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資本論》研究作出重大理論貢獻

衛興華長期深耕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熟讀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理論著作，自覺堅持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基本原理，有堅定的信念和立場，能夠准確把握和運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他是公認的《資本論》研究權威，學術研究成果豐贍。這些成果對推動我國《資本論》研究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他的《資本論》研究涉及的難題和爭議問題很多，這裡列舉其幾項重大理論貢獻。

關於《資本論》的研究對象。爭論的焦點是如何理解馬克思在《資本論》序言中的這段話：“我要在本書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和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難點是馬克思在這裡所講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指什麼？是生產力層面的生產方式，還是生產關系層面的生產方式？衛興華通過詳細考証認為，這裡所講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指在廣義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體系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基礎性生產關系，即與資本主義生產資料所有制相結合的勞動者同生產資料相結合的特殊生產方式，即資本與雇佣勞動相結合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他認為這是馬克思已經講清楚了的問題，論証有理有據。衛興華還將此原理運用於研究我國國企改革，認為國有經濟的社會主義性質應體現在勞動者是以企業主人的地位與屬於全民的生產資料相結合。這就明確了國有企業的生產關系的本質屬性。

生產力是多要素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分析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范式。其中生產力是起決定性作用的要素，但對生產力的內涵包括哪些要素，理論界的認識並不一致。長期流行的生產力要素的規定依據是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關於簡單勞動過程三要素的觀點，即勞動、勞動對象、勞動資料（至於兩要素論只是將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合為生產資料）。衛興華認為長期流行的生產力二要素或三要素觀點偏離馬克思主義的有關論述。二要素論來自蘇聯著作，三要素論是出於對《資本論》一段論述的誤解。《資本論》中講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是勞動、勞動對象、勞動資料。“簡單要素”是指一切社會都不可或缺的生產力要素。隨著生產的發展會有新的生產力要素加入。衛興華於1980年在《哲學研究》上發表論文，突破了生產力二要素、三要素的框框和爭論，提出生產力多要素論。根據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講的提高勞動生產力的要素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練程度，科學的發展水平和它在工藝上應用的程度，生產過程的社會結合，生產資料的規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條件”，衛興華明確認為科學、分工協作、管理、自然力等也是生產力要素。在此基礎上衛興華提出了生產力多要素論。他認為這不僅是簡單的學術問題，而且有重大的實踐價值。明確認識和遵循馬克思的生產力多要素論，特別是把握馬克思強調科學的獨立作用，有利於我國推動生產力的快速健康發展。長期以來，把生產力的內容理解得很狹窄，影響了我國生產力的發展。例如，片面強調勞動過程而忽視勞動者的因素﹔在物的因素中片面強調生產工具的作用而忽視原材料、電力和其他能源等的作用，不重視自然資源的保護和生態平衡﹔尤其是忽視科技和組織管理的生產力作用。更為重要的是，三要素論無法解釋“科學技術成為第一生產力”問題。而且，隨著生產的發展，會有新的生產力要素加進來，從而生產要素的具體內容會相應增加。比如，隨著生產社會化的程度提高和生產規模與協作范圍的擴大，經營管理作為生產要素的作用越來越重要﹔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與不斷創新，科技因素在生產中的作用也日益增大﹔隨著信息化的發展，信息也會成為新的生產要素﹔等等。

