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時期的正確決策【5】

冬去春回

　　我們深入敵后時，正值隆冬季節，所到之處，全是冰封雪地，行軍時雪深沒膝，路也看不見。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氣裡，連縱隊作戰科長都沒有棉褲穿，基層干部和戰士御寒物資奇缺更可想而知。縱隊領導干部有馬不敢騎，與戰士們一起走路，來暖暖身體。為了避開大部敵人的圍堵，部隊一般不在白天行軍，不走公路，隻在夜間開進，或者走小路爬雪山。由於天氣寒冷鞋子凍裂，人員疲勞，掉隊的很多。部隊宿營又不能進圩鎮，擠在人煙稀少的山溝，常常在山溝雪地裡烤火過夜。在山溝裡，沒有油鹽供應，隻能吃老百姓的酸菜水。包米窩窩頭被凍得象石頭那樣硬，牙咬不動，隻好用口水漫漫泡軟來吃。部隊真正在戰斗中減員的並不多，而凍傷減員則大大超過戰斗減員，有的單位一夜之間就凍壞幾十人。嚴寒威脅著部隊，阻礙著通往勝利的道路，也出現了各種不同的思想問題。有的同志參加過長征，有的同志從八年抗戰中度過來，開始以為回到敵后去問題不大，很樂觀，后來也感到遇到前所未有的艱難困苦。有的人說：“從關裡到關外，來到關外吃酸菜﹔從關內到關東，到了關東受苦凍。”“走路就爬山，住下擠不下，睡下睡不著，吃飯吃不飽。”老百姓見了也為我們擔心，說：“八路軍打不垮，拉不垮，就怕凍垮餓垮。”俘虜跟著走也害怕，說：“八路軍是屬鬼的，滿山跑，沒個窩。”對於這些困難，上級是事先估計到的，曾指示我們抓好挺進敵后的思想政治工作，要大家“咬緊牙關，熬過困難，爬過山頂，迎接勝利。”

　　為了戰勝嚴寒，度過難關，我們首先在內部進行了一系列的政治動員和思想教育，肅清了各種悲觀情緒和無所作為的思想，號召廣大指戰員認清形勢，看到光明，從精神上藐視困難，使部隊始終保持著高昂的戰斗情緒。同時，積極想方設法解決各種物資供應問題。部隊御寒物資奇缺，我們不等待成批補充，能在就地籌措多少就補給多少。部隊收集了當地群眾的防凍辦法，教育戰士們防凍。部隊殺豬，光吃肉不吃皮，將豬皮穿幾個小孔扎起來當鞋子穿。有的連隊把毯子剪成小塊，分給大家包腳。戰士們行軍時穿單鞋，打仗、放哨時才穿棉鞋。因天氣太冷，槍拉不開栓，撞針縮短，扣扳機擊發時槍打不響。為了護槍，戰士們兩人合蓋一床被子，抽出一床來作槍套。廣大指戰員發揚了不怕苦、不怕死的大無畏革命精神，終於克服了種種艱難險阻，勝利地完成了任務。

　　其次，是緊緊依靠和發動南滿的廣大群眾。南滿分局曾電示我們：敵后斗爭“是軍事政治全面結合的群眾性的斗爭”，“在政治上，則加強宣傳，大量發動群眾，恢復新政權，摧毀偽政權，對極其反動之地主惡霸，予以公審鎮壓，以支持群眾的斗爭。”南滿的群眾也跟東北其他地區一樣，在偽滿統治時期，與關內隔絕了十四年之久，在日本關東軍投降后，經過蔣介石的反動宣傳，有不少人開始還存在著盲目的“正統”觀念，因而受騙上當，在“想中央，望中央”。為了打破敵人的欺騙宣傳，驅散籠罩在群眾心靈上的迷霧，我們部隊所到之處，加強宣傳工作，同時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堅決保護群眾切身利益，擴大我黨我軍的影響，並用國民黨反動派的各種罪行教育群眾，啟發他們起來斗爭。我們第一次經過太平哨時，曾經向老百姓宣傳過蔣軍不好，有些群眾開始不相信，說“他是梨子，我也要嘗甜不甜﹔他是辣椒，我也要嘗辣不辣”。我們走后，國民黨來了，燒殺奸淫，無惡不作。我們第二次經過太平哨時，老百姓淒慘痛哭，向我們訴苦說：“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有的人講：“老百姓有福，八路就勝利﹔老百姓沒有福，國民黨就勝利。”人民群眾思想情緒的變化，猶如嚴冬之后大地的復蘇和解凍，萬物獲得新的生機。這種生機，是我們在敵后能立住腳的基本條件，並充分証明了“七道江會議”對南滿形勢的正確估計。

　　隨著革命戰爭的發展，部隊給南滿大地播下革命政權的種子。我們組織了三、五十人不等的工作隊，幫助和領導群眾斗爭，建立政權，開創了許多小塊根據地。廣大群眾為了保田保家，用血汗和生命幫助我軍奪取勝利。他們大量地源源不斷地參軍，使部隊充滿了新的血液和前進的活力。當我們處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時，許多群眾冒著危險替部隊聯絡送信，送情報，當向導，送糧食，護理傷病員，看管俘虜。在寒冬季節裡，部隊在山村裡宿營時，群眾住在菜窖裡，讓房子給部隊住，我們下去請，他們也不肯上來。他們舍不得吃酸菜水，送給戰士洗腳治凍傷。戰士沒有鞋穿，群眾把自己鞋子讓給戰士。部隊缺少糧食，群眾把僅有的玉米碾成包米面送來，自己吃包米皮。我們如果沒有南滿廣大群眾的熱情支持和真誠保護，是很難在敵后立穩足的。

　　在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援下，我們在南滿終於度過了難關。隨著大地的解凍，各地反動游雜武裝相繼被鏟除，蔣軍地盤日益縮小，我們力量越來越大。除了幾個大城市被敵佔據外，大片地區都被解放，革命政權一批批重新建立，為我軍的勝利創造了可靠的基礎。在冰雪消融的時候，三、四縱隊在南滿分局和遼東軍區的直接指揮下，同北滿兄弟部隊相配合，取得了第四次保衛臨江戰役的勝利，粉碎了敵人“先南后北，南攻北守”的戰略企圖。寒冬過去，我們迎來了明媚的春光，踏上了解放戰爭的勝利坦途。在戰略反攻開始時，重走幾個月前所經過的行軍路線，看到了革命形勢的迅猛發展，心裡油然產生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活力感，驟然回想起“七道江會議”的情景。我想，如果沒有黨中央和毛主席關於《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的正確方針，很難取得全東北的偉大勝利﹔如果沒有“七道江會議”的正確決策，我們也不可能在南滿立住腳，度過難關。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一日於北京）