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韜奮:以筆為劍 心向光明

從2011年到2023年,我在韜奮基金會擔任理事長12年整。12年裡,每一回走進北京沙灘后街55號院基金會辦公樓,在通道的盡頭,我總要瞻仰那座迎面而立的韜奮先生(1895—1944)半身塑像。
辦公樓的通道有點深,光線昏暗,古銅色的塑像好似被陰郁氛圍包圍,一如先生歷經的數十年風雨如晦的歲月。可是,一旦亮燈,塑像迅即燦爛,戴著圓框眼鏡的韜奮先生,前額飽滿,眉頭微皺,凝視遠方,神情堅毅,正氣凜然。
光明真好!光明就是力量,光明就是希望。
魯迅之后先進文化的光輝典范
人生的光明從何而來?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說:“只要我們不斷追求、傳遞知識和智慧,光明便將一直照耀著我們的前方。”莎士比亞在他的名作《麥克白》裡說:“黑夜無論怎樣悠長,白晝總會到來。”
魯迅先生在《熱風·隨感錄四十一》中深沉地歌頌光明:“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韜奮先生的筆觸常常落在“光明”一詞上,他曾經這樣寫道:“我們願以至誠熱血,追隨社會大眾向著光明的前途邁進!”
“心向光明”,象征著先生50年的患難人生、奮斗歲月。每當通道燈亮,照亮的不只是先生的塑像,同時還照亮了塑像紅色背板上的毛澤東同志手跡,亦即人們久已熟悉的那篇著名題詞:“熱愛人民,真誠地為人民服務,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就是鄒韜奮先生的精神,這就是他之所以感動人的地方。”這是毛澤東同志於1944年11月15日為鄒韜奮題寫的題詞,后刊登於延安《解放日報》“鄒韜奮先生逝世紀念特刊”。
韜奮先生是繼魯迅之后代表我國先進文化的光輝典范。先生傾其一生,奮斗不息,篳路藍縷,九死不悔,和其他進步新聞出版家一道,“轉到光明方面去”,開創了革命新聞出版事業的先河,為宣傳和動員民族救亡運動作出了巨大貢獻。
新中國成立后,韜奮精神成為我國新聞出版事業的一面旗幟。1956年,黨和人民政府為了紀念韜奮先生,決定在韜奮生活和戰斗過的地方——上海重慶南路205弄54號建立紀念館。進入新時代,2014年,韜奮先生成為唯一一位列入首批國家公祭日公祭烈士名錄的新聞出版界人士。韜奮出版獎、長江韜奮獎兩項全國性評獎活動一直都在高質量地開展,新聞出版界、文化界和學術界的“韜奮熱”,已擴散至社會各界。
“心向光明”是其一生寫照
在“韜奮熱”的浪潮中,我得以常有瞻仰韜奮先生塑像的機緣,也擁有了研讀先生八百余萬字著述和接觸大量韜奮研究資料的條件。作為一名得到過韜奮精神滋養和提振的作家,尤其是作為一名曾獲得韜奮出版獎的出版人,我雖在弘揚韜奮精神的過程中撰寫並編選了一些紀念韜奮的書籍和論文,可總覺得自己做得還遠遠不夠。
2023年12月23日,卸去韜奮基金會理事長一職的次日一早,我獨自走進基金會辦公樓光線昏暗的通道,來到韜奮先生塑像跟前,打開通道射燈,又一次瞻仰先生的塑像,久久地瞻仰,默默地向先生作別。我明白,此后自己不可能經常前來瞻仰先生的塑像了,心中很是不舍,很是慚愧。不舍的是情感,慚愧的是覺得自己做得太少。
瞻仰韜奮先生塑像時,我忽然想到,為什麼不用心去寫一部先生的傳記呢?先生的一生,是一段震撼人心的傳奇。我應該寫一部能夠感動人的《鄒韜奮傳》,讓韜奮先生的故事流傳得更廣,讓今天的人們,尤其是青年朋友們更好地認識這位偉大的愛國者、杰出的文化斗士。
韜奮先生成長於動蕩的年代,經歷了家道中落和艱苦求學的歲月。在新聞出版人崗位上,在黑暗與光明之間,他沒有選擇沉默或逃避,而是毅然決然地站到了時代的前沿,以筆為劍,以心為燈,照亮暗夜,啟迪民智,激勵無數同胞奮勇向前,共赴國難。國運維艱,他始終保持著對國家和民族的深厚情感,“推母愛以愛我民族與人群”。面對強權與不公,他拒絕任何威脅和利誘,“對於黑暗勢力不免要迎面痛擊”,宣示“永遠立於大眾立場”。即便身陷囹圄,他也慷慨陳詞,宣示“戰而不屈”,“我們的國家民族的光明地位是要我們用熱血代價去換來的”。他勇挑重擔,砥礪前行,直至“患難余生”的最后一刻,仍心系國家和人民。他的一生,是艱難跋涉的一生,是努力“轉到光明方面去”的一生,是生命不息奮斗不止、勇往直前的一生。韜奮精神,為中華民族樹立了又一座不朽的豐碑。
二十多年前我到滬上公干時,得知韜奮紀念館的一位專家剛做了題為《燃燒自己傳播光明——韜奮紀略》的事跡講座,當時便覺得這題目很好。古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以盜取火種贈予人類,而韜奮先生卻是“燃燒自己傳播光明”。這個比喻既恰切又動人!先生正因心向光明,才甘願燃己為炬,書名中的“心向光明”正是他一生不畏艱難、“向著光明的前途邁進”的寫照。
(作者為中國出版協會副理事長、全民閱讀工作委員會主任)
來源:《北京日報》2025年11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