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西藏为英雄树碑

作者:王胜扬    发布时间:2022-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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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崇拜英雄。活了大半辈子,最接近英雄并且为英雄真正做了点事,却是在遥远的西藏。

那是1995年5月,我作为上海市第一批援藏干部到西藏江孜县任职县委书记。到江孜报到刚满一周,恰逢六一国际儿童节,我和县四套班子的同志都佩戴上红领巾,和少先队员们一起参观宗山山顶的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宗山不大,高约100多米,却因在周边一大片平地上突兀而起,显得格外雄伟巍峨。山上的建筑也因此很有气势,被称为“小布达拉宫”。那天上午,还没有适应高原气候的我,几步一喘息、数十步一停歇地爬上山顶,正想好好观赏山下风光,却被县人大副主任吉律拉着走向了山顶的另一头。这是宗山山顶背向县城的一面,是陡峭的悬崖。站在悬崖顶上,吉律向我讲述了90多年前的一段悲壮往事。

1904年,觊觎西藏已久的英国侵略军从亚东长驱直入,经康马直抵江孜。面临武器装备大大落后于对方、敌我力量悬殊的局面,江孜军民不畏强敌、奋起抗击。战斗后期,700多名藏军将士、僧侣退守宗山,与侵略军展开了一场气壮山河的江孜保卫战。最后,在弹药库被炮火击中、待援无望的情况下,守山将士作了殊死搏斗,终因寡不敌众而告败。但他们宁死不当俘虏,无一投降,纷纷从悬崖纵身跃下。

我被这段故事深深地震撼了。而为江孜抗敌英雄所感动的远不止我一个,我的好战友许建华,也一样心潮澎湃。作为分管城建的副县长的他,日后在与我商量县城老区改造时,提出了修建宗山广场公园的设想,我们不约而同认为应该在宗山下,为抗敌英雄树一个像样的纪念碑,以告慰烈士英灵,供后人瞻仰。

树一个纪念碑,在内地或许是一件平常事,而在当时西藏的一个县里,就显得困难重重。首先是如何拿出方案。那时的江孜,找不到建设方面的工程技术人员。许建华把县城里来自内地、粗懂建筑的人员召集在一起,多少个晚上,他那间狭小简陋的宿舍里,烟雾弥漫,借着忽闪忽闪的蜡烛光,好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冥思苦想。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建造纪念碑及宗山广场公园的方案很快就拿出来了:纪念碑碑身高19.04米,以寓意抗英战斗发生的1904年;碑身为三棱型,呈三个立面供中文、藏文、英文三种文字使用;纪念碑周围用56根石柱雕塑环绕形成大平台,象征56个民族的大团结。方案拿到县委常委会会议上讨论时,获得一致赞同。

在工程捉襟见肘之时,建设资金争取到上海大后方的支援;面对宗山脚下不愿意搬迁的居民,土生土长的格桑扎西县长到镇上作动员;缺乏专业人员,日喀则地区建设局派出了局里最好的设计师。江孜宗山英雄纪念碑从提出设想、方案策划、图纸设计,到动迁施工直至建成开放,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其间遇到了多少困难,无法一一道来,但其中灯光工程的由来至今仍令我记忆犹新。

正当纪念碑建设如火如荼进行时,我们提出要让宗山和纪念碑像上海的一些照明工程一样亮起来。许建华在不认识任何人的情景下,闯进了上海亚明灯泡厂厂长室里。好在亮明援藏干部的身份后,他受到了热情接待。凑巧的是,亚明灯泡厂当时正好承接了遵义会议旧址、延安宝塔山等红色革命圣地的灯光工程,听明许建华的来意,厂长当即拍板:工厂无偿援助宗山和纪念碑灯光工程,并且派人到现场安装。

宗山和纪念碑亮灯的那天,我匆匆带上新买的相机赶到宗山广场。高原已经到了需要穿厚大衣御寒的时候,而县城的藏族老百姓都顶着严寒来到宗山脚下,广场上人头攒动。我到现在都找不出恰当的语言能够形容出当时的心境,只记得在灯光亮起的时刻,宗山的山体及建筑在夜色中“和盘托出”,纪念碑在泛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我把镜头对准宗山、对准纪念碑,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门。

1997年的夏天,我陪同西藏自治区政府常务副主席列确在江孜考察。站在纪念碑前,他非常感慨地说,当地藏族同志这么多年没想到的事情,上海的同志居然想到了而且将其做成了,上海援藏的同志们做了一件有着重要政治意义和历史意义的大好事。

为英雄树碑的事,已过去20多年了。前些日子,我看到江孜县庆祝建党百年活动的现场照片,会场就设在纪念碑的大平台上。西藏的天空还是那么的深邃湛蓝,宗山依然展现着她特有的雄姿,纪念碑如一柱擎天,巍然屹立……我的心头泛起阵阵涟漪。不知道为什么,退休多年且看淡世事的我,每一次听到江孜,看到宗山和纪念碑,却总会被无形的情结牵动,总会有一股豪气在胸中激荡。

(来源:2022年1月19日《党史信息报》第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