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善本駕機起義到延安

作者:韓明陽    發布時間:2015-04-15    來源:中國共產黨歷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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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善本原是國民黨空軍第八大隊上尉飛行員、作戰訓練參謀,是國民黨空軍駕機起義第一人。

○是繼續留下來替美蔣賣命,殘殺自己的骨肉同胞﹔還是聽從真理的合喚,飛往延安。是應該決定的時刻了。

○毛主席賦詩:“劉善本,性本善,駕著飛機反內戰。”

 

  劉善本原是國民黨空軍第八大隊上尉飛行員、作戰訓練參謀。也是我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所航空學校——東北老航校時的主任飛行教官。1946年6月,他為了反對國民黨反動派發動內戰,不顧個人安危,沖破重重封鎖,毅然駕駛美制B—24型重轟炸機飛向革命聖地延安。這是國民黨空軍第一個駕機起義參加革命部隊的先例。1996年6月26日是他起義50周年紀念日,現將他起義中的幾個片斷記載如下,以茲紀念。

回國途中的困惑

  1945年5月,在美國道格拉斯航空學校校長辦公室裡,一個年近半百的美國將軍坐在沙發椅上,態度十分庄重地說:“劉先生,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就你的才能而言,美國可以把你造就成一名出色的飛行家,或者在你感興趣的其他領域裡,發揮自己的才干。而你的祖國一窮二苦,正在受著日軍的蹂躪,能給你什麼呢?……也許,你希望著在戰爭中成為英雄,那當然是令人興奮的事,可是贏得一場戰爭需要付出無數的鮮血和生命。即是打贏了這場戰爭,又能怎麼樣呢?你的祖國已變成一片瓦礫和廢墟,隻能是更加貧窮和落后,你將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留下來吧!劉先生。”這是劉善本從1943年到1945年5月赴美受訓,改裝B—24型重轟炸機,以優異成績完成了學業之后,美國道格拉斯航校校長湯姆中將誠心實意的挽留劉善本說的一段話。

  “感謝校長的栽培,但我不能留下來。不錯,眼下我的祖國的確太貧窮太落后了,而且還正在經受著戰爭的摧殘和蹂躪。但我是祖國的兒子,正因為這樣,我更要回去拯救她,我有責任把她從外敵的鐵蹄下拯救出來,擦去她身上的血跡和污垢,醫治好她的疾病和創傷,使她重新站起來,永遠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劉善本表示了自己鋼鐵般的意志和堅決回國參加抗戰的決心。

  “坐下,坐下。”劉善本的飛行教官威利中校拍著劉善本的肩膀接著勸道:“劉先生,美國是世界上第一流科學發達的國家,科學是不分國界的。美利堅合眾國可以向你提供一切優越的條件和環境,讓你顯示自己的才華,何必非要回到你那既貧窮又落后的祖國去。再說,校長這樣器重你,還是留在美國吧!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劉善本重新從座位上站起來說:“謝謝教官!難道作兒子的可以嫌棄自己的母親嗎?請原諒,我不能留下來!”說完,“啪”的一個立正,向校長和教官行了一個舉手禮,從容地離開了校長室。湯姆將軍聳聳肩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教官遺憾地深深嘆了口氣!

  1945年5月,劉善本抱著洗雪國恥的雄心壯志,毅然駕駛著B—24型重轟炸機,橫渡大西洋,踏上了回國的征途。可是到了印度重鎮卡拉奇(現巴基斯坦重要政治經濟中心),就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幾個月,他們飛回來的新飛機上生了鏽,人員在營房裡整天呆得心神不寧。沒想到已經走到祖國的大門口,卻不讓進去?至於為什麼不讓進去,誰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劉善本萬分興奮,幻想著可以用自己的飛行技術為祖國的和平建設出力了。這時接到“火速回國”的指令,空軍第八大隊由卡拉奇轉場到上海大場機場。

  空軍第八大隊是借抗日為名組建起來的拳頭部隊。他們常年被派到中國的大西北和美國去“備戰”、訓練。以后又留在印度的卡拉奇“待命”。在8年抗日戰爭期間從未和日軍交過手。現在,日本投降了,卻被火速調回國內,這是為了什麼呢?

