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党费

作者:郑自民    发布时间:2024-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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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里咏赞父亲的图片、诗句、文章,提醒我,今天是父亲节。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不禁回忆起已经离世 25 年的父亲。

我十三四岁就在外求学,后来又参军入伍,与父亲相处时间并不多,但他缴纳党费的那一幕,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上个世纪80 年代的农村,家庭经济拮据,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记得大概是1977年我在离家30里外上高中,周末回家向母亲讨要学校所需的费用,母亲无奈地告诉我她身上钱不够。这时,父亲插嘴说:“别动我房门背后窑里的钱,那是党费!”

瞬时我感到无比委屈,难道我上学的费用就不重要吗?我知道那小窑里经常放着两三毛钱,虽然不多,但对当时的我来说意义非凡。母亲也在一旁埋怨,父亲则皱着眉头,不停地抽着旱烟。最终,母亲还是从邻居家借了两块钱回来。那一刻,我对父亲的“执着”感到困惑和不解。

1980年10月末,我顺利通过体检政审等一系列程序,即将离开家乡到远在千里外的部队。临行前,家里和亲戚们担心我到部队受苦,这家两毛那家五毛都在凑钱给我。我心里想父亲也许会将他房后小窑里几毛钱先给我带上,但一直到我离开家踏上北上的火车,也没有如愿。

后来,我考上军校提了干,每年探亲都给父母一些钱以补贴家用,家里的日子虽然不再那么艰难,但父亲依然会在他房门后的小窑里放些零钱。我总以为父亲是在积攒买烟的钱,还时不时写信劝他少抽点烟。

1999 年 8 月 9 日上午10点多,三弟给我的呼机留言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我的脸颊直流。我强忍着悲痛,擦了擦汗坚持为全团官兵上完了那堂爱国奉献的政治教育课。课后,团长将我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全团官兵自发起立,雷鸣般的掌声持续了好几分钟。

我急匆匆地赶回家料理父亲后事,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找到我,坚持要给父亲开个追悼会。原来,父亲在村里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他是村里第一批入党的党员,曾担任过村党支部副书记、村贫协主任,还主导办起了供销合作社,组织盖起了村里的小学。担任生产队长时,还带领大家挖出了黄河岸边被黄泥掩埋了三十多年的老泉,把泉水引到了村里巷头,让村子西半边一千多名百姓喝上了甘甜的泉水。

安葬完父亲,整理他的遗物时,在父亲房后的小窑里,霍然看见一个红色的小本上放着三毛钱,那红色小本上写着“党费证”三字。我和弟弟们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本,上面是父亲缴纳党费的记录,每笔党费后都盖着收党费人的印章。凝视着父亲的党费证,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嘱咐两个弟弟到村党支部,将父亲这最后一次的党费交上。

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至今我还在想,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他是如何省吃俭用攒下党费的呢?父亲当时每天至少要抽两包烟,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不舍得花买烟钱,却按时缴纳党费呢?也许这就是一名老党员的忠诚和信念吧。

如今,父亲的党费证还静静地放在他生前所用的桌子抽屉里。父亲一生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遗产,但却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这将使我们受用无穷!

(作者郑自民,1980年入伍,先后任班长、排长、干事、指导员、教导员、团政治处主任、团政治委员等职务。2003年8月转业到中央国家机关工作,先后任处长、副巡视员、一级巡视员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