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文明的哲學底蘊

作者: 胡曉藝    發布時間:2025-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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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是哲學研究的重要話題。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指出:“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在歷史唯物主義視野下,伴隨人類認識和實踐能力的增強,即勞動或實踐的進步,純粹的自然界會越來越多地受到人類活動的影響。人類向自然界注入社會力量,使自然界不斷蛻變成新的形態。每開墾一片農田,每建造一座城市,原始自然的版圖就退后一分。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指出,“產業越進步,這一自然界限就越退縮”。這個過程在人類社會進入現代后以加速度的方式進行,人類之進引發自然之退,自然的“退縮”似乎印証了人類的勝利。

然而,馬克思的哲學思考並沒有因為濃厚的人本情懷而偏離理性的軌道。在《資本論》中,馬克思指出,“自然必然性的王國會隨著人的發展而擴大,因為需要會擴大,但是滿足這種需要的生產力同時也會擴大”“這個領域始終是一個必然王國”。馬克思的自然觀深刻地警示人們,人類無節制的需求可能引發自然界的反擊,當我們過度索取時,自然規律就像彈簧被壓到極限,終將猛烈反彈。

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自由王國”可以簡單地概括為人類可以自主行動、心靈自由的理想狀態,而“必然王國”則是指人類難以擺脫的自然規律。按照馬克思的觀點,自然界對人類具有“優先地位”,自然必然性對人的實踐活動具有強制性,“像野蠻人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為了維持和再生產自己的生命,必須與自然進行斗爭一樣,文明人也必須這樣做”,表達了人的實踐活動必然受到自然條件和社會歷史條件的雙重制約,難以獲得真正的自由。中國古詩“一山放出一山攔”正是對此的生動表達。

雖然自然的短暫“退縮”體現出了人類的主體性,但是作為“優先地位”的自然會對人類的行為進行回擊,正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証法》中所說:“我們不要過分陶醉於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於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每一次勝利,起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卻發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人類創造的“消除”,正是自然反過來又進行“擴大”的表現。不難理解,當人類用科技突破自然的邊界,自然也會通過氣候危機、生態失衡等方式拓展它的領地,這樣的例子已是屢見不鮮。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指出,隻有在共產主義社會,“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了的人道主義”。恩格斯表述為,在共產主義社會裡,“人終於成為自己的社會結合的主人,從而也就成為自然界的主人,成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馬克思恩格斯是從社會發展的角度看待人與自然問題。隻有重新調整人類自身行為、科學設定人類發展目標,才能解決現代工業文明危機,克服由於工業生產的速度、產值的盲目追求所帶來的生態破壞和人類自身心靈的失衡,實現人的創造力量和本質需要的統一,實現人的發展速度和自然的恢復速度的和諧。

人類社會的發展史是價值原則與真理原則相互作用的過程。人類一方面以真理為基礎去追求價值,另一方面又以價值為動力去尋求真理,對於客觀世界的認識更加深刻、更加完備,這正是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的辯証精神。中國現代哲學史家馮友蘭先生將儒家的“盡心、知性、知天”概括為“同天”,將道家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概括為“知天”。《中庸》《易傳》吸收百家之學,對“知天”的理性精神和“同天”的感性精神進行了融合。“推天道以明人事”,構成中國古典哲學“天人合一”所表達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根本認識,同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的辯証精神與價值意蘊不謀而合,具有值得借鑒的理論品格和實踐意義。

經過長期探索實踐,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成功走出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中國式現代化和人類文明新形態,既是理論范疇,也是實踐范疇,二者互為印証,而“生態文明”正是題中應有之義。自然與生態的問題不僅關乎經濟的發展方式,更關乎人類如何定義自身、定義文明、定義幸福。一方面,要發揮人類的主動性與創造性﹔另一方面,要敬畏自然、敬畏未知。站在新時代新起點上,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這種辯証智慧:既要像工程師般精准把握發展規律,又要像詩人般守護心靈的原野。當我們用5G網絡連接世界時,也要給候鳥留下遷徙的通道﹔當城市向天空生長時,也要為螢火虫保留棲息的角落。這是馬克思主義自然觀與中國優秀傳統生態智慧的交融,也是當代人給地球母親最深情的告白。

【作者單位:浙江省委黨校(浙江行政學院)】

(來源:《中國紀檢監察報》2025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