  空軍第八大隊到達上海后,過了幾天,國民黨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和政治部主任簡朴,向全體空、地勤人員講話:“我們有40個美式機械化師,美國還給了我們幾百架作戰飛機,3個月以內一定可以消滅共產黨。”

  呵!原來如此!8年抗戰,人民涂炭,美蔣又要把中國推進內戰的深淵。劉善本心中的疑團戳穿了。“航空救國”的夙願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我決不向自己的同胞投擲炸彈!

  劉善本學航空是為了救中國,“航空救國”的理想實現不了,他十分苦惱:我堂堂七尺之軀,不能為祖國人民效死於抗擊侵略者的疆場之上,卻要被驅逼著向自己的同胞,尤其是向抗戰有功的八路軍、新四軍和民兵游擊隊投擲炸彈,殺害中國最優秀的兒女,我決不能這樣干。

  一天,劉善本外出,經過上海的北四川路,走到老靶子路《三民書店》門口,本想隨便買本什麼書消磨時間,意外的發現書攤上有一本《新民主主義論》,翻開一看,第一個標題——中國向何處去?引起了他的興趣。於是就買了這本書,回去一讀就再也不願放下了。書裡精辟的論述,好像一隻巨手掀開了遮住視線的帳幕。突然使他看清了中國人民的前途。

  他多次背著眾人,獨自一人在機場的辦公室中打開收音機,尋找延安廣播電台。一天晚上,經過細致地調頻尋找,終於聽到一個細弱然而十分清晰的聲音,女廣播員的聲調與別的電台迥然不同。

  這次弄清了延安廣播電台的呼號、波長和播放時間,從此每天晚上,他都關掉屋裡的燈,依在飛機旁,聆聽著延安的聲音……

  以后他又找到了張家口廣播電台。

  從這些聲音裡他聽到了許多難得的消息,開擴了眼界,眼前展現了全國形勢的圖畫,顯示了祖國前途的遠景。

  是繼續留下來替美蔣賣命,殘殺自己的骨肉同胞﹔還是聽從真理的召喚,飛往延安。是應該決定的時刻了。

  他反復地思考、對比著:飛往延安,途中可能遇到千難萬險﹔飛往延安,會給妻兒老小的生活直至他們的生命留下莫大的艱難與危險﹔飛往延安,要面對翻天覆地的巨變,思想上、身體上要經受極大的考驗﹔……但是,不管怎樣,巧克力糖和可口可樂換不去中國人的良心,他決不對真理開槍。

  就在這個時候,蔣介石給八大隊下了一道手令,要在6月23日前將昆明美軍移交給國民黨的全部無線電器材空運到成都。劉善本則受命經辦這件事。很明顯,這是國民黨准備將這些無線電器材運往內戰前線使用。八大隊也開始投入內戰的賭注上來了。

  劉善本決心要用自己的行動給蔣介石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次共派出7架B—24型飛機。劉善本當時是八大隊司令部作戰訓練科的上尉飛行參謀,他強調執行如此艱巨的任務,需要有人掌握氣象和飛行中的問題,爭取參加了這次飛行。

  離手令限定的時間很短,太緊張。可是決定起飛的權力不在蔣介石,而是劉善本。

  6月19日,劉善本說:“天氣不好,不能飛!”

  6月20日,劉善本又說:“天氣不好,不能飛!”

