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战士忆抗联岁月:晚上11点后雪地里收发电报【2】
抗日游击队生涯
妈妈牺牲后,1933年的冬天,我跟随夏云杰(东北抗日联军第六军军长,1936年牺牲)一起上山,开始了游击队生涯。一开始没有武器,1934年春节的时候,我们想办法假借到地主家拜年去弄武器。因为平时地主家里都养了狗,没人敢进去,过年就不一样了,年三十那天接门神,门都打开了。我们派了七八个突击队员进去,装作拜年的样子。夏云杰他们带着两把枪——一支是没有撞针的七星子,一支是没有子弹的六轮枪,有的人就把油瓶子藏在衣服下面当枪。我们剩下的人就在外面的苞米地里藏起来,观察里面的情况。夏云杰趁着地主不注意,把枪拿出来,说:“你们不要动,我们是抗日的,我们不杀你们,只想找你们借枪用用。”接着又对他们宣传了抗日思想,地主就把家里的十几把枪拿出来交给我们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正式成立了抗日游击队。
在夏云杰领导下新成立的汤原游击队,开始成员只有三四十人。记得有一次,冯仲云到了我们部队,天黑后一起进山。经过一个金矿的时候,满地都是矿坑,冯仲云是高度近视,因为下着雨,他看不清路,我就拽着他一起走。大家都开玩笑说我是他的拐棍,就这样进了山。
那时我才十几岁,人小,比较听话,大人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开始负责跟裴大姐(裴成春,朝鲜族抗联女战士,1938年牺牲)做饭,抱柴火、烧火、淘米、煮野菜。我没有经验,锅烧开了就把一缸子热油往里面倒,油和水一碰,就溅了出来,把我手上的皮烫掉了,很疼,我也不敢哭。山里头的一个老乡看见了,给我抹了獾油才慢慢好起来。我们当时没收了一个地主家的缝纫机,但是谁都不会用,地方组织找来了一个裁缝师傅,教我用缝纫机,所以后来我就一直在做缝衣服的工作。那时候的生活相当艰苦,白天黑夜地为部队缝衣服。白天还好,晚上没有灯,就靠着月光干活,实在看不见了,就点松树明子火在机器旁边干。有时候困得睁不开眼睛,手指头不小心都伸到针下面,针差点就把整个手指穿透了,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师傅一走,缝纫机就出了毛病,一蹬线就断,急得我直哭,因为师傅没有教我怎么修缝纫机。后来裴大姐和我一起,把所有的零件排好号,拆开来,清理里面的线头灰尘,擦干净,上了一点豆油,再按照排号顺序装上,就又可以用了。1936年7月3日,由裴大姐介绍,冯仲云同志代表满洲省委,批准我由共青团员转为中共党员。
1937年,在抗联六军的密营召开了北满临时省委扩大会议,好多领导同志都参加了,有赵尚志、冯仲云、张寿篯(李兆麟)、周保中等。开会期间有举办晚会,就是各个队伍互相推举对方唱歌跳舞。也就是在这次会上,大概是赵尚志说:“我们这里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同志,还有好多小伙子,给他们找个对象吧。”他们就给我介绍了三军的于保合。
我和于保合能结婚,跟裴成春大姐有很大关系,她不仅是我的战友,更像我的妈妈,一直照顾我。她命很苦,家住汤原,她爸爸喝酒赌钱,把她卖给了一个老头当童养媳,后来她们那儿有了革命组织,她就去参加了游击队。她的弟弟裴敬天(东北人民革命军第六军二团政治部主任,1936年牺牲)是我的同学,当时我上二年级,他读四年级。我们家很困难,他常来帮我们家干活,我奶奶和妈妈都很喜欢他。我们两个开始恋爱是参加游击队以后的事情,但是后来他牺牲了。这时,裴大姐动员我说:“你已经快20岁了,不能跟着我一辈子,你该结婚了。”开始我坚决不同意,后来裴大姐老做我的思想工作,她说:“将来部队发展,女同志也少,你一个人跟着部队走不方便。”我觉得也有道理,就这样和于保合结婚了。我们的证婚人是赵尚志、冯仲云,参加婚礼的有周保中、张寿篯。
1941年,因为赵尚志反对《王康指示信》等原因被开除党籍,而我和丈夫于保合都是赵尚志的部下,所以也被一同开除了党籍,直到1945年才通知我恢复党籍。
