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善本駕機起義到延安【2】

作者:韓明陽    發布時間:2015-04-15    來源:中國共產黨歷史網
分享到 :

智斗取勝達延安

  6月26日,早晨起來,雨已停止,天空還是陰沉沉的。飛行人員坐上汽車,經過紅牌樓接上老陳,一塊兒來到新津機場,准備駕原機飛回昆明。

  劉善本首先跑到氣象台問天氣,氣象人員無精打彩地回答說:還沒有收到任何地方的天氣報告。劉善本要最近的天氣圖。氣象人員回答說老早就不畫天氣圖了。滿屋灰塵亂紙,航空地圖扔得到處都是,頗有些倉惶撤退的景象。劉善本順手揀了些地圖,心想沒有能帶無線電器材去解放區,帶點航空地圖,也可能有點用。

  老陳正在飛機前面等劉善本。此人30歲左右的年紀,神氣顯得很干練,和機上的其他人都不認識。這時劉善本突然想到一個新的主意,於是在同機人員面前,將陳吹噓了一通,然后跑過去摟住陳的肩膀,在530號飛機前拍了張相又拉陳跳上吉普車,在機場裡兜了兩圈。

  吃完早餐,一個氣象員來報告:“昆明的天氣來了,可以飛。”

  “其他地方的天氣怎麼樣?”劉善本希望了解一下西北天氣情況。

  “沒有收到其他地方的報告。”氣象員搖搖頭。劉善本考慮了一下,成都這一夜大雨,說不定是西北的壞天氣推過來了,他判定西北的壞天氣已經過去了。

  起飛后,很快就穿到雲層上面,對正了去昆明的航向,調整好自動駕駛儀,飛機平穩地飛行著。這時老陳站在劉善本的座椅后看飛行,劉善本便站起身來,暗暗拍了一下老陳的肩膀,老陳便跟著劉善本出了駕駛艙,穿過炸彈艙來到后艙。

  這時,劉善本用極其嚴肅的口氣說:“老陳,前面幾個人要飛到延安去反對內戰,你老站在前面,他們會懷疑你的。”老陳一聽,臉色頓時蒼白,以懇求的口吻說“老劉,你知道我才結婚呀……你借個降落傘,我跳下去算了!”

  “不行,不行!飛機現在在雲上,下邊是山是水也不曉得,如果掉到大山裡餓死了,怎麼辦?”劉善本一邊勸阻,一邊安慰,並表示:保証到那邊后,把陳送回來。

  老陳聽了,一屁股坐落在二層甲板上,兩眼發直,一聲不響。這時劉善本回頭一看,在尾甲板上橫豎地躺著幾個人。這是通訊學校的畢業生,去昆明探家的。劉善本想來得正好,倒可以壯壯聲勢。於是,劉善本把后艙門閉上,可惜不能上鎖。到了駕駛艙,把門拉下來,就向通訊員要手槍。他正在收發報,沒有說什麼,就把槍遞給了劉善本,劉把它插在口袋裡。

  “糟了,糟了!”劉善本裝著驚慌萬分的神情,他實際上心裡也很緊張。

  “出了什麼事?”領航員、機械員和副駕駛都連忙圍上來問。

  劉善本上座椅時,一邊用腳把小受放在座椅中間的手槍踢到正駕駛的座椅下,一邊伸手把自動駕駛儀轉變旋鈕轉動,嘴裡說:“先轉回成都再說。老李,把無線電羅盤調到新津導航台。”

  等他調到新津導航台,劉善本才緊張地低聲說:“糟了,后邊全是共產黨,他們拿著手槍、手榴彈,威脅說一定要把他們送到延安去,否則就同歸於盡。”

  駕駛艙裡頓時轟動了,你一言他一語地罵起來:“他媽的,場站真混蛋,怎麼讓他們上我們的飛機!”劉善本趁大家亂哄哄的時候,悄悄把副駕駛放在自己座椅下手槍的子彈夾取下來,放在自己口袋裡。機械員的槍放在正駕駛椅旁的地圖盒裡。劉善本去后艙時,已經摘下了他的子彈夾,就這樣,飛機上的全部手槍都在劉善本的掌握中了。

  “我的朋友也是個共產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們看怎麼辦?”劉善本征求大家的意見。

  大家沉默著、思考著。

  “我去跟他們講理去!”小受突然從座椅上站起來,冒出了這麼一句。

  劉善本一把拉住說:“無論如何不能去,你毛裡毛躁的,准壞事﹔你一人惹了禍,大家跟你遭殃。”這一說,大家慌了,都不讓他去了。他坐下來,嘆了一口氣說:“管他的,去就去,反正延安也不是外國地方。”

  小受這一句話打破了窘境,劉善本趁勢說:“對,反正延安也不是外國地方,我們抗戰八年沒死,這樣死了多冤枉!就送他們去延安。老李,你找出地圖量一量。”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隻有“鬼樣子”眉頭打著結,嘴唇搭拉著。劉善本看出他是在想歪點子。果然,他一拍他的圖囊說:“沒有帶西北的地圖,這可沒有辦法啦!”

