氣那樣說，因為我知道，我還沒有實現他老人家對我們的期待，我感到問心有愧。也正因為如此，我直到今天還把周總理這句話作為我的座右銘，時刻牢記於心，永志不忘。

（原文寫於1999年5月28日，“理論中國”編發時稍作刪節）

（來源：“外交官說事兒”公眾號，原文標題為《周總理來到我們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