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歷史天空的七顆星

《初心初樣當年時》，梁衡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

中國共產黨建黨百年的時候，出版社約編一本相關的文字以作紀念，由於種種原因到今年才付印。余生也晚，但與這個百年也同行了70多年。驚回首，許多往事已被風吹雨打去，但其中的人物經風拭雨洗，反而愈見精神。於是，就選了七個在中國共產黨百年史上曾發揮過特殊作用的領袖，與讀者共睹其風採，回味初心。

百年已過，歷史翻開新的一頁，我們盡可走近他們的生活，痛快淋漓地與之同喜同悲，體味他們的人格魅力。全書分為七章。按不同人物在黨史上的影響程度確定了順序。第一、二、三位都是中國人心目中的大偉人：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我都有緣親眼見過真人。毛澤東雄才大略，無與倫比，屬“五百年一遇”之人物。他曾有詞《念奴嬌·昆侖》，“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氣勢磅礡，雄視全球。又，他當年轉戰陝北時就將黨中央的代號命名為“昆侖縱隊”。他有名言：共產黨人好比種子，人民好比土地。他也如希臘神話裡的安泰，系於民則強，疏於民則弱。“文革”后論及功過，有老同志說，毛如一座昆侖山，雖鏟去一鍬土，仍不失其高，此章就名“昆侖”。

周恩來，白區紅區，出生入死，宰相肚裡能撐船，宵衣旰食、憂國憂民，此章就名“周公”。

鄧小平，力挽狂瀾，是開啟偉大轉折的領袖。20世紀90年代曾有一首歌唱改革開放的歌曲《春天的故事》，此章就名“春回”。

第四位是瞿秋白，繼陳獨秀之后黨的第二位領導人。這是我接觸到的最早的黨的領導人，小學時就見到他的書和書上照片中他那張秀氣而略顯蒼白的臉。后來因為寫《覓渡》一文，竟與他的家鄉常州往來不斷30年，這一章就名“覓渡”。我亦有一本同名散文集《覓渡》。瞿秋白是革命文藝的先驅，有著譯500萬字，他犧牲后魯迅親自主持為他編文集。你看他的身子那樣孱弱，他的文筆那樣清秀，他的胸中卻燃著熊熊的火。他是第一個把《國際歌》翻譯介紹到中國的人、第一個被派往蘇俄了解十月革命的記者。他為毛澤東的《湖南農民革命（一）》作序，支持農民運動：“中國革命家都要代表三萬萬九千萬農民說話做事，到戰線去奮斗，毛澤東不過開始罷了。中國的革命者個個都應當讀一讀毛澤東這本書”。他在廬山遮窗挑燈，籌劃“八一”南昌起義。他真正是“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是大革命失敗后撐起一方天的領袖，但卻又誠實坦白得可愛。

第五位是方志敏，也是小學時就讀到的人物。這次整理文稿，竟翻出一本1957年版的方志敏的《獄中紀實》，是家父當年課兒之書，老人家親包的書皮，上面用毛筆楷體寫下書名和我的名字，那年我小學五年級，時間已過去67年。瞿秋白和方志敏都是黨的早期的領導人，同年生同年死，都是中央紅軍北上轉移時留在南方而犧牲的。那年為採訪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事，我在江西走遍了方志敏出生、戰斗，直至最后兵敗被捕的每一處地方。方身長貌美，騎白馬配短槍，絕對的美男子，亦很內秀。16歲時他就發豪言：“心有三愛，奇書駿馬佳山水﹔園栽四物，青鬆翠竹潔梅蘭。”你看《方志敏全集》40多萬字，除政治文章外，小說、散文、詩歌、劇本，一應俱全，而以《清貧》一文最為著名，“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這一章就名“清貧”。

第六位是張聞天。從建黨到新中國成立28年，張聞天有10年身為黨的最高負責人，新中國成立后卻遭遇許多坎坷，直至改革開放后才得以平反昭雪，此章就名“洗塵”。我亦有一本同名散文集《洗塵》。張聞天也有大才，擔革命大任前研究文藝，是把德國詩人歌德翻譯介紹到中國的第一人，近年研究發現他還是最早創作革命加愛情題材小說的人之一。咦，黨的早期領袖，哪一個不是才高八斗？！

第七位是彭德懷。從紅軍時期到朝鮮戰爭，彭德懷是十大元帥中經歷戰爭最多的老帥，但身上最重之傷痕卻是1959年的廬山會議，被打成“反黨集團”。彭德懷雖為武人，卻關心民生、愛護生態，曾親書手令保護樹木，又給家鄉寄贈樹種，鼓勵栽樹。同為湘人，有左宗棠之風。1958年“大躍進”全國濫伐樹木時，彭德懷親手救得一棵400年之重陽木，此章就名“重陽”。

煙雨百年飄無數，重重帘幕，巨人身影遮不住。遙看星河破曉霧，有北斗七顆，正在天邊深處。本書所收文章都是隨著歷史的腳步逐年發於報刊並印於圖書的，在讀者中記憶深刻，被稱為“有年輪的文章”。從最早的一篇《覓渡，覓渡，渡何處？》1996年發表算起也已經29年了，撫稿追昔，歲月滄桑，人文俱老，不勝唏噓。

(作者為人民日報原副總編輯)

來源：《北京日報》2025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