  其實劉善本提包裡早就准備好了西北地圖,但直接說出來不好,同時,小受剛才想到后艙去說理,從另一方面提醒劉善本要到后艙去向那裡的人交待一下,以免萬一后艙的人跑到前面來,西洋景不就戳穿了嗎?於是劉善本站起來大聲說:“我去告訴他們,沒有西北地圖,不能飛延安!”

  老陳兩手抱著頭,躺在后艙二層甲板上。劉善本一叫,他猛然坐起來。劉善本說:“老陳,你知道前艙的人要到延安去,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劉善本這時拍拍腰間的手槍套繼續說:“你可千萬不要到前邊去!否則,發生了性命危險,莫怪我做朋友的沒關照。你也告訴他們。”劉善本指了指躺在機尾甲板上的幾個人。他們大概因為初次乘飛機,都暈倒了。

  劉善本說過后,心中輕鬆不少,把炸彈艙門關好,急急回到駕駛艙宣布道:“我的朋友說,他們話已說出口,不管怎麼樣,一定要送到延安。地圖,他說有,就在那裡。”劉善本指指暖水壺后邊從氣象台揀來的一堆亂七糟的地圖。

  領航員過去翻了翻,沒有。

  這時,劉善本也過去翻,又在自己提包裡翻。最后,把西北地圖拿出來。笑著說:“共產黨真有辦法,什麼時候把地圖塞到我提包裡來了!”

  小受說:“准是你和他兜風的時候。瞧你朋友那副神氣,我就知道來頭不小,老資格的地下工作者。”

  領航員在地圖上量過后,告訴劉善本從新津到延安的磁航向和距離。劉善本過去量過這個數據,與告訴的數據差不多,這說明領航員沒有搞鬼。於是把磁羅盤的指標調在去延安的航向上。這時,飛機依舊在雲上飛行。不久,無線電羅盤的指針調轉180度,說明過了新津導航台,便扭轉自動駕駛儀,把飛機對准了延安的航向。

  越往前飛,雲層越厚,雲頂越高。因考慮到若在更高的高度上做長時間飛行,需要用氧氣,便把飛機調整在3700米,鑽入雲中。從地圖上看,航線距成都西北一個海拔5000多米的山,隻有幾十公裡,為了避免撞山,便向右轉了90度,飛了3分鐘,又向左轉,對正了原來的航向。

  雲裡的雨越來越大,雨點打得飛機喀喀響,玻璃窗上水花四射,好像飛機往煙筒裡鑽,越來越黑了,起初兩個機翼尖看不見了,后來連外側發動機也看不見了,座艙裡黑暗得很,但機身卻一點也不顛簸,這是劉善本學飛以來,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惡劣天氣,這樣濃黑的雲。原來估計西北壞天氣已經過去,誰知竟還是這樣嚴重。劉善本不僅有點耽心,人的問題初步解決,起義還會被氣候破壞嗎?

  這時,“鬼樣子”伸過頭來說:“我們在雲中亂飛一氣,把后邊的人甩昏了,抓活的!”劉善本一時沒有想出理由反駁他,便信口哇啦了幾句,連自己也不知道說的什麼,好在發動機聲,雨聲響得很,“鬼樣子”聽不清,看到劉善本表情是堅決不同意,便縮回頭去。

  過了一會,“鬼樣子”又說:“我們前邊都有傘,我們干脆跳傘,把后邊的共產黨摔死!”劉善本又對他哇啦了幾句,表示不同意。

  檢查地圖,秦嶺最高峰是4000多米,這時無法判定飛機的確切位置,便隻好把飛機上升到4300米飛行。領航員的鬼點子又來了:“他們后邊沒氧氣,我們繼續上升,把他們憋死!”劉善本心裡有點生氣,就是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謀算著破壞飛延安,不刺他一頓,他不死心。於是劉善本大聲說道:“‘鬼樣子’你怎麼啦?你是跟我們大家過不去嗎?共產黨遍天下都有,你整死了這幾個,你還想活嗎?俗語說,為朋友兩肋插刀,你卻要拖我們往死路上走!”

  小受是躁脾氣,一聽這話,火了,也哇啦哇啦向他吵了一頓。

  接著,劉善本又點了他一下:“你不想回上海結婚啦?”

