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取傅作義起義

作者:崔月犁    發布時間:2015-04-29    來源:中國共產黨歷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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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月犁曾在北平從事地下黨工作,1948年以中共代表的身份參與和平解放北平的工作。

○戰場上的勝敗,左右著傅作義對和談的態度。

○那時傅冬菊同志在天津《大公報》工作,為了便於對傅作義進行工作,將她調來北平。

○劉厚同在北平為和平奔走85日,由於勞累焦急致使左目失明,人們稱他為“和平老人”,可以當之無愧。

○傅作義有時思想斗爭激烈,唉聲嘆氣、發脾氣、咬火柴頭,甚至想自殺。

○聶司令員說:“你們對傅作義的動態了解得可真清楚,在戰場上,像這樣迅速、准確地了解敵軍最高指揮官的動態乃至情緒變化,在戰爭史上是罕見的。”

 

  北平的和平解放距今已有幾十年了。北平獲得和平解放的經過,仍為許多同志所關心,希望能夠回憶一下。因為事隔多年,具體情節顯得淡漠,這使我的回憶隻剩下一些骨架和梗概。每當我回想這段歷史,就不由得想起毛澤東同志的精練的概括:“統一戰線,武裝斗爭,黨的建設,是中國共產黨在中國革命中戰勝敵人的三個法寶,三個主要的法寶。”正是“三大法寶”的威力,使我們贏得了北平的和平解放,開創了一種不流血的斗爭方式。北平的和平解放確實有它特殊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

北平解放前夕的斗爭形勢

  1948年冬,蔣介石國民黨必敗已成定局。在蔣管區,經濟崩潰,政治腐敗,軍心渙散。那時的北平,物價一日數漲,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有錢有勢的國民黨大官們,紛紛搶購黃金和美鈔,爭先恐后乘飛機南逃。中下層的官員們懷著惶恐、觀望、等待的心情,思謀著為自己找一條后路。進步人士和廣大群眾,日日夜夜盼解放,悄悄地傳頌著解放軍勝利進軍的消息。

  北平的地下黨,在晉察冀城工部的領導下,根據黨中央“蔭蔽精干、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地下工作方針,從1942年起,個別黨員陸續進城,到1948年冬北平解放前夕,已發展地下黨員約3000人,黨的外圍秘密組織“民青”(民主青年同盟)、“民聯”(民主青年聯盟)盟員約5000人。其中“學委”(學生工作委員會)系統約佔三分之二。

  1948年11月下旬,為了迎接解放北平,南系學委(指抗日戰爭時期在昆明、重慶等地的地下黨組織,抗戰勝利后來到北平和天津的)、北系學委(指原來在平、津的地下黨組織)合並成為統一的學委。我們學委除了聯系著大、中學生,領導著學生運動,還通過進步學生,廣泛地開展了統一戰線工作。工廠、學校、報社、鐵路局、電信局……以至國民黨的黨、政、軍、警、憲、特等機關,到處都有我們的革命同志。我們建立了三處地下印刷所,三部地下電台。根據城工部的指示,在積極爭取傅作義將軍接受和談、和平解放北平的同時,發動黨員和進步群眾組織糾察隊,搜羅槍支武裝自己,做好護廠、護校、保護檔案和文物古跡,配合解放軍攻城的准備工作。首先把立足點放在武裝奪取上,但也盡力爭取傅作義將軍起義。我們這數千知識分子隊伍,聯系著各階層廣大群眾。群眾希望和平解放北平的呼聲,形成了巨大的輿論力量。

  當時傅作義將軍是“華北剿總”的總司令。我們黨分析傅作義有兩種可能,一方面他曾是抗日的愛國將領,與蔣介石的獨裁賣國、排除異己有較深的矛盾,在蔣介石國民黨政府即將覆滅之時,有把他爭取過來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他反共,跟我們打過仗,他自己有兩個軍的嫡系部隊,整個華北由他統帥的國民黨軍隊有60萬人,不到不得已,他不可能輕易接受和談。

  事實正如我們黨所估計的,在傅作義還有力可恃,有路可走時,對和談、起義長時間處於猶豫動搖之中。

  我軍的節節勝利,對北平的和平解放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戰場上的勝敗,左右著傅作義對和談的態度。遼沈戰役勝利后,敵我兩軍的力量對比發生了根本性的偉大轉折,我人民解放軍相繼開辟了淮海、平津兩大戰場。華北戰場的勝利,對平津周圍戰略要地的分割包圍,使傅作義感到震驚,開始考慮尋求一條現實可行的出路﹔1948年12月22日新保安一戰,殲滅了傅作義的王牌軍三十五軍,又在24日攻克了張家口,斷絕了他西逃綏遠的去路,打破了他依靠自己的實力割據一方的夢想,傅作義才真正接受和談﹔直到1949年1月中旬,我軍一舉拿下天津,兵臨城下,炮轟機場,徹底切斷了他的陸上、海上去路之后,他才最后下決心起義。

  一小撮蔣介石的“軍統”特務,千方百計地破壞和談,阻撓傅作義將軍起義。他們跟蹤逮捕,幾乎每天都有我們的黨員和進步分子被捕入獄。晉察冀城工部部長劉仁同志不斷來電要我們“提高警惕”,“絕對保密”,“嚴格組織紀律”。尤其是從秘密的變為半公開的直接出面以后,危險性大大地增加了。我們做好了最壞的思想准備,對自己的住處和身邊所有的東西進行了徹底地清理,把難得的馬列主義著作、毛主席著作及文字材料都加以處理。連精心收藏的小小的電話號碼紙片也燒掉了,這雖然增加了聯系工作的困難,但因隨時都有被捕的危險,所以必須作好充分的准備。如果被捕,也絕不能讓敵人從我們身邊搜出任何証據,以致牽連到其他同志。

