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彈雨中記錄真相

作者:唐宇昕    發布時間: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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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市武林廣場“抗戰英烈”雕塑群中的雷燁雕塑。

坡屋頂,白牆壁……走進位於浙江省金華市金東區孝順鎮新后項村的一棟民居,一面寫著“雷燁烈士故居”的金色牌匾高懸在正廳門楣上。自從2020年8月1日開放后,許多人來到這裡,了解雷燁烈士的生平事跡。

雷燁,原名項俊文,曾用名雷雨、雷華。

他是典賣祖宅投身抗日的英雄,是民政部公布的首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名錄中唯一一名攝影記者。1938年,雷燁離開家鄉,奔赴延安進入抗大學習,並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底,24歲的他擔任八路軍總政治部前線記者團晉察冀組組長,兼任新華社晉察冀分社和《晉察冀日報》特派記者。1943年在反“掃蕩”戰斗中,雷燁犧牲於河北平山,年僅29歲。

作為《金華日報》記者的我曾輾轉河北多地,尋找雷燁戰斗過的印記。

汽車在河北遷西的山路上蜿蜒前行。漫山遍野的板栗樹,郁郁蔥蔥。很快,我們就到了潘家口水庫。薄霧輕籠中,我們行舟灤河古道。兩側群峰矗立,險要天成,喜峰口古長城依勢蜿蜒。

喜峰口,是萬裡長城眾多關隘中的一個。這裡“北抵煙沙通塞北,東連山海接遼東”,是名關險隘。明代時,戚繼光鎮守薊州,修建、鎮守古長城﹔80多年前,八路軍將士在此抗擊日寇。

喜峰口,也是雷燁生前戰斗的重要一站。雷燁拍攝的《在長城喜峰口向日敵陣地掃射》等作品,反映了冀東人民子弟兵馳騁灤河、挺進熱南、轉戰古長城內外的實況,被中國攝影界視為抗戰前線的攝影佳作。

“1942年,端午節戰斗中,子弟兵在喜峰口附近向敵人陣地掃射。”雷燁拍攝的照片中,遠處是在山巒中蜿蜒的長城,近處是伏在山嶺上的戰士,他們嚴陣以待,手搭扳機,槍口指向前方。另一張照片中,戰士們行走在山道上,背對鏡頭,堅定頑強的形象躍然眼前。

昔日烽煙散盡,眼下的喜峰口,沒有了當年雄關要隘的險峻。20世紀七八十年代,因為修建潘家口水庫,喜峰口關口低窪處長城被庫區水淹沒,形成了一道獨特風景——水下長城。古長城沿山脊盤旋,一頭扎入水中,又從對岸一躍而上,如游龍過江。在喜峰口長城,我登高望遠,那戰火硝煙的場面仿佛浮現在眼前。

作為兵家必爭之地,喜峰口的戰斗必然艱難。而雷燁就是沖著“難”來,要登臨險峰的最高處。他寫道:“我中華民族這一柄復仇復土之劍,必將愈磨愈利,直指黑水白山,直指日寇心脈!”愈是艱難險阻,愈是信念不移。以雷燁為代表的紅色新聞人,在一場場戰斗中奉獻青春熱血,頑強不屈。

除了喜峰口,我還經常回想起冀東山中的那片綠色與血色。

潘家峪,位於河北省唐山市豐潤區東北部,群山環抱,盛產葡萄。走進村中,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家家院落裡藤相連、蔓相接如蔭如蓋的葡萄架。葡萄架下,村民悠閑地喝著茶、嘮著嗑。讓人難以想象,80多年前,這裡是一片焦土,濃煙裡躥動著火舌,硝煙和血腥味彌漫著整個山川。

潘家峪是抗戰期間著名的紅色堡壘村,日軍幾次“清剿”都未能得逞,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1941年1月25日,農歷臘月廿八,村裡人忙著准備過年。“沒想到,鬼子們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威逼著手無寸鐵的男女老幼進院,點燃柴草,向人群開槍,頓時火光沖天,血流成河……”去採訪時,有村民這樣跟我們描述。當年,駐豐潤幾千名日偽軍,瘋狂屠殺無辜群眾1230人,燒毀房屋1300多間,致使29戶人家被殺絕,制造了駭人聽聞的潘家峪慘案。

大風在怒吼,蒼天在哭訴。慘案發生次日,雷燁趕到潘家峪,成為第一位報道慘案的記者。“一進院門,眼前盡是人尸,惡腥的氣味迎面扑來。”1942年,雷燁泣血之作《冀東潘家峪的大慘案》在《晉察冀日報》發表﹔1943年,他拍攝的慘案照片在《晉察冀畫報》公之於世。

“哀嚎以外,聽不見昔日的牧羊少年的歌聲和老人的咳嗽,沒有炊煙也沒有燈光……黃昏裡,在潘家峪,我們向誰告辭呢?”雷燁未發表的《慘殺場視察記》,用紀實文學的形式,寫下了他在潘家峪看到的慘案現場。鮮血、淚水與呼喊,匯入了歷史長河。

我們追尋,我們聆聽,我們思考。在潘家峪,一波又一波游客前來,望向潘家峪慘案紀念館旁高高聳立、寓意“警鐘長鳴”的鐘塔。這裡的鐘聲,在每年潘家峪慘案紀念日都會准時響起,警示人們銘記歷史、珍惜和平、開創未來。紀念館一側,我看到潘家峪慘案紀念館講解員正與潘家峪希望小學的學生交流。經過培訓,這些孩子將成為紀念館的志願講解員。

紅日照遍了東方,歷史的真相也正由一代又一代人繼續講述下去。希望之火熊熊不熄,紅色種子薪火相傳。

(來源:《解放軍報》2025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