  事實是,劉善本有許多起義准備工作沒有做好,不能飛。

  6月21日,劉善本回到上海迪斯威路(現改名栗陽路)麥加裡(麥盛裡)家裡去,安排了一下。6月22日就到機場去起飛了。7架飛機各飛各的,並不編隊。

  劉善本機組的副駕駛叫張受益,是個炮筒子脾氣,大家都叫他“小受”。其他5個人,有4個都是年輕小伙子,和劉善本也合得來,隻有一個姓李的領航員比較差勁些,大家給他個綽號“鬼樣子”,他平時對國家大事不聞不問,隻想跑單幫賺錢享受,最近又准備結婚,這架飛機上的幾大箱香煙,大都是他販的,指望賺一大筆錢。如果給他曉得去延安,准會出事。為了避免出意外,劉善本絞盡腦汁想對策。

  飛機在昆明裝上機器,准備24日早晨飛成都。24日早晨昆明陰天,劉善本借口詢問成都天氣,跑到氣象台要氣象圖看,糟糕!陝西、山西、綏遠一帶正下大雨,這對劉善本來說,好像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愣了好半天,隻好走回停機線去。

  其他飛機已陸續起飛,劉善本也隻好起飛了。穿過厚厚的雲層,飛行在一片白白的雲海之上,蔚藍的天空懸著明晃晃的太陽,分外耀眼。劉善本把自動駕駛儀調整好,對正飛往成都的航向,飛機平穩地飛行著。發動機發出單調的聲音像催眠曲一樣,副駕駛早已進入夢鄉了。劉善本的心濤也像白雲的波浪那樣起伏,起義計劃就這樣失敗了嗎?不!他還要盡最大努力抓住時機去解放區。

  劉善本調了很長時間無線電羅盤,沒有找到延安廣播電台。美國造的無線電羅盤使用的波長范圍在200—1750千周之間,延安廣播電台是短波,不能用﹔延安機場的導航台,在導航資料上注明“要求開放”,預先沒有聯絡不行,顯然今天沒有開放。張家口廣播電台波長在1300千周附近,它的廣播時間劉善本早已記牢,完全可以利用來導航。現在西北天氣不好,看來隻有飛張家口。劉善本偷偷量了一下地圖,從昆明飛張家口,要經過重慶附近。這樣,不如先飛重慶,到人煙稠密,交通方便之處,向機組說明真相,不願去的可以跳傘,也就會願意了。

  於是劉善本把副駕駛放在兩個座位中間的手槍裡子彈夾悄悄取出來,又把機械員放在劉善本左邊的地圖盒裡手槍的子彈夾也取出來,統統裝進了自己的褲子的口袋裡,隨即喚醒了副架駛,把領航員機械員都叫來說:“你們聽,新津(成都附近)的導航台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重慶導航台的聲音卻很大,現在又看不見地面,我看不如先飛重慶,再飛成都,免得迷航。”

  誰知大家都不同意劉善本的意見,認為經過重慶太繞路,在雲上飛行不會迷航,何況地面已經通知新津,導航台一定會打開的。而且我們也可以直接要求新津打開導航台。劉善本的理由本來不充分,無法說服大家,隻好作罷。只是心裡非常懊惱,眼看這滿飛機的無線電器材送不到延安而覺痛心。

  在降落之前,劉善本就把機械員的子彈夾放回去了。只是副駕駛的槍擺在眾目所視之下,不能放回去,隻好等到飛機停在停機坪上,他們都下了飛機,劉善本才從飛機窗口裡問:“誰的子彈夾丟在飛機上?”從窗口扔給了副駕駛。

  在新津機場上,劉善本遇到了成都無線電修理廠的陳副廠長,飛機運來的器材就交他們接收,他說這些無線電是安裝在汽車上的,拿到華北、東北平原地帶指揮作戰。他和劉善本是老熟人,因而一見面就暢談起來。

  陳副廠長向劉善本表示想搭乘飛機去昆明。

  “好極了!”一個念頭在劉善本的腦子裡閃了一下。

  “我們后天走,老陳你來吧,你有多少東西都可以帶得了。”劉善本滿口答應。

  25日晚上,劉善本躺在床上,讀了當天的《華西日報》,上面登著:毛主席發表聲明反對美軍事援蔣法案,上海群眾反內戰游行,要求停止內戰的上海請願代表馬敘倫、閻寶航等在南京車站被國民黨特務毆打等消息。劉善本的心潮猶如窗外的暴風雨激騰不已。他反復地想,今天不成功算不了什麼,明天繼續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