1937年11月,于保合到六军密营来接我,我就这样离开了六军,去了三军。那时候我第一次怀孕,当时想吃酸的,野地里有一种果子叫酸木浆子,我就摘几个放在嘴里嚼一嚼。就在1938年5月,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大部队出征反讨伐。我跟一对朝鲜族老两口,去了锅盔山密林一个小河边,搭了一个帐篷,3个人住在里面。当时没有吃的,所以我也没有奶,小孩子出生后大概一个礼拜就饿死了。之后我又回到了部队,跟随部队一起走了。
1938年夏天,斗争形势恶化。三军四师作战失利之后,继任师长陈云升也出现动摇,于保合建议他去找六军一师,他不同意,还缴了于保合的枪。一看这个情况不对,我们都很紧张,于保合就提出去找三十二团,陈云升说我不和你们走,因为他不愿意接受抗联游击队的领导,觉得不能抢老百姓的东西,不能抽烟,还要受人家指挥,很受限制。于是我们就找三十二团去了,直到碰见了二路军参谋长王效明(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五届全国委员会委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他告诉了我们李铭顺的驻扎地,并派了一个老大爷给我们带路,我们才找到了李铭顺和三十二团,保合同志兼任了团政委。
后来部队里出了一个叛徒,他带着日本人把部队准备过冬存储的粮食都挖走了,没有粮食就没法过冬,部队减员严重。叛徒知道我们驻扎的地点和活动规律后,我们也不敢继续待下去,于保合就同李铭顺商量过江去苏联找赵尚志。
过境以后,我们30多人在国境边上碰到了苏联红军,他们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小村庄的仓库里面,关押了大概一两个月。后来他们开始培训我们使用无线电,让我们给他们做秘密侦查工作。我们坚决不同意,咬破手指写血书,坚决要求见赵尚志回游击队。当时我们住在一个楼房的半地下室,谁也不能见,苏联内务部的人常来调查情况,我们也什么都不说,最后苏联方面无奈答应让我丈夫于保合单独和赵尚志见了一面。当时的赵尚志也是单独隔离,他只是很简单地告诉我丈夫准备回东北。
1939年夏天,苏联同意赵尚志率领抗联司令部100多人回东北。回国以后的第一次战役是打乌拉嘎金矿,当时我们遭遇了一队拉给养的伪军,才知道旁边有金矿,于是攻下了那个金矿,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并且缴获了一个电台。当时我们冲进去的时候,电台还亮着灯,发报员一听见枪响,就躲到桌子下面去了,就这样我们缴获了那部电台,但因为没法拿,也没有再使用。于保合和陈雷(新中国成立后历任黑龙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省长)还对金矿的工人进行了革命宣传,工人们自愿帮助把缴获的白面背进山,再后来他们也慢慢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后来又消灭了两支日本军事测量队,取得一些战绩。但由于抗联内部矛盾尖锐,部队再次撤到苏联。越境前想着还会再回来,就把电报机埋在雪下,但是苏联人不同意,他们怕机器被敌人拿走,所以只好又派人返回去,把机器从雪地里刨出来,背回苏联去,他们才放心。
那个时候苏联专门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平常管理很严,不许到处跑,不许接触国境边上的苏联人。平时在山坡上搭个帐篷,大家在里面学习,男同志学习扔手榴弹,女同志和另外7个男同志学习无线电。我和丈夫于保合都是学习无线电的,他非常熟练,有什么毛病和困难都能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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