價值論不是現實中的分配方式的依據。價值論有勞動價值論和要素價值論。衛興華認為，無論哪種價值論都不能成為現實中的分配方式的依據。就勞動價值論來說，理論界往往以勞動價值論來說明按勞分配。衛興華認為，勞動價值論不能作為分配的根據。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與社會主義實行按勞分配的理論沒有任何內在聯系。他指出，認為按勞分配是以勞動價值論為其理論基礎，是一種誤解。勞動價值論和剩余價值論，是用以揭示資本主義內在的經濟關系的，並不意味著隻有參與價值的創造，才有參與分配的權利。要知道，馬克思設想在社會主義制度中商品生產消亡了，勞動不再形成價值。按勞分配是個人消費的實物分配，不再存在價值分配。因此，要把價值的創造與價值的分配區分開來。舉例說，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國家商業店員的勞動不創造價值，但他實現商品價值，不但應得到工資，還為商業資本家實現商業利潤。至於利潤、利息是資本所有權在經濟上的實現，而地租則是土地所有權在經濟上的實現。就是說，資本、土地等生產要素參與分配的根據是對資本、土地等要素的所有權。因此，馬克思從來沒有用勞動價值論來說明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即使社會主義國家事實上存在商品經濟和價值關系，也應把價值的生產與價值的分配區分開來。不能簡單地說勞動價值論是按勞分配的理論基礎。即使某些不創造價值的勞動或工作，也要參與按勞分配。按勞分配的理論和實現基礎是生產資料公有制的存在﹔勞動者成為生產和產品的主人﹔勞動還沒有成為生活的第一需要，而主要還是謀生的手段﹔生產力的現實狀況﹔等等。基於這種判斷，衛興華認為，我國現階段存在多種分配方式，允許和鼓勵各種生產要素參與分配，存在按生產要素分配的方式，並不意味著對勞動價值論的否定。這裡且不討論是否各種生產要素都創造價值，只是要說明，簡單地用按生產要素分配來否定勞動價值論、肯定要素價值論，在理論方法上也是一種誤區。要知道馬克思正是在資本主義完全實行按生產要素分配的現實社會中提出勞動價值論的。勞動價值論也需要發展。在新的科技革命迅猛推進、國民經濟信息化程度不斷提高、知識因素在社會生產中的作用日益增強的新歷史條件下，勞動價值論遇到了一些新的、比較復雜的問題和挑戰，需要有新的研究與探索。但這種研究與探索，應是在肯定而不是否定勞動價值論的基礎上進行的。

關於馬克思的財富論。衛興華認為，在馬克思的著作中，價值與財富是兩個既相聯系又有區別的概念。財富是由使用價值構成的。人類社會的存在與發展依賴於財富的生產與創造。在商品經濟條件下，使用價值是價值的物質承擔者，由使用價值構成的財富以產品的形式直接存在。要把馬克思所論述的勞動作為價值的唯一源泉，和勞動不是財富(使用價值)的唯一源泉兩個問題區別開來。隨著機器大工業的發展，馬克思已經看到在社會財富的巨大增長中，勞動的作用在相對減少，而體現科技進步的“動因”——機器設備、自動化體系等作用在不斷增大。“直接形式的勞動”即直接加工於勞動對象的活勞動不再是財富的巨大源泉。對於社會主義的經濟增長或生產力的發展、對於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實現共同富裕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下，馬克思財富論的理論和實踐意義應引起學界更多重視和深入研究。人們的生活需要滿足的程度，取決於財富生產的多少。社會經濟越發展，社會的財富越增進﹔而社會財富越增進，人類社會也越發展，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由使用價值構成的財富，會以產品的形式獨立存在。生存資料、發展資料與享受資料是由使用價值即財富構成的。提高人民生活質量，重要的不是勞動者通過增加勞動時間、提高勞動強度創造更多價值，而是力求用更少的勞動耗費生產出更多的財富，以滿足人民的物質文化需要。目前，各國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率以不變價格計算，所反映的實際上並不是價值變動指數，而是使用價值變動(即財富增長)指數。在國際商品關系中，商品價值量要由世界范圍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來決定。我國是發展中國家，進出口總額不斷提高，但由於我國目前的勞動生產率還落后於發達國家，生產商品的國內必要勞動時間遠多於發達國家，較多的國內價值只能被計算為較少的國際價值。因此，僅僅靠增加國內勞動耗費來增加國內價值，其意義日益降低。在新的國際經濟格局下，財富論的意義更加凸顯。這意味著依據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分析資本主義經濟的基本框架是活勞動創造價值的價值分析方法，而分析社會主義經濟的基本框架則是多種要素創造使用價值的財富分析方法。

（作者為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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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興華（1925—2019），山西五台縣人，“人民教育家”國家榮譽稱號獲得者，我國杰出的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和教育家，全國綜合大學《資本論》研究會原會長，中國人民大學榮譽一級教授。他一生深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教學與研究，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國化時代化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鄭經）

來源：北京日報 （2025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