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暴运动的爆发
1946年12月24日圣诞节前夕,驻北平美军伍长皮尔逊和下士普利查德在东单广场对北大先修班女生沈崇施暴。北平民营亚光通讯社获悉后,于25日发了一条新闻。市警察局以国民党中央社名义给各报发了一个通知,要求各报不要发表。警察局长汤永咸还将亚光社总编辑王柱宇和一些报社的主编和记者找到警察局,要他们不许发表。但北平《经世日报》、《世界日报》、《新民报》等几家报纸不顾禁令,于26日刊登了亚光社的新闻。《新民报》还将中央社有关此事的电令改成一条新闻登出来,揭露他们封锁消息的丑恶勾当。
驻华美军暴行累累,行凶、车祸、强奸等事层出不穷,而国民党当局怕得罪主子,对此噤若寒蝉,北大、清华的壁报多次刊登此类消息,同学们早已恨之入骨。作为中共南系二支部在北大的负责人,我感到美军这类暴行过去不断在报刊、壁报公布,但未能引起广大同学注意,因此改用在联大时经常采用的发动群众的方式,把报纸上的这条新闻剪贴下来,并用显著的大字抄写,加上按语,贴在沙滩校本部文理法学院学生及大一新生上下课必经之道。这种类似“特大号外”的形式,比一般壁报更能引起广大同学的注意。果然,一石激起千重浪,同学们围观,群情激愤。通过中共地下组织通知,各院校的同学纷纷来传抄,并贴出标语、大字报,表示强烈抗议。南北系地下党组织领导人商议后,决定发动群众罢课抗议,至于是否游行,则视群众情绪而定。此次受害者是北大女生,由北大女同学会首先出面抗议,合情合理。清华大学学生人数最多,影响最大,且已组成由进步力量占优势的学生自治会,因此决定由清华学生自治会带头,并串联各大中学,组织共同行动,中共地下党员、民青、民协以及各进步社团要全力以赴,务求首战必胜。
国民党当局封锁新闻的阴谋破产后,就极力造谣、诽谤,无耻地为美军罪行开脱,说什么“沈崇不一定是北大学生”、“沈崇似非良家妇女”,甚至说“沈崇是延安派来的女特务,故意勾引美军成奸,以制造反美事端”等等。反动派的这些无耻勾当起了相反的效果。学生们的驳斥书、抗议书贴满了各大学校园。为了弄清事实真相,南系党员、原联大同学,已在北平《益世报》当记者的刘时平,以记者的身份到北大教务处查明沈崇确是北大学生,并在报上披露。北系党员、北大女同学会主席刘俊英等8位女同学还前往沈崇在亲戚家的住处(王府井八面槽甘雨胡同14号)进行慰问,沈的表姐杨振清夫人接待了她们,并针对反动派的诬蔑进行了驳斥。她说:沈崇是福建闽侯人,19岁,是名门闺秀,是清朝两广总督沈葆贞的孙女,南京国民政府交通部简任官员(约相当于司局级官员)的女儿,而且是北大训导长(也是三青团头子)陈雪屏的亲戚。沈崇刚从南方到北平来求学,为人一向正派,与美军素无来往。刘俊英等返校将访问情况用大字报公布,澄清了事实。大家对特务的谣言更加痛恨。
12月27日下午,在沙滩的北大女同学会首先提出,由女同学会、史学会和大一同学会共同发起晚上在沙滩北楼召开各社团、系级代表会议。各社团、各系代表热烈响应。开会时,大批三青团分子闯进来,企图夺取主持会议的权力。经过斗争,大家推举女同学会主席刘俊英主持,顺理成章,三青团分子无可奈何。大会决议要求严惩犯罪美军及其长官,要美军立即撤出中国,反对美军助长中国内战,并决定30日罢课一天,成立“北大学生抗议美军暴行筹备会”。刘俊英、胡邦定被选为领导成员。筹备会成立后,立即派人到各大中学和报社联络,并派专人访问教授,以取得老师们的支持。