  這一反擊,果然有效,“鬼樣子”縮著腦袋,不再那樣囂張了。把這家伙制住了,完全放了心。過了一陣,“鬼樣子”又說﹔“現在天氣這樣壞,西北山又多,沒有無線電導航不行,要他們告訴我們延安導航台的波長呼號。”

  劉善本回答:“問過了,他們說按照導航資料上的波長呼號。”於是劉善本把准備好的那本導航資料丟給他。他按資料調整無線電羅盤,立刻找到了。劉善本覺得奇怪,他本想是搪塞他的,延安導航台是“按要求開放”,可是在預先沒有聯絡的情況,莫非碰巧他們正在開放?劉善本仔細聽了聽,原來是領航員聽錯了無線電呼號前一個字母的電碼,西安ha,延安是ya,他把西安聽成延安了。劉善本也不好說明,便把無線電羅盤關掉說:“節省電,反正距離不遠,歸航不可靠,等到近了再用。”劉善本怕的是按著這個電台歸航,引導到國民黨的機場去。劉善本心中是有底的,萬一延安飛不到,飛張家口是沒有問題的。

  過了秦嶺,按計算再有30分鐘就可到延安了。地圖上這一帶的山都在拔海2000米以下,劉善本便將飛行高度下降到2300米飛行,這時雨小了,雲也沒有剛才那麼黑了,座艙裡也亮多了。看來越向北飛天氣越好,心放寬了不少。

  這時左下方發現了一條河,河東邊有一個城市,按方向、速度、時間計算和地形、河流看,應該是甘泉,但用的這張日本繪制的導航地圖上,甘泉是在洛河西岸,這時“鬼樣子”已經變得無精打彩,既不向外看,也不看地圖。劉善本隻好把地圖拿過來,自己計算。假定是甘泉。從甘泉到延安要飛8分鐘,於是改飛航向10度。一路上盡是連綿起伏的山嶺。飛行了約9分鐘。過了一座山嶺,忽然看到有三條河岔,一片開闊地展現眼前,依地形看,應該是延安了。但是,既看不見城市,也沒有機場。無奈,他們就在這個河岔上空盤旋尋找。

  幾年前,劉善本問過到延安的飛行人員。他們都說延安的機場很不好,就是一塊平地壓了壓,莫非這幾年已經種了庄稼?但城市還應該有的,在隋唐小說上就寫到過大破延安,延安應該是個很不小的城市才對。

  “看,那邊有房子!”小受忽然喊起來,他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座青色磚瓦房子(后來才知道這就是楊家嶺禮堂)。劉善本立即向右轉彎,一條明顯整齊的跑道出現在眼前。他高興極了,對正跑道右邊山飛去,這才看清左邊山腰上一排排密密層層的窯洞房子,原來延安城在這裡。

  劉善本這時想到飛機距山頂隻有幾十米,下邊一開槍、炮不就打下來了嗎?隻有盡快落地最安全。所以,飛機繞過寶塔山,飛過跑道,劉善本急忙喊:“放下起落架,全關油門,全放下襟翼”,飛機向左急轉彎,對正了跑道,將機頭一推,迅速下降,便著陸了。原來跑道是這樣平直,也相當長,用了一點兒剎車,飛機滑到跑道另一頭,便停住了。

  這時,劉善本的心又被另一個念頭抓住:萬一不是延安,而是國民黨機場,那就糟了。所以,他沒有馬上關掉發動機,而是坐在機艙裡待了一會,准備隨時重新起飛。這時,外面還在下著小雨,劉善本看見左邊有兩個穿灰色軍服的士兵兩手端著槍,彎著腰向飛機接近。看見了他們衣領上的紅布,這一定就是當年的紅軍﹔劉善本完全放了心,伸手把530號B—24型重轟炸機的4台發動機全部關了車。

  直到這時候,劉善本緊張的心情才隨著飛機的發動機平靜下來。也是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確實到了延安——全中國人民的希望所在。一陣狂熱的喜悅涌上了心頭,涌上了眼角。他掏出手帕擦呀擦呀,可是眼睛怎麼也是模糊的,他真想仔仔細細看一看延安,看一看多年來夢想的地方。他從窗口伸出手去,熱情地向那兩位戰士招手。兩位戰士立刻看出了劉善本友誼的手勢,便直起腰提著槍走過來。

  劉善本拿起所有的手槍便往下走。

  “讓后邊的共產黨先下去好了。”領航員拉了他一把說。“沒關系,我先下去看一看。”劉善本邊說邊跳下飛機,跑到一位帶手槍的同志面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說:“我們是來反對內戰的。”說著,就把帶下來的4支手槍全部交給了他。

  “我叫油江,是延安場站站長,熱烈歡迎你起義……”帶手槍的人熱情地回答著。

  “這是到了什麼地方?”有人在后艙窗口問。

  “延安到了!”劉善本拉長聲音回答,音調充滿了愉快、興奮。

  劉善本駕機起義的革命行動,是對國民黨反動派發動內戰的有力打擊,影響很大。1946年7月1日晚上,毛主席、朱德總司令和中央其他首長,接見了劉善本機組全體人員。毛主席賦詩:“劉善本,性本善,駕著飛機反內戰。”朱德總司令指出,劉善本駕機起義“標志著全國人民爭取和平、民主、獨立的新高潮。”當劉善本握著毛主席的手時,許多話奔涌到喉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好容易才說了一句:“主席,我終於到你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