  在白色恐怖統治下,真有“度日如年”之感,看到人民掙扎在水深火熱之中,聽到解放軍轟鳴的炮聲,那時就是盼著北平能早一天得到解放。

爭取傅作義將軍起義的准備工作

  早在1948年初,晉察冀城市工作部部長劉仁同志就指示北平地下黨,要通過各種社會關系去接近影響傅作義周圍的人,做傅作義的工作。我們的同志審慎地選擇對象,以親友關系談心、談形勢,經過較長時間的了解,逐步宣傳黨的政策,爭取他們與共產黨合作,有的條件成熟后則發展為共產黨員。一年來,我們學委先后聯系的能和傅作義“說上話”的人有:曾延毅、劉厚同、杜任之、傅冬菊、李騰九、鄧寶珊。這些人在關鍵的時候,都不同程度地發揮了作用,促使傅作義將軍起義。今天回顧這段往事,深深體會到黨中央方針政策的正確。城工部領導堅定而又靈活地執行了黨中央的方針政策,勝利地完成了這一歷史使命。

  1948年春,劉仁同志讓北平地下學委系統擔任軍事策反工作的王甦同志,與天津南開大學地下黨員曾常寧聯系,通過曾常寧的父親曾延毅做傅作義的工作。曾延毅與傅作義是保定軍官學校的同學,又是結義兄弟,在傅作義任軍長時是他的副軍長。在王甦同志的鼓勵下,曾延毅來北平找過傅作義,但他表示傅作義對他不信任,難以直接做傅作義的工作,建議通過劉厚同做傅作義的工作。劉厚同是傅作義和曾延毅的老師,當時是傅作義的“中將總參議”,傅作義對這位老師相當尊重。曾延毅與劉厚同的家都住在天津,兩家關系很深,經常來往,曾與劉是無話不談。曾延毅的女兒曾常寧和劉厚同的女兒劉杭生又是同學,劉杭生在曾常寧的影響下,參加了“民青”。王甦同志每星期去天津一次,我與王甦同志每星期聯系一次。開始我是從王甦同志那裡了解到劉厚同老先生的一些情況,后來我與劉厚同見面卻是通過民盟杜任之同志介紹的。

  杜任之同志當時是華北學院的教授兼政治系主任,是從太原來的共產黨員,也是“民盟”成員,與傅作義是同鄉,有過交往,由於在太原有被捕的危險,來北平后便住在他弟弟的家裡(他弟弟杜敬之是傅作義的軍醫)。那時在民盟中的地下黨員關世雄同志向我反映了他的情況。1948年秋,我和關世雄同志一起到錦什坊街油簍胡同6號去看過他,他說他是共產黨員,因有被捕危險,由太原來北平找地下黨。他問我,他是回解放區還是留北平。根據黨的要求,凡在北平能站住腳的都留在北平工作。爭取北平和平解放,杜任之同志做了不少工作。

  錦州解放以后,東北全境即將解放,華北平津的解放不過是時間問題。北平的群眾,一方面希望解放軍趕快解放北平,一方面又擔心戰火會造成很大傷亡和破壞,因此和平解放北平就成了廣大群眾的心願。杜任之同志以自己與傅作義有同鄉之誼,積極促進傅作義接受和談。他通過他弟弟與劉厚同見了面。劉厚同與傅作義商談后,說傅作義有意進行和談,但希望有個民主黨派參加,以便協調雙方意見。因此找了當時民盟在華北的負責人張東蓀作為第三方的代表。由於傅作義被蔣介石召到南京開會,談判問題暫時擱下了。

  在南系學委王漢斌同志的領導下,有李炳泉同志做他堂兄李騰九(傅作義“總部”的聯絡處長)的工作。王漢斌同志又將傅作義的女兒傅冬菊同志由天津調來北平,留在傅作義身邊,以便做傅作義的工作。

  這可以說是爭取傅作義將軍的准備工作。

一次試探

  1948年11月初,劉仁同志把北平地下學委書記佘滌清同志叫回解放區泊鎮,指示要學委出面代表共產黨正式與傅作義方面談判。經我們學委研究,由傅作義的女兒傅冬菊同志正式出面向她父親試探,看傅作義的反映如何。

  傅冬菊同志是傅作義的大女兒,是共產黨員,由南系學委王漢斌同志領導。那時傅冬菊同志在天津《大公報》工作,為了便於對傅作義進行工作,將她調來北平。佘滌清同志找傅冬菊談話,告訴她:“現在解放戰爭形勢發展很快,你父親有接受和談的可能,希望他放下武器,與共產黨合作,和平解放北平。”傅冬菊當即去找她的父親,向他轉達我們黨的意圖。傅作義當時怕是“軍統”特務通過他的女兒套他,傅作義問他女兒:

  “是真共產黨還是‘軍統’?你可別上當!要遇上假共產黨,那就麻煩了。”

  傅冬菊說:“是我們同學,是真共產黨,不是‘軍統’。”

  傅作義又問:“是毛澤東派來的還是聶榮臻派來的?”

  傅冬菊一下答不出,又去問佘滌清同志如何回答。佘滌清明確告訴傅冬菊,叫她說是毛澤東派來的。傅作義表示可以考慮。這是一次試探性的正式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