12月29日晚6点半,北大在沙滩北楼召开各社团各系级代表大会,讨论下一步行动。沙滩校园突然闯进几辆大卡车,运来100多名暴徒,他们捣毁了会场和筹备会的办公室,并且殴打了办公室的同学吴谟(石羽,南系党员),还到广场撕毁了壁报和标语。他们以为这样的卑鄙行径就能把广大同学镇压住。但是结果相反,原来中间、落后的同学也被激怒了,原来只赞成罢课的同学也纷纷要求游行了。北大上千名同学奋战通宵,准备游行的旗帜、标语和传单。第二天一早,新的标语、壁报又贴满了校园。
南北系地下党组织原来商量决定罢课,至于是否游行,则要根据群众情绪而定。现在群众已被暴徒“发动”起来,情绪高涨,游行条件已经成熟。还进一步分析,北平行营主任李宗仁和蒋介石素有矛盾,可以利用;而且内线从北平市社会局长温崇信处获悉,国民党反动派当局对如何对待学生抗暴运动尚举棋未定。党组织于是决定,抓住有利时机,迅速行动,举行游行示威,并连夜派骨干到各校做发动工作。
12月26、27日,清华大学各系级和各社团对美军暴行的抗议书即已贴满校园,29日晚,召开系级代表大会,一致同意30日罢课一天,对是否游行正在讨论。特务殴打北大学生的消息传来,同学们义愤填膺,奔走相告,一个小时就有1000多人签名,要求游行示威。于是自治会决议30日游行,并连夜与邻近的燕京大学学生自治会负责人、南系党员曲慎斋和梁畏三等商量,这时北大代表也及时赶到。组成游行队伍主力军的三所大学的学运领导人,共同商定游行的具体事宜。
12月29日下午,中法大学召开了学生自治会理事会和院系代表联席会,一致同意罢课,深夜获悉北大学生被打后决定游行。
其他院校因进步力量尚小,由进步同学领导的学生自治会尚未成立。但这些院校的中共党员和进步同学仍贴出许多壁报、标语,抗议美军暴行,并克服了许多困难,参加了游行。如师院女同学、北系党员赵庆媛,于28日发起组织了女同学会,29日在举行全校抗议美军暴行大会时,遭到特务分子的破坏,会场被捣毁,但30日在地下党员带动下,仍有几百名学生冲出去参加了游行;朝阳学院校方不许学生游行并关闭了校门,但许多学生翻墙跳出校园,参加了游行队伍。清华、燕京游行队伍进城路过辅仁大学时,这所国民党势力较强的教会学校再也封锁不住了,在地下党员带动下,几百名同学冲了出来,汇入抗暴大游行的洪流。
12月30日上午8时,在北平市西郊的清华和燕京大学的2000多名同学,冒着零下十六七度的严寒,步行几十里,进城游行。当他们到达集合地点———沙滩北大广场时,已近中午,中法大学200多人(约占该校学生80%)最早到达。这所在昆明一二?一运动时和联大一起并肩战斗过的大学同学到了北平,仍然和北大、清华的同学一起战斗。各校队伍陆续到齐后,经过协商,推选出一个指挥小组,成员为北大的庞邦镛、胡邦定、聂运华,清华的方复、杨立(以上均为南系党员)以及燕京大学的南系进步同学殷书训、沈立义(轲犁)和包
儒。下午1点钟,游行队伍以数百辆自行车为先导,依次顺序是清华、燕京、朝阳、中法、辅仁、师院、铁道学院、北平艺专、华北文法学院、中国大学、师大女附中、女一中、贝满中学、育英中学等,沈崇所在的北大先修班和北大的队伍殿后。由北大出发时,游行队伍约5000多人(当时北平各校大学生总共只有一万多人),沿途各校和中学同学、市民临时参加,游行人数达1万多人。
游行队伍由沙滩出发,经东黄城根大街、东华门大街、王府井大街直奔驻在协和医院东院的北平军调处(当时有美军军官参加由国、共、美三方组成的军调处),同学们一致用中、英文高呼“反对美军暴行!”“美军滚出中国去!”“美军不走,内战不止!”等口号,市民纷纷走出家门,向游行队伍欢呼鼓掌。平常趾高气扬的美军官兵,此时则龟缩在家,不敢露面。
