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黨費
朋友圈裡詠贊父親的圖片、詩句、文章,提醒我,今天是父親節。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我不禁回憶起已經離世 25 年的父親。
我十三四歲就在外求學,后來又參軍入伍,與父親相處時間並不多,但他繳納黨費的那一幕,卻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裡。
上個世紀80 年代的農村,家庭經濟拮據,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記得大概是1977年我在離家30裡外上高中,周末回家向母親討要學校所需的費用,母親無奈地告訴我她身上錢不夠。這時,父親插嘴說:“別動我房門背后窯裡的錢,那是黨費!”
瞬時我感到無比委屈,難道我上學的費用就不重要嗎?我知道那小窯裡經常放著兩三毛錢,雖然不多,但對當時的我來說意義非凡。母親也在一旁埋怨,父親則皺著眉頭,不停地抽著旱煙。最終,母親還是從鄰居家借了兩塊錢回來。那一刻,我對父親的“執著”感到困惑和不解。
1980年10月末,我順利通過體檢政審等一系列程序,即將離開家鄉到遠在千裡外的部隊。臨行前,家裡和親戚們擔心我到部隊受苦,這家兩毛那家五毛都在湊錢給我。我心裡想父親也許會將他房后小窯裡幾毛錢先給我帶上,但一直到我離開家踏上北上的火車,也沒有如願。
后來,我考上軍校提了干,每年探親都給父母一些錢以補貼家用,家裡的日子雖然不再那麼艱難,但父親依然會在他房門后的小窯裡放些零錢。我總以為父親是在積攢買煙的錢,還時不時寫信勸他少抽點煙。
1999 年 8 月 9 日上午10點多,三弟給我的呼機留言猶如晴天霹靂,頓時汗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我的臉頰直流。我強忍著悲痛,擦了擦汗堅持為全團官兵上完了那堂愛國奉獻的政治教育課。課后,團長將我父親去世的消息告訴了大家,全團官兵自發起立,雷鳴般的掌聲持續了好幾分鐘。
我急匆匆地趕回家料理父親后事,村裡的黨支部書記找到我,堅持要給父親開個追悼會。原來,父親在村裡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他是村裡第一批入黨的黨員,曾擔任過村黨支部副書記、村貧協主任,還主導辦起了供銷合作社,組織蓋起了村裡的小學。擔任生產隊長時,還帶領大家挖出了黃河岸邊被黃泥掩埋了三十多年的老泉,把泉水引到了村裡巷頭,讓村子西半邊一千多名百姓喝上了甘甜的泉水。
安葬完父親,整理他的遺物時,在父親房后的小窯裡,霍然看見一個紅色的小本上放著三毛錢,那紅色小本上寫著“黨費証”三字。我和弟弟們小心翼翼地打開紅本,上面是父親繳納黨費的記錄,每筆黨費后都蓋著收黨費人的印章。凝視著父親的黨費証,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囑咐兩個弟弟到村黨支部,將父親這最后一次的黨費交上。
時間過去這麼多年,至今我還在想,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他是如何省吃儉用攢下黨費的呢?父親當時每天至少要抽兩包煙,又是什麼支撐著他不舍得花買煙錢,卻按時繳納黨費呢?也許這就是一名老黨員的忠誠和信念吧。
如今,父親的黨費証還靜靜地放在他生前所用的桌子抽屜裡。父親一生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遺產,但卻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這將使我們受用無窮!
(作者鄭自民,1980年入伍,先后任班長、排長、干事、指導員、教導員、團政治處主任、團政治委員等職務。2003年8月轉業到中央國家機關工作,先后任處長、副巡視員、一級巡視員等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