游行队伍沿途散发了大量《告北平市同学书》、《告北平市父老书》、《一年来美军暴行录》等文告,并在沿途的建筑物和电汽车上贴满了各种传单,行至东单广场,这是沈崇受侮辱的地方,在这里,举行了控诉美军暴行的大型集会,数千名市民和慕贞、汇文、艺文等中学的学生前来参加,他们冒着严寒倾听北大女学生李凤仪等朗诵《告受难者》等控诉诗文,大家悲愤填膺,泪光闪闪。
北洋大学的同学没有赶上12月30日的大游行,第二天他们400多同学单独举行了游行。他们的勇敢行为,受到广大同学和市民的称赞。
当日,北大袁翰青、吴恩裕、费青、沈从文、周炳琳、杨西孟、冯至、任继愈、钱端升、郑华炽、向达、郑昕、江泽涵、闻家驷、马大猷、朱光潜等48位著名教授发表了《致美驻华大使的公开信》,抗议美军暴行。向达教授在北大沙滩广场因批评特务撕毁抗议美军暴行的壁报而被特务殴打,教授们对此事都表示极端愤慨。北大秘书长郑天挺和教务长郑华炽都表示支持学生。他们说,北京大学和西南联大几十年来的一贯传统,没有干涉学生运动的先例。清华大学的教师99%赞成学生罢课,90%赞成游行。朱自清、张奚若等名教授专门发表讲话,抗议美军暴行。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教务长吴泽霖和训导长褚士荃都表示不能强迫学生上课,不能阻止学生游行,并要求国民党当局保障学生游行的安全。清华大学美籍教授温德发表声明说:“我完全同意学生们的行动,要是我事先知道,我也要参加学生的游行。”燕京大学校长陆志韦同情学生运动,并说:“驻华美军一天不走,类似之事必有其继续发生之可能性,我们呼吁政府,驻华美军立即退出中国。”燕京大学美籍教授夏仁德始终和燕大同学一起游行,雷洁琼教授也参加了游行。
抗暴运动是北平学生运动由弱变强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后,在蒋管区内,以学生为首的群众运动进入一个新高潮,汹涌澎湃,使反动派陷于彻底的孤立。抗暴运动在全国获得了广泛的响应,各大城市参加的群众达50多万人。1947年5月2日北平以及南方的大学生又举行了反饥饿、反内战的五二大游行;1948年4月,国民党特务在北平抓捕学生,各大学掀起反迫害运动,亦称为“4月风暴”;1948年6月北平市和全国掀起反美扶日运动;7月北平各校学生大示威,抗议反动派屠杀东北同学;8月各大学展开反对八一九大逮捕等等。这些运动影响越来越大。客观上也由于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愈演愈烈,千方百计掠夺人民的财产,贫富差别越来越严重,国民党政权已经失尽人心,众叛亲离,这就使得中间甚至落后的群众迅速提高了觉悟,参加各项运动的还包括工人、市民各阶层,人数也越来越多,在全国数以百万计。每次群众运动的胜利,都是对反动派的沉重打击,有力地配合了解放军的战略进攻。在“4月风暴”以后,曾任联大和北大三青团的头子,后任国民党中央委员、青年部长的陈雪屏哀叹:国民党的失败,“比丧失20万大军还惨”。这从反面说明在蒋管区开展第二条战线的重大作用。
(摘自: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